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大哥提著一掛豬肉和一個麻袋回來了，麻袋里裝的是鞭炮、春聯、燒酒、芹菜、蒜薹、粉條、腐竹、海帶等年貨。

三人清點了一遍，確定再無遺漏，就打道回府。集市上人多，大哥拖拉機不能原路返回，只得繞一下。

突然，陳靈喊：“大哥，停車停車。”

車停下來，陳靈跳下來，跑到一個賣菜的攤位前，猶猶豫豫地喊：“耿老師？”那個老頭一愣，打量下陳靈：“你是陳靈？”

“是啊，耿老師，我是陳靈，您怎么在這兒啊？”陳靈問。

“我大兒子批發蔬菜，春節了，我也沒事，就過來幫忙了。你現在干啥工作？”耿老師問。

“在BJ打工，中專畢業之后就去了。”陳靈答道。

“BJ好啊，首善之都，等老師去BJ玩時，沾沾你的光。”耿老師咧開嘴笑了。

陳靈此時有點心酸。耿老師是她的初中語文老師，非常敬業，其實他自己也只是初中畢業，但一直不斷自學，就在鎮上初中教語文。教陳靈時，耿老師四十多歲，棱角分明的臉，濃密烏黑的頭發，濃濃的眉毛，冬天總披那件縣教育局獎勵的呢子大衣。大家都說他像周總理，尤其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可惜，他妻子去世的早，雖然不斷有人撮合，但一直沒娶，專心給孩子上課，專心管教一兒一女。

陳靈聰明伶俐，作文寫得好，當時還是語文課代表呢。有次陳靈和另一名同學去縣里參加作文比賽，耿老師是領隊，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比賽完請她倆吃了縣城最正宗的羊肉泡饃。幸好，陳靈沒有讓耿老師失望，拿了個全縣二等獎，一等獎三名，二等獎十名，三等獎二十名，優秀獎一大堆。最后縣教育局把這些獲獎作文出成書，全縣初中生人手一本，陳靈可風光了。耿老師更是對陳靈的作文推崇備至，上寫作課總拿這篇文章舉例子。

“街邊傳來一陣歌聲,“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歌聲一直在我耳邊縈繞。”耿老師一邊讀著一邊評點，“陳靈這篇作文的結尾很好，呼應前文，回味無窮。”

每當這時，連陳靈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初三時，臨近中考的一次模擬考試，陳靈的語文考得很好，但兩門副課考得很差。并不是班主任的耿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說：“初三是最后沖刺階段，你的語文成績很好，再提升有困難，能保持就好，把精力分給那兩門副課，這樣你的總成績就上去了。”

陳靈當時就按照耿老師的話去做，兩個月后的中招考試，陳靈兩個瘸腿的副科上去了，語文成績不但沒下降，反而有很大提升。

陳靈問最近怎么樣，身體還好吧。耿老師眼神有點暗淡：“現在鎮一中也不行了，每年只有兩三個學生能考上縣一中，今年更慘，交了白卷。民辦中學倒是很火，鎮上一所民辦初中今年考上縣一中十多個，引起了全鎮轟動。聽說那所學校保證，只要考上縣一中，就獎勵學生五千塊錢，當然學費也是很高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陳靈聽出耿老師的無奈，就安慰說：“放心吧，劉老師，不管怎樣，您教過的學生都會永遠記著您。”

話一出口，陳靈覺得有點煽情。果然，耿老師一聽這句話差點流出淚。陳靈忙說：“耿老師，我走啦，有機會去學校看您。”然后要了耿老師的手機號。

耿老師趕忙提著一捆芹菜走出攤位，陳靈拗不過，就收下了。陳靈悄悄往耿老師上衣口袋塞進20塊錢。

陳靈走出幾步了，突然身后傳來耿老師的聲音：“無論干什么工作，文筆可別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