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把小錘
- 與子為鄰
- 諾亞水滴
- 2726字
- 2013-08-08 10:43:17
上午,一個修著平頭的三十多歲男人,走進城東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辦公室。這是個工程隊的包工頭。男人對值班刑警趙平說:“韋隊長給我介紹了個小工……。”
傅仕桐在邊上聽了,說:“就是我,傅仕桐。”
包工頭回頭看了他一眼,“個子倒還可以,瘦了點兒,臉兒像個娃娃,成年沒有?別害我犯招用童工罪。”
“我十七歲了,應該不算童工。”
“十七歲了還行。”包工頭伸出手來握了握傅仕桐的手,“我姓姜,以后叫我姜哥好了,咱是搞裝修的,活兒不輕,可也不是很累,愿意干的話就跟我走。”
姓姜的對刑警趙平笑了笑,就把傅仕桐領走了。
傅仕桐從那天起干起了裝修。幾天后跟姜隊長的施工隊開到郊區一幢新起的大樓里,分給他的事兒是涂抹灰泥。
姜隊長先付給傅仕桐一百元花費,并講好一個月一千元工錢,還說“這些都是看在韋隊長面子上。你一個小球孩兒,又是剛剛到,一月就能領一千元,在這里是沒有先例的。”
傅仕桐笑了笑說:“謝謝姜哥了,我一定好好干,不會給你丟臉,也不會讓你覺得出了冤枉錢的!”
姜隊長拍了拍傅仕桐的腦袋,不太放心地說:“希望你別是個吃干拉稀的料……”
事后傅仕桐打聽了一下,其他先到的幾個工人也只是拿了這個數兒的工資,覺得姜隊長并沒哄他,他果然受到了特殊優待。于是就鉚足勁兒干活。開始兩天大家只讓他提灰桶,第三天來到一個老工人跟前,對他說:“老仝,帶帶這小子,別讓韋砣將來剪的短,曉得這小子跟那家伙是啥關系?”
老仝說:“成。我這手活兒也不是什么檢金抓銀的肥差,教教他也沒咋的。”老仝就把傅仕桐喊到跟前來,說:“這砌匠活兒也沒什么稀奇的。關鍵是抹漿齊線……”老仝一邊說一邊演示,過后就把手中的泥刀交給他。讓他依葫蘆畫瓢,自己則點了根香煙抽起來,邊上的老錢說:“小傅,你師傅就是好這一口,抽煙,他這意思就是告訴你事兒哩!”
“老錢放屁,別跟人家小娃子瞎侃,剛來,錢還沒在手里暖熱哩。”
傅仕桐笑笑,就一心一意干起活兒來。中間休息時,姜隊長走了,傅仕桐就跑到建筑工地外,掏一百元錢買來兩條煙給在場的師傅們一人一盒。這群人都是農村來的,遠離家人,平常愛好就是抽煙,但抽不起高檔的,基本是三四元一盒。大家并不客氣,接過傅仕桐的煙,也就接受了他的友誼。
傅仕桐自己不抽煙,把全副心思放在練手功上。兩個星期下來,就成了熟練的泥瓦工。姜隊長說:“你小子還行,不管你跟韋隊長什么關系,就你這踏實勁兒,我喜歡。兄弟你就跟我干吧!以后哥哥我不會虧了你的。”
可是兩個月后的一天,韋砣忽然來找傅仕桐,說:“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姜隊長顯然很畏懼韋砣,對傅仕桐說:“沒關系,韋隊長讓你走,你就走唄,有空閑再回我這里玩兒……”
傅仕桐就跟姜隊長和師傅們告別,又回了刑警隊。
這兩個月里,那件襲警案進展得差不多了,韋砣他們抓了幾個嫌疑犯,請傅仕桐指認。傅仕桐隔著龐大的玻璃墻開始有點擔憂了。韋砣說:“你別怕,這玻璃墻只能這邊看到那邊,那邊卻看不到這邊的。”
傅仕桐摸了摸玻璃墻,向那邊做了個鬼臉,那邊的人果然沒反應,傅仕桐這才放下心來。玻璃墻那邊站了一排高高矮矮眉眼兒各異的漢子。傅仕桐從左邊看起,瞅到第五個時,就看到了那人右眉角上的黑痣,那容貌倒也隱隱記得,說:“就是他!那天開槍的就是他……”
槍擊吳克笑的人找到了,這案子就指日可破了。
韋砣對傅仕桐說:“小傅,那工程隊太累了。雖然錢也能掙到一些,可我覺得你人小,腦子也夠聰明,應該學點兒什么。搞工程學不到像樣兒的技術,別再去那兒了。乘年輕記憶力好,正是學東西的時候,最好能有一技之長。我已給你另外聯系了一家鈑金廠,你去不去?”
“那有什么可說的?我去。”
“你去那兒邊打工邊做學徒,正兒八經學點手藝,將來到了哪兒都不愁的,你認為怎么樣?”
“韋隊長,我心里正這樣想呢!”傅仕桐說。“感謝你啦!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傅仕桐就跟韋砣去了那家廠子。
韋砣管理的城東區有一條以手工業出名兒的斷頭街。街兩邊沒有五層以上的大樓,平房居多,大都是一些手工作坊,各種聲響從有點兒雜亂的建筑物里鉆出來,把從前的居民大都擠到街頭以外的城郊去了。
云龍鈑金廠位于斷頭街的中央部分。工廠有二十多臺已過時的車床,設備簡陋得像一家鈑金店。老板顧云龍以他的名號為這家廠子注冊。
顧云龍是個精明的矮個子,但額頭兒挺大,油光光的閃亮。顧云龍還有個習慣,常戴一副墨鏡子。
顧云龍叼著一根加長的過濾嘴香煙,在機器間走來走去,見韋砣到了,忙摘下墨鏡,又把煙掐熄了,狀況很恭順,這讓他身邊的工人感到不解。傅仕桐也很詫異,顧老板對韋砣如此,姜隊長也對韋砣如此,這些人八成都有什么短處犯在韋砣手里吧?
顧云龍引韋砣和傅仕桐來到廠辦公室,為二人各沏了一杯茶。“茶葉不好,請兩位見諒。”顧云龍態度笑嘻嘻。
“行啦!你別裝客氣了。”
“韋隊長,我這可不是裝的。您可不能把我看得一成不變!”
韋砣揮了一下手,“廢話少說。老顧,這就是我電話里給你講的小傅,是對我們辦案工作有貢獻的人,人很不錯。他歲數不大,又初來乍到,你別欺負人家是外來的,虧待了他,我對你不客氣,知道不?”
“我怎么敢呢?韋隊的指示,照辦就是。”
韋砣又和顧云龍說了會兒話,喝了兩口茶,站起身來。臨行拍拍傅仕桐的肩膀說:“向師傅們好好學習,閑了來找我。”韋砣說“閑了來找我”意在告訴顧云龍,這孩子你不可怠慢他!韋砣深知這些私營老板在榨取工人血汗上一個比一個黑心,尤其對那些無依無靠的外來打工者。韋砣的話無疑讓顧云龍有了層顧忌,所以韋砣走后,顧云龍對傅仕桐顯得異乎尋常的親近。
?
傅仕桐從這天下午起開始上班。顧云龍交給他一把小錘子,并煞有介事地說:“今后這把錘子就是你的了,就像木工要有把斧子一樣。”
傅仕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后改變自己命運的竟是這把小錘子。后來傅仕桐離開這家廠子另起爐灶,及至有了自己的公司,也從未丟開這把小錘子。
傅仕桐本來還在上學的年齡,如果是出生在一個有錢人家,或者說出生在城市里,他可能在上高中或考大學也未可知。他的求知欲就像一塊海綿,吸收著他所見到的一切感興趣的學問。剛來時的那段經歷,讓他感受到了在外謀事兒的艱難。而因救人成為破案證人,與警察打了這一時期的交道,讓他感受到了人世間果然還有一種與邪惡較量的正義力量,從這時起他確定了自己處世的準則,把過去跟韓繼一起那種暈暈乎乎的盲目狀態進行了修正。而最讓他感到幸運的是認識了韋砣。想不到這個刑警大隊長果然是個很講信用的人,在自己做完證人以后也沒有丟棄他。他原是對警察沒有好感的,確切地說沒信心,這緣于他姐傅葉葉的死。但韋砣的行為讓他悄悄兒改變了對一些事情的看法。
他有了那把小錘子后,就開始構想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個熟練的鈑金工和鈑金師傅,然后靠自己高超的技術,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那時他將不再過現在這種苦生活,而且還能讓自己苦難一生的媽媽過上像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