海棠握緊安全帶的手松開了，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他說，我愛你。

這是她用整個青春去等過的人。當初他對她不冷不熱，她千方百計靠近他貼緊他，要的無非是這句話。流言漫天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是要找他，最渴望的是他的懷抱。

趙敏說，張無忌，沒有親眼目睹的事情，不要妄下結論。趙敏說，張無忌，我為你拋下一切，我的辛苦，以為到你這里可以說。

金庸是寫武俠的，愛情不過是其中小小的點綴。我們斷章取義去看，以為這是一個美好故事，看通全文，這一點纏綿悱惻倒不如江湖血雨來得精彩。

從前別人安逸休閑的假期，她匆忙在香港武漢之間奔走。去的時候他往往不在，打了電話過好久才悠悠走來，寧肯讓她在門口等著，也不直接把鑰匙給她。走的時候他又早已經離開，連道別都不說一聲。滿懷期待地去，滿載失望而歸，但她并不覺得辛苦。因為她愛他，愛情太甜蜜令人上癮，只有他才能緩解折磨。

年少時期，一切為愛情所走的路上都生著開花的樹。

可是此刻，當他終于表白情衷，她卻覺出了深藏內心的苦澀。

縱然這條路上繁花似錦，她所渴望的不過是終點。年少時她從未想過，終點是那么遠。山水太長，她看盡繁花，只覺疲憊，終于抵達盡頭的時候，反倒沒有了看風景的心情。

她的沉默太長，莫青江云本篤定的心終于有了一點飄搖。

他停車，抓住她的手，撫摸著手心那條斷掌紋線，“小流氓，我們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海棠定睛看著他，伸手扯掉他的茶色眼鏡。他瞇眼適應了一下光線，那一刻的風情，是她迷戀的。她在他飽含深情的目光下，用另一只手撫摸過他疏朗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光潔的下巴，性感的喉結。這個男人，比少年時期更加成熟，更有魅力。不管是哪一時期的他，對她都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因她最初愛這個男人是這個模樣，能入她眼的男人，全都是這個模樣。

她的手回到他的臉，細細描摹。他偏了頭，感受她手的溫熱。氣氛如此曖昧甜蜜。有車擦身飛馳而過，他們絲毫未覺。

海棠的手沒有停，她開口，像呢喃情話，“青江，決明是誰？”

撫摸手心的那只手突然停下，他的臉在她手下慢慢僵硬，他眼中有了痛苦的神色。決明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代表的意義。

他不知她知曉多少，只能抱著僥幸，“他是珍妮的兒子。”

“是你的嗎？”

“不！”他的手握緊了些，“不是，你明明知道，她當時已經懷孕了！”

海棠點頭，“他們說他是你的兒子，我也覺得不可信。”感受到手心的力量，她笑了笑，“要是你自己的兒子，你還會這么冷漠嗎？”

“不會！”他急切辯白，“我們一起生很多很多孩子，我會愛憐他們親近他們，不會讓他們失去一點點父愛！”

他的認真不是假的，海棠相信此時此刻這個男人的心是真的。

可是這真心，還有什么意義？她發現自己是可以在他面前硬下心來的。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小流氓，因他一笑便如獲至寶。

她搖頭，“可他也是你的兒子，你的戶籍信息里，他掛在你名下。”

她阻止了他即將出口的話，就像阻止莫永良。決心再堅決，她仍然下意識地逃避那些最底層的真相。

“不重要，青江。出于什么原因你不用再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告訴你，青遠快完了。”

手心的溫度驟然抽離，她的心仍不可避免地刺痛。他下定決心要為她放棄一切，真正到了失去的時候，還是會慌張。

“不是我做的，是凌紫娟。她在你公司插了人，有一個漏洞，你傾其所有也賠不了。言盡于此，你盡早回去處理了吧。”

她開門下車，手驟然被他抓住。那么大的力道，她疼得要掉淚，但她沒有回頭。身側已經停了三輛黑車，車內人下車，為海棠開了門。

“小流氓……”他的聲音艱澀，“你會報復我嗎？”

她掙開他的手，手腕仿佛斷裂。

“你一直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我已經不是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