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郎圣因昨天回家的道上淋了雨，有點不舒服，沒去上班。吃了幾片藥，躺在沙發上瞎想到：裴靜也沒給我來一個電話，看情形是不大妙啊。她哪管是打發個人問一聲也行啊，也沒有。他又想到：與其說長痛倒不如短痛，不是嗎？如果還這樣子下去，何時是個頭啊？不止是一回兩回了，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仍舊是得不到她的信任。

郎圣自己很懊惱。靜下心來想：“我這可是圖的什么？——

“說圖她有錢吧？我又沒張口要過一元錢。

“說圖她有財吧？我又沒看見，她也沒說。她倒是動不動就拿杜十娘的百寶箱說故事，誰知道她是真的、編的還是妄想的。

“說圖她有房子吧？又是人家的產權。說實話，裴靜也不告訴我產權是在裴靜名下還是在她兒子名下。她兩個兒子，我只見著一個大的；另一個小的，雖然都在一個小區住，就是不知道為啥不露面，裴靜解釋說‘他怕見人’；我就弄不明白了，怕見人還說總出去談買賣？

“說圖她有姿色吧？她又黑瘦的徐娘半老，并且還比我大兩歲。

“說圖她溫柔體貼吧？她又常常逢場作戲，說了不算，時時刻刻都計較得失，一時一變；只有床上那點事才動真格的，那又不能讓外人知道。這真是‘腳上的鞋只有自己知道合不合適’啦”

郎圣就這樣的思前想后，覺得是沒戲了。

郎圣在家呆到臨近中午。裴靜來了。

裴靜說：“我來取一點我的東西。”再就沒大很說話，躲進那屋里在立柜、五斗櫥里翻東西。

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郎圣照這個邏輯一想：“她要是給我個臺階我就下了。”想著，就搭訕著這屋那屋的走了一回。裴靜也沒搭理他。郎圣又搭訕著說：“你慢慢的找，我做點炒面，中午就在家里吃吧。”裴靜悶著頭說：“行。”

冰箱里有肉有菜，郎圣拿出來，收拾得差不多了。郎圣又過去搭訕道：“你吃不吃辣的？”

裴靜冷冷的說：“不吃。”還在一個勁的收拾東西。

郎圣回到廚房接著做炒面。看見裴靜拿些個東西出來進去的上外邊兩三趟。郎圣并不理會這些，反正她總是往外邊的垃圾箱扔東西，隨她便吧。

一時，飯做好了，擺上桌，郎圣請裴靜：“吃了飯再整吧。飯好了。”裴靜這才過來，坐在她慣常坐的位置，拿起來筷子。郎圣說：“還是老樣子，一人一份；我的這一份有辣椒，你的沒有。”說著就把她的炒面盤子又往她跟前挪了挪。

裴靜看了一陣她自己的那一份，心生疑慮，懷疑郎圣在飯里是不是給自己下毒了呢？于是讓郎圣：“你先吃一口。”

郎圣見她如此，笑了。說：“沒給你下毒哇。”又笑著逗她道：“你說吃哪里？”他見裴靜拿筷子指指盤子中心，郎圣毫不含糊，吃了一大口。又笑道：“不至于吧。還沒到那個份上。放心吃吧。”

吃飯的功夫，裴靜試探著問郎圣：“我還在你這里住幾天，你同意嗎。”郎圣一聽就很高興，覺得畢竟是恩愛一場，關系有緩和吶，她一住下來，我在枕頭邊陪個小心，什么事不都結了。就趕緊說：“那是當然的呢。你愛咋滴咋滴。”裴靜沒再吱聲。

吃過了飯，郎圣把筷子盤子碗都泡在洗菜盆里，沒洗，就趕緊過去給裴靜獻殷勤，說：“我幫你弄吧。”

可是裴靜沒搭理他，把他攔在屋外，說：“不用你。”說著就關上了門。

郎圣早在門縫中看見了不對頭，她把衣服、床單、被子、枕頭套、椅子墊、林林總總都收起來了，都已經打包放在地下了。郎圣望著關上的臥室的門，心里說：“這是什么？還要住幾天？分明是要穩住我，是緩兵之計嗎！這個人真是詭計多端，幾個我都沒她心眼子多。”他想：“我且不應該、也不必要攔著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也攔不住。她自己要走總比我攆她走好。讓她‘愛咋地就咋地’去吧。”想到這，郎圣就回到他的辦公室兼休息室兼書房，一頭倒在小床上，隨手就有書，拿起來就是一本《依稀紅樓夢》。他看小說。他看也沒看進去，眼光雖在書本上一行一行的走，耳朵卻聽見裴靜在那里“稀里嘩啦”，大概是她把口紅、小鏡子、藥瓶子、指甲刀、拉拉雜雜一大堆，都集中的放在一個盆子里邊了吧。

他覺察出來裴靜上廚房了，接著就是一陣盤子、碗、碟子、筷子、勺往紙殼箱子里放的聲音；大概是把她自己買的東西都放全了，接著就是“刺啦刺啦”的扯膠帶的聲音。此時郎圣想：“事已至此，我該去幫幫她才對。我不能和她一般見識，我不能像她那樣，明知而裝不知。”想到此，郎圣合上《依稀紅樓夢》，一骨碌起來，走到廚房里，伸手幫她道：“我來吧。你捆不結實。”

裴靜已經滿頭大汗，本來這些粗使大作的活，都是郎圣干，她交手給郎圣。她直起腰，歇在當地。她一眼又看見了一個搗蒜的蒜缸子，伸手拿過來說：“這個也是我買的，我挺喜歡的，我也帶走。”郎圣還接著捆紙殼箱子，說：“越利索越好。把房子剩下就行。”又說：“這兒還剩一根筷子，大概也是你買的。”

裴靜拿起來筷子，隨手就從陽臺的窗戶扔出去了。郎圣趕緊說：“砸著人吶！是不是作大了。”裴靜不屑一顧，說：“我有錢，包的起。”說著，從陽臺窗戶伸頭一看，巧的是正砸在一個搬家公司的汽車棚上。車里下來的人還喊呢：“媽的！誰呀！是誰家啊！”

裴靜趕緊喊道：“就是這家！在這兒吶！上來吧！”裴靜趕緊奔過去就開了房門。接著就聽樓梯的腳步聲很專業，一會兒，進屋來四個結結實實的小伙子。

他們問：“都是啥東西呀？我們看看，好掂對裝車。”

裴靜說：“地下打包的都搬走。”

他們說：“就這點東西啊？還用雇個搬家公司。”

裴靜說：“還有洗衣機也是，還有電腦也是，電腦桌電腦椅，還有衛生間里的兩個塑料盆都是。搬。”

不消一刻鐘的功夫，他們各人搬個人的，都下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裴靜和郎圣兩個人。

裴靜默默地四下里看看，一邊看一邊眼淚就下來了。目光最后停在郎圣身上，她看著木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的郎圣。郎圣也強忍著淚水，嘴角動動，沒說出來話。

兩個人都清楚，傾水難復了。

裴靜哽哽咽咽地說：“我……祝你幸福。”

郎圣說不出話來，從那本《依稀紅樓夢》的書皮子里找出來一張紙條，遞給裴靜看；那正是迎春留給郎圣的字條，裴靜看上面，迎春是說：“我回農場了。……我知道你親家的安排是想讓我和你好。我也愿意。我后悔沒早給你說心里話，我想等你腳好了再說吧。現在一切都晚了。只能祝你和裴靜幸福了。”

郎圣見裴靜看完了，將字條要回到手里，重新夾在書里，說：“我在思想上生活上作風上都完全對得起你。但是，我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