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江停了車，從手機里找出那個號碼撥了過去。過一會兒門開了，劉梔的氣息還有些不穩，眼角帶了點怯怯的神情。莫青江沒有看她徑直進了門。院子里白薔薇開得正濃，進到屋里，老式沙發上罩了一層白色鉤花套子，花瓶里斜插一支香水百合。有點點水聲從廚房那邊傳來，屋子里有一股寒丁的苦香。

這一切都是好的，莫青江全身的神經都放松下來。但他并不想久留。

劉梔給他倒了一杯寒丁茶，他喝了一口，表明來意，“你拿了我的書。”

劉梔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低下頭，“沒有，我沒有拿你的……”

“還給我?！?

“不，沒有?！眲d還是搖頭，頭要低到茶幾下面去。

莫青江茶色眼鏡閃著寒光，“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不！青江……”劉梔下了決心一樣，突然抬起頭來，帶了點乞求，“莫先生，你就當，你就當可憐一顆愛慕的心，給她留點紀念好嗎？我只是愛你……你不愛我那就，那就算了，讓我留一點你的東西作為我初戀的見證好嗎？你就沒有，就沒有愛過一個人……不知道愛而不得的痛苦嗎？求你！”

她的眼淚已經盈滿了眶，仿佛下一秒就要滑落下來，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死死抑了回去。倔強又執拗的樣子，像小鹿。莫青江看著她，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張臉。他最近，怎么也擺脫不了的一張臉。

劉梔，有時候真像極了她，尤其是委屈隱忍的時候。

他承認，會對特定的某一類長相性格的女子多看一眼，但他并不曾刻意在身邊的女人中尋找她的影子。

世界上只得一個她，其他人再像也始終不是她。如同眼前這一個女子，命運性格再像，他始終不愛。她們沒有誰在最初的時候像一個小太陽出現在他眼前，奪去他的視線。

他是先喜歡她是那樣，還是本來喜歡那樣的，然后她剛好就是？

如果她今生確定是不可再得了，他能不能夠在別的女人身上找到寄托？

鼻頭有點癢，眼睛開始發脹，他的煙癮挨到這時候終于忍不住了。他抽出煙來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瞇了瞇眼看著升騰的煙霧。

“那是你的事，把我的書還給我。”

他這樣說，事情已經無可商議。

劉梔心死，她已經沒有尊嚴可以再拋棄。她回屋，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將那本細心保存的書取出來，看了一眼，遞給莫青江。

莫青江熄了煙，拿過書站起來就要走，劉梔拉住他的衣角。莫青江站住。

“莫先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莫青江壓著耐性，“你說?！?

“你當初為什么要幫我？”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當初為什么要幫她？理由有很多。

那是他回榕城一年的時候。他頂著凌氏家族其他直系的壓力回榕城開公司，汲汲營營一年才漸漸打下根基。那一年忙得昏天黑地，決明又時常生病牽扯精力。就有那么一天突然累了，狠狠放了自己一天假，開著車在榕城各處去看看。最先去的是自己老家。他進了村子，一家一家走過去，居然沒有人認出他來。后來去了姑姑家，姑父已經去世。表弟剛上高中，人長高了，見了他還有些局促。他和姑姑聊天，相隔好幾年沒見，也沒什么好說的。表弟要他開車帶他兜風。在城區轉了不久，表弟就要去白鷺灣，他當時剛好接了個電話，有重要的文件要找他簽字。

明明有正當理由拒絕，但他鬼使神差地把車開進了老城。就在離那個院子不遠的一處房子面前停了下來。

他看著那家的閣樓，有些不得勁。表弟突然叫他，他轉過頭去，那家的院門開著，是一出酗酒父親暴打女兒的鬧劇。他看著并不為所動。

悲歡離合太多，自顧尚且不暇哪還管得了別人。

但表弟說，哥哥我喜歡她，你替我幫幫她。

表弟的眼睛里神采飛揚。少年情動。

他找不到拒絕那種神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