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際，一個看似機靈的丫鬟捧著衣物敲門進來，見她不解，那丫鬟盈盈一笑，輕輕說道：“王爺喚奴婢過來替沉姑娘梳洗的。”

她渾身一顫，沉姑娘？這么說，律王是知道她是沉南雁，是他買來的侍妾？！那他何必又多此一舉地問自己什么身份？難道他僅僅是想試探她些什么？……

怪不得他如此的憤怒，原來還是自己的錯……

“沉姑娘？”那丫鬟好奇地喚了一聲。她知道自己又想出神了，歉笑道：“我自個兒穿就好了。不知姐姐怎么稱呼……”

“可這是王爺吩咐的呀。”丫鬟皺了皺眉頭，一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無可奈何的樣子，那翹起的鼻頭煞是可愛，“奴婢是王爺的貼身丫鬟，叫甘藍……奴婢是負責教導姑娘怎地服侍王爺……”

這么快了？她有些氣，可又是無可發泄。便由甘藍替她張羅著換了一身綾羅衣裳，衣料是那般柔軟，仿佛一觸即破，看不上她根本不像是王府侍女，反而像大戶人家的小姐。甘藍一邊換一邊絮絮叨叨地囑咐著：“王爺素愛較清涼的甜食，因而對各式糕點甚是鐘愛。紫麟宛是王府里的后院，里面種著許多珍稀的梅樹，王爺也常在那里批改政務，但那里除了王爺的貼身侍從外其余奴仆都不得進，所以你要小心點……”

見她似懂非懂地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般，甘藍“撲哧”一聲笑了，“沉姑娘知道就好了，還有渝院里住著王爺的一個侍妾，那位主子雖貌美善舞，但她也是不太好惹的，莫不要沖撞了她……”

侍妾？她皺了皺眉，原來民間對這位久經沙場的律王賀紹津的說法并不虛傳啊。傳聞臨安王賀紹津雖善戰英勇頗得民心，俊朗溫潤，但卻性格乖戾，風流成性，冷酷無情，秉承了他父王的一些劣行，竟是未娶妻先娶妾，但卻一直都未有所出……

而容朝的另一位親王——安王賀紹晟是賀紹津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待人和藹，溫順恭敬，雖樣貌不及他哥哥那般出眾，但卻也是翩翩如玉，極具優雅之態，早已妻妾成群，門客數千……

這兩兄弟，弟弟弄文，哥哥善武，一直都在秘密奪取太子之位，早日登基。而他二人都是當今皇上的左臂右膀，因而至今仍未選出太子。

皇上雖值壯年，但身子卻因縱欲過度日漸虛弱，藥石無效。朝政早被丞相司馬祿與太尉凌則把持，太尉雖掌管朝中的大部分兵權，但他卻無意倒向于哪一邊，倒是聽說丞相早已傾向安王……可歸根結底要定出未來國君之選的，還是要靠皇上。

“沉姑娘？”甘藍在她面前用手晃了晃，她現在才知道自己想出神了，再次歉意地笑道：“喚我雁雁就好了。”

“雁雁，”甘藍忽而愁苦起來，“王爺命你每晚于去紫麟宛的傾云殿處守夜……”

守夜？

一邊數星星數到天亮一邊守著賀紹津睡覺？

這不擺明是報復嘛！

“啊……那我睡哪？”她一下子懵了。

“額……那里……”甘藍指了指房前的門檻。

賀紹津！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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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藍把她帶到紫麟宛的進入處，囑咐她道：“王爺的傾云殿就在梅林的后面，天色已晚，王爺或許就在用膳，你快些去，會有人接應你。甘藍還有些事要做，就不能送你了，你要當心點走路。”

她點了點頭，接過甘藍遞來的燈籠，就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

此刻的她正走在一條鋪滿碎石的小路上，枯葉鋪滿整條小路，云紋鍛鞋踩上去簌簌作響，黑幕籠罩著整個世界，手中的點點燈火在這暗黑的夜際中猶如磷火，無風，可籠中的星火卻一直搖曳不定，在這寂靜的黑夜里卻顯得十分地詭異。

梅林里或許應有早梅初開，此時隱隱流動著一股清香芳味，暗暗地縈繞在肺腑之間，也淡淡地勾勒出往事的輪廓……

梓軒……那個在回憶永遠都是頑皮搗蛋的小男孩，總是硬著嘴皮子去逗她玩，她喜歡他肆無忌憚的笑容，喜歡他眸光凈然如水，不含絲毫雜質地看著她；可待他長大了及冠了，他看著她時，濃眉里早已多了分惆悵和愧疚，少了分童時的依戀……

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并沒有跟嘴上說的，那么在乎他了……

她究竟是喜歡他的人，還是喜歡童年的他？還是……一直都把自己是他妻子的身份看成理所當然，卻忘了跟他之間只不過是兄妹感情？

那些沉痛的回憶，都像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恨不得能把她的脖子掐碎，讓記憶在流沙中泯滅……

“啪”的一聲，她摔倒在地，瑩瑩燈火在落地的一瞬熄滅了，黑壓壓的恐懼感朝她襲來，她的淚，一滴一滴，都落入潮濕的泥土中，被生生地揉碎……

忽然有一只手環住她的腰，輕輕地，如同在觸碰一個易碎的琉璃花瓶。她一驚，猛的向后挪了一下，卻撞入一個暖如春風的懷抱里。耳邊傳來逐漸沉重的呼吸聲，一陣若有若無的梅花清香在鼻子處游蕩著……

她心如鹿撞，臉上也是燥意難卻，想必也是紅了一大半，這竟是未曾遇到過的。她有些心驚，忙掙脫出他的懷抱，挪后了幾步再緩緩跪下：“奴婢不知沖撞了王爺，奴婢該死！”

那陣淡淡的直潤肺腑的梅花清香再次縈繞在鼻尖處，一只潔白潤滑的手偷偷地纏上她的下巴，隨即那道從手中傳來的力越發加重：“你這才知道你該死嗎？”

她睜大眼，眼前的是一張被放大到極致的臉，黛眉星眸，斜飛入鬢，濃密微翹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若如一只黑如妖魅的蝴蝶在暗夜里翩翩起舞，精致到極點。那些用來形容禍國傾城女子的詞語，用在他的身上一點兒也不過分。

她的臉越來越燙，身子像被人施了定身術般動彈不得，聽他這么一說，心里的驚慌直把自己一雙黑寶石般的水眸生生逼出了淚光：“奴婢……奴婢……”

見她這般凄楚，他略一猶豫，便松開手，繞過她向前走著。見她還沒有跟來的意思，他竟有些發怒，喝道：“你呆了不成，還不滾過來！”

她連連點頭，起身的那一瞬擦去眸中的淚水，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