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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并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自懷孕后,皇上為怕驚胎,不太招我去奉乾殿,自那日三哥遭斥之后,永璘也絕足不來,我知道他一是忙,二是為了保護(hù)我,但想到他一個人要面對的事,身邊又沒有三哥,心里不能不替他擔(dān)心。盡管我不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隱隱覺得朝中之事與后宮有關(guān),更與皇太后有關(guān)。我仍是不太相信她會害皇上,畢竟她是他名義上的母后,她又沒有兒子,永璘平時對她也甚為孝順。無論從哪一點來說,她都沒必要危害皇上。其實我最懷疑的是靜嫻太妃,整個后宮之中,只有她最愛生事,而且她有一個兒子,這些都可以說是為她兒子奪皇位而來。雖然她兒子還小,但永璘不也是十一歲即位的嗎?以她的性情,必不甘心以一個太妃的身份終老的,何況朝中有她的父親——鄒良義,皇上一直尊為鄒公的,正穩(wěn)坐朝廷大臣的頭把交椅——左仆射之職。她要害永璘和我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也許起先她不動聲色是因兒子太小,現(xiàn)在急于發(fā)難是由于發(fā)現(xiàn)永璘已漸漸長大,羽翼日豐,怕他真的乾綱獨斷后局面再也難以挽回才出此下策——至少在我看來是下策,雖然兵部尚書朱同方是鄒良義的人,但這個尚書早已有名無實,永璘已借平西北之亂時,將兵馬調(diào)給了瀏陽王統(tǒng)一指揮。瀏陽王才是實際的兵部尚書,天下兵馬大都督。一個國家權(quán)力在誰的手中,最終是要看軍隊掌握在誰手中,而此刻這支軍隊牢牢地攥在永璘手中!

我只是沒想到,皇太后也是先皇的后妃,她就算沒理由去奪位,但她與靜嫻太妃的“感情”顯然會比跟我好得多。

于是,在一個午后,她讓人叫我去。我不想去,也知道不該去,可是又沒有現(xiàn)由不去,于是我讓人給承慶殿的永璘遞了一封短信,就帶平姑姑,彩玲兒等去了慈暉宮。

皇太后在午睡,于是我就坐等她睡醒。她睡醒后,先洗漱再傳達(dá)室茶點,吃飽喝足又睡夠了之后,她將我叫了進(jìn)去。

她的屋子有點暗,聽說她患眼疾,所以不能見亮光。我請了安,她賜坐,宮女奉茶,一切都合情合理,同平時沒有兩樣,但我知道是不一樣的,她沒事從不會主動找我,我除了請安更沒主動找過她,我們是名義上的婆媳,實際上的陌路。自古婆媳難相處,這是簸撲不破的真理。

她向我問皇帝好不好,我說我也許久沒見到他了,并不清楚,只是聽宮人說他很好,很勤政。她又問我好不好,我說很好,胎兒長大了,我?guī)缀踝卟粍勇妨耍詻]有天天過來給她請安。她一副高興的樣子,說皇上子嗣不多,所以胎兒保的住是大功一件,我說還有賴兩宮太后的福澤。一問一答都中規(guī)中矩,合乎宮中禮儀,只是空洞虛偽,我并不反感她,但也不喜歡她,所以也不想去討好她。胎兒似乎感覺到這里的氣氛并不令人舒適,故而騷動起來,我想借故告辭,她說不用急,再坐一會兒,她還有話囑咐,這時我聞到一股香,這足以讓我變色,這是麝香!孕婦最忌之物!俗話說七生八不生。我懷孕已是八個月,此時若小產(chǎn),胎兒必死無疑的。就算我從前并未恨過她,但自我聞到麝香的那一刻起,我已恨上了她!我不能走,我若強行離開,她定會以宮規(guī)處置;我若留下,聞多了這殺人香,后果難料。這就是我恨她的原因,她令我進(jìn)退皆死!

幸好永璘來了,他是急趕來的,他的汗?jié)窳酥匾拢贿M(jìn)屋,他就聞到了麝香,但他鎮(zhèn)定如恒,告訴皇太后我該回去吃藥了,而且剛剛七皇子也來找我玩,現(xiàn)在正在宮中等我呢。皇太后放了我,因為有她的人質(zhì),而且是皇帝,皇帝如要闖宮,是沒理由說他犯宮規(guī)的——你見過誰在自己家里亂闖被拿問罪的?宮中還是男人主宰著,皇太后再大,大不過皇帝!

一出來,我便支持不住,永璘抱起我,一起坐上龍輦,我道:“昔日班婕妤卻輦之德,今日為臣妾所壞矣。”他只是鐵青著臉道:“班婕妤雖賢德卻終為所害,朕以為她的事不足為訓(xùn)!”腳下輕輕一踏,龍輦穩(wěn)穩(wěn)抬起,走向奉乾殿。

三哥在那兒,他仍然意態(tài)悠閑,看著琴譜,見到我們也不迎接,直到永璘把我送到他面前,他才一手搭脈,一頭笑:“麝香都用上啦?好,果然有膽色!”然后說:“無礙,用的不多,先去換衣裳吧。”永璘讓人幫我換了衣裳。三哥從懷中取出一丸藥道:“吃下去躺著去吧。”我吃了下去,躺到龍床上。永璘已讓人在龍床上放了我喜歡的木樨香,甜甜的,我貪婪地嗅著。永璘吩咐人把我的日常所用之物都搬過來,看來打算讓人在這兒長住啦。

永璘走到三哥身邊,三哥一邊講,他一邊試彈。我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永璘:“皇上不打算為臣妾做主么?”永璘問:“你要朕幫你做什么主?”我轉(zhuǎn)轉(zhuǎn)眼珠:“這事就這么算啦?”“就這么算了!”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我翻翻眼睛,下了床。他問:“你去哪兒?”我道:“找太皇太后去。”他道:“皇祖母這兩天閉關(guān),不見人!”難怪皇太后敢這么做。我道:“那我回家,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好歹還有兩個月,皇上總要讓臣妾熬過去。”永璘問:“你以為宮門外就安全么?”我道:“總要好些。我娘一定不會害我,二哥也一定會拚死保護(hù)我的,至于三哥么,大不了事急腳底抹油,帶個把女人逃之夭夭的本領(lǐng),相信還是有的。”三哥微笑點頭:“不錯,是條妙計。皇上,你還是寫休書吧,這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女人,不要也罷。”永璘臉都青了,道:“你們想干什么?打量朕真的不會跟你們生氣么?逼朕休妻,哪朝哪代有過?”“回皇上,”我道:“玄宗朝有過。玉環(huán)曾被三逐三迎入。”三哥道:“皇上生什么氣?你昨兒個自己不也說最好把小妹弄走么?這樣你辦事才能安心。”我心中一動,這就要動手了?“嘣!”永璘挑斷了弦。我立即閉上了口。

“朕已經(jīng)許久沒生氣了,”永璘手按琴弦,道:“以為這戒嗔二字已修的差不多了,哪知碰到你們兩個卻如此不堪一擊,你們好!”我嚇一跳,忙跑過去抱住他,道:“皇上別生氣,臣妾是跟你鬧著玩兒的,臣妾不走,臣妾說過生死都陪著皇上的。”用絹子擦他的汗,他額上青筋直暴,看的我心中怦怦直跳,真怕他氣出個好歹來。三哥好整以暇地取琴續(xù)弦,還試著撥了兩聲。永璘氣色漸平,我才長長出了口氣,跌坐在地上。三哥搖頭嘆:“癡之一字又何嘗不誤人以深呢?”我白了他一眼,他沒成婚當(dāng)然不知道,永璘于我,就是一切。三哥看看永璘,道:“皇上生氣不是因為稚奴的玩笑吧?許是因為——稚奴的話字字誅心,沒有皇上,蕭氏亦可護(hù)得稚奴周全。”他還刺激他,我大怒了,道:“蕭子風(fēng),你要再說,我就讓人將你攆出宮去?”他白眼我:“真是嫁雞隨雞,這么快就翻臉啦?”我跟永璘道:“皇上,別理他,你好歹說句話,別不理臣妾,臣妾見了皇上這樣,心里好怕。”他伸手摟住我,勉強一笑:“朕想事情,不是有意嚇你。朕沒事,你三哥說的對,朕生氣不是因你的玩笑,朕雖有時強橫霸道,卻不是糊涂人。”三哥在一邊咦了一聲:“誰說皇上強橫霸道?唔,這人有肝膽。”我羞躁得無地自容,那原是床弟間的私話,永璘不防頭說了出來,三哥偏又追根究底,不由埋怨地瞅了永璘一眼,他自知失言,笑了笑自解道:“朕自己說的,這弦的聲音調(diào)的不準(zhǔn),換一根馬尾再來調(diào)。”三哥笑道:“你們夫妻倒好,吵架時都恨不能拉我做幫手,這一和好,又都恨不能拿我作伐出氣,要是這樣,下次別拉我旁觀——就是觀了,我也是觀棋不語了。”我和永璘都笑了,均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說的沒錯兒。我先道:“三哥,都是小妹的不是,求三哥大度擔(dān)待些個,小妹這兒多謝了。”永璘也便就勢下臺階,道:“朕也有不是處,你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會計較這些。”三哥斜瞅了我們一眼,道:“罷了,看在我外甥兒的面上算了吧。只是下次斗嘴,點到即止就罷工了,別真的激出誰的毛病來——話我先放這兒,可別找我來救治。我縱閑散,也沒那個閑功夫。”永璘笑罵:“你還真得了意了,當(dāng)真不該給你這個臉子。”我伏在永璘肩上道:“三哥喻理于諫呢,幸好他立志不入朝為官,否則他在朝上一開口,誰還有說話的余地啊?”三哥跟永璘哈哈大笑,皆道:“很是,很是!”

平姑姑匆匆走進(jìn)來,神色嚴(yán)肅又有點焦急,她跟我們是不太講什么禮節(jié)的,因此,一進(jìn)門劈頭就問:“皇上調(diào)駐宮防啦?”我們仨正笑得開心,永璘臉上一時轉(zhuǎn)不過來,依舊笑說:“沒有啊,皇祖母閉關(guān),德妃這兩日身上不快,朕想著過幾日才換呢,怎么啦?”平姑姑道:“剛小順子來說,外頭宮門的羽林已換,說是皇上跟皇太后的旨意,內(nèi)廷需要嚴(yán)防安全,這么說不是皇上的意思?”永璘臉上的笑漸漸收了起來,他沉吟片刻,道:“外宮門羽林都尉是誰?”平姑姑一怔,她往日只在內(nèi)廷,于外頭事并不知曉,三哥道:“外宮門羽林都尉是蔣文壽,副都尉是陳富貴。陳富貴是瀏陽王的人。”他倒知道得清楚。“叫蔣文壽過來。”永璘道:“讓陳富貴暫不必回營,在耳房等候朕的旨意——不必讓人知道。另外,傳內(nèi)廷羽林統(tǒng)領(lǐng)蘇君猷即刻入宮,在戍衛(wèi)房著甲胄聽宣。”一連串的旨意下去,我立知事態(tài)嚴(yán)重,平姑姑記性甚好,一一復(fù)述了便去傳旨。

屋中靜靜的,誰也不敢打擾此刻的永璘,永璘出了會兒神,嘆息:“終于動手了。”三哥接著道:“是,沒想到這么快?”“快么?”永璘冷笑:“朕可是覺著他們?nèi)塘撕芫昧四亍!薄盎噬希鹆侄嘉臼Y文壽在外候旨。”門外小太監(jiān)報。永璘轉(zhuǎn)頭對我道:“你先在朕的床上躺一會兒,不管外頭什么動靜都別管,安心保住朕的龍?zhí)ィ语L(fēng),你隨朕出去見見這個都尉。”三哥恭身應(yīng):“是。”永璘整整衣冠,邁步就走,我擔(dān)心地叫:“皇上。”他停下來。我囑咐道:“小心!”他并沒回頭,道:“朕知道,德妃放心!”他從不在人后叫我的封號,今天這般說話可見內(nèi)心有多緊張。我道:“那皇上去吧,臣妾就等著皇上凱旋而歸。”他點點頭,帶了三哥出房。

他見蔣文壽在外間,與內(nèi)寢宮只隔了薄薄一道墻。我終是不放心他們,坐了一會兒,便走到門邊傾聽。

蔣文壽參見了永璘。永璘賜了座。永璘問:“將軍任羽衣都尉有五年了吧?”“是,”蔣文壽答案:“臣是大德四年入宮侍候皇上跟兩宮的。”永璘道:“朕記得四年前‘三老之亂’時,你挺身而出,護(hù)著朕與兩宮,若不是有卿,朕與兩宮怕是難逃逼宮之難,朕今日依然記得將軍當(dāng)時威風(fēng)凜凜,仗劍矗立于承慶殿前的情形,當(dāng)直如天神降世,敬德重生。”他款款道來,蘊含情感,誰聽了都不免會唏噓往事,追思當(dāng)年。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莫非想說動蔣文壽倒戈?蔣文壽隔了一會兒道:“臣當(dāng)年的尺寸微功,圣上至今還念念不忘,臣慚愧無地。”忽聽咚地一聲,他大聲道:“臣請圣上圣心明斷,趨除身邊奸佞小人,以正圣聽!”他是將軍,聲音奇大,慷慨陳詞,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我伸手扶住墻,緩緩靠在墻上,只覺胸悶心跳,極是難受。

大殿靜了很久,忽然三哥笑了起來:“將軍所說的皇上身邊的奸佞小人想是指我了?”雖說誰都知道這個事,但他自己直接說了出來,我還是不免心驚,腹中胎兒動個不住,我拍拍它,心道:“安靜些,讓娘聽完。”果然蔣文壽大聲道:“不錯!你伙同妖妃蕭氏媚惑主上,猷言亂政,蒙蔽圣聽,并以其妖術(shù),在后宮大行妖法,違反宮規(guī),穢亂宮廷。臣請陛下明察秋毫,按律誅除奸人,還后宮一個清靜太平!”我聽他叫我妖妃,心中不禁又氣又恨,我甚至都未見過他,他就這樣誣蔑我,真正豈有此理!一生氣腹中跳得更加厲害,我支持不住,緩緩蹲坐在地,手捧著腹,努力讓自己平下怒氣。

永璘輕輕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德妃懷孕已有數(shù)月,朕心——實不忍啊。”蔣文壽道:“皇上仁慈,皇上可先將蕭妃幽于冷宮,待其產(chǎn)子后再行處治。”我咬牙,冷宮!好狠!永璘仍是輕輕的聲音,似乎很軟弱又很無奈,道:“德妃處處謹(jǐn)慎,又侍奉朕躬多日,并無不周之處,若依將軍之言,其罪必死無疑,將軍——可肯看在她侍奉朕躬尚屬小心恭順的份上免其一死?”“皇上,昔日高宗一念之仁,致使武氏亂國,前車之鑒不可謂不深,臣知皇上念及舊情,不忍將蕭妃處死,但蕭妃貌似恭順實藏奸詐,形似謹(jǐn)慎而實膽大,臣請皇上為江山社稷割舍一時之愛,以保萬世之基業(yè)!”永璘再次沉默,我知他不會殺我,便不知為什么要對蔣文壽這么說。這個蔣文壽,看來是非致我于死地不可了!

隔了一會兒,永璘問:“將軍見過德妃么?”“臣并未見過!”永璘便不問了。三哥忽道:“那么將軍想是親耳聽到過娘娘猷言亂政嘍?又或是親見德妃娘娘媚惑主上,蒙蔽圣聽?”“這……”蔣文壽一時被問住,說不出話來。但片刻后又道:“皇上,你豈能容這樣奸邪之人如此犯上大臣?”永璘淡淡地道:“他是布衣,不能對你犯上,你是大臣,卻可以對德妃犯上,朕若處置了他,而放過你,別人又會對朕怎么說?”還沒等蔣文壽回話,永璘一拍桌子,喝:“來呀,把這個誣蔑圣上,毀謗后宮的叛逆之人拿下!”“皇上!”有人叫,接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簦Y文壽大喝:“誰敢?!”跟著,當(dāng)?shù)囊宦暰揄懀缋湫Φ穆曇簦骸澳氵€是跪下吧!”跟著咚的一聲,想是蔣文壽迫于三哥的威脅,跪了下來。“皇上,”蔣文壽咆哮:“皇上真要聽信小人之方而擅殺大臣么?臣不服!”“擅殺?”三哥冷笑:“你未見過德妃便在圣上面前羅織德妃罪名,逼圣上殺妃,你未經(jīng)圣上允許私藏兵刃在身,意圖不軌,有這兩條殺你還冤么?跪好!你雖身經(jīng)百戰(zhàn),我的劍下可是不生眼睛!”他聲音清越,居然有一股威勢,殿中安靜了下來。

永璘仍是那輕輕的聲音,仿佛生怕嚇著了什么人:“將軍,前次朕出宮城去郊外試馬,是誰派殺手行刺于朕?”我大驚,原來上次行刺的竟是他!難怪那天永璘一幅了然于胸的神色,也不加深究,想是早已知道是此人。我暗叫該死,那些刺客同進(jìn)同退,身手了得,對永璘行蹤又如此熟悉,永璘出城后不久,他們便出現(xiàn)了,我早該猜到是羽林。“臣不知。”蔣文壽道。語氣中顯是底氣不足。“一共是三十四名刺客,”永璘道:“朕故意讓他們放走了一人,死了的三十三人沒有身份,沒有標(biāo)志,沒有人認(rèn)得,逃走的那人隨即被一黑衣人殺之滅口,這事本已做得天衣無縫,可是你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死人也是有家人朋友的!”不錯,任何人都有家眷朋友,他們或許會死,可是他們的家人卻不會死,要將他們?nèi)細(xì)⒘藴缈陲@然難以做到,這些人就是最好的證人!“還有,”三哥格格笑道:“蔣將軍大概不會想到在下的輕功那么好,不禁親眼目睹了那個黑衣人殺人,更是跟蹤到他到了住處……”“你——”蔣文壽吼了一聲,又中斷了,聲音中不僅有憤怒,更有恐懼。永璘輕輕嘆了口氣:“你起始慷慨陳詞,朕念及你是三老之亂的有功之臣,又想你或許是一時受人之惑,那日行刺又或許只想殺德妃。可是你卻對朕一再相逼,非要朕親手殺了朕的愛妃,又私藏短刃入宮,朕才不得不信你心懷二志,意圖謀逆弒君。德妃就算該死,也是朕的家事,豈容你一個外臣插手過問,代朕處置?將軍,你實在辜負(fù)了朕對你的信任。”這才是永璘心底的話,一個君王或許能允許他的臣子亂說話,亂行事,可是無論如何不能容忍他逼宮的。皇上做的對或錯,你豈可指手劃腳,更逼著他照你說的去做,他不做,你就打算殺了他廢主另立,那跟曹操司馬昭有什么兩樣?蔣文壽犯的,是千古君臣大忌!我心中暗嘆,此人休矣!他做的事,連尋常的帝王都容忍不得,何況是永璘這樣一個甚有主見,一心想要乾綱獨斷的皇帝?

只聽永璘問:“陳富貴來了嗎?”隔了一會兒,外頭有人報:“臣羽林副都尉陳富貴請旨見駕!”“進(jìn)來!”永璘道。有人走了進(jìn)來。“陳將軍,”永璘的語氣恢復(fù)了以往的鎮(zhèn)定與堅硬,道:“蔣文壽私帶兵器入殿,意圖行刺于朕。你叫人將他押下去,嚴(yán)加看管,朕隨后即有旨意處置。”“是!”陳富貴道:“臣遵旨!”“即日授陳富貴羽林都尉一職,統(tǒng)領(lǐng)皇宮外廷羽林,戍衛(wèi)外廷!”永璘再下一道旨。“臣遵旨!”陳富貴大聲應(yīng)。“陳富貴,從今日起,沒有朕的親筆旨意羽林不得有任何調(diào)動換防,除朕特旨外,嚴(yán)禁宮內(nèi)外人員往來,如有私行進(jìn)出宮門者,一律格殺后再來回朕!”我嚇得一抖。“臣領(lǐng)旨!”“你聽好了,”永璘威嚴(yán)的聲音:“給朕看好了這個大門,朕自有封賞,若出了意外,不用朕下旨,你提頭來見!”“臣定不負(fù)圣上所托,嚴(yán)守宮門,如有意外,臣請圣上誅臣九族!”陳富貴概然道。“很好,去吧!”永璘干脆地道。“臣告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想是將蔣文壽帶走了,我內(nèi)心微覺奇怪:剛才咆哮廷前的蔣文壽此刻卻聲息全無,莫非是給三哥打暈了?

“蘇君猷來了嗎?”永璘問。“臣蘇君猷叩見圣上!”蘇將軍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氣。“蘇君猷!”永璘道:“即刻起,停止內(nèi)廷羽林休假,兵士分為三班,晝夜守護(hù)內(nèi)廷,嚴(yán)禁各宮室行走往來,如有違旨者,先行拿下,押入冷宮再來回朕。”“臣領(lǐng)旨!”蘇君猷道:“臣請皇上,內(nèi)宮多為宮眷,臣職位低下,恐執(zhí)行圣意時,難以服眾。”他的意思很明顯,內(nèi)宮全是妃嬪太妃,個個都有機(jī)會見到皇上,萬一到皇上面前撒個嬌弄個癡的,他豈非要做夾心人?“朕自然知道,你照做便是。”永璘冷笑。殿中靜了一會兒,想是永璘在寫旨,然后道:“這個你拿去,誰敢吵鬧,你盡管拿朕的旨意出來,后宮之中,除了太皇太后跟德妃,朕沒什么舍不得的!”“是,臣遵旨!”蘇君猷道。三哥道:“請皇上下旨,準(zhǔn)在下與蘇將軍衛(wèi)護(hù)宮廷!”“準(zhǔn)!”永璘道:“你可暫充羽林一職,待朕此事完結(jié)后再行去職,蘇君猷,一會兒你將內(nèi)廷羽林腰牌拿來給蕭子風(fēng),以便他在內(nèi)廷行走。”“謝皇上,臣領(lǐng)旨!”三哥嚴(yán)肅的聲音,完全不似平日嘻笑之態(tài)。蘇君猷道:“是,臣遵旨。有蕭公子相助,臣一定不負(fù)圣命!”他的聲音中大有喜悅之意。反正凡事有這個天子寵臣擔(dān)待,他的肩上擔(dān)子顯然輕得多。“蘇將軍,”永璘道:“你再派一隊羽林,守在太皇太后和德妃宮外,務(wù)必保護(hù)好兩位宮眷的安全,朕將她們托付給將軍了。”“臣不敢受皇上此言,衛(wèi)護(hù)內(nèi)廷用臣職責(zé)所在,臣一定盡心竭力,護(hù)得兩宮平安!”“那你去吧!”永璘道。“皇上,”他道:“皇上身系社稷,臣想調(diào)一隊羽林跟從皇上差遣。”“你的羽林要分守各處,又要衛(wèi)護(hù)太皇太后和德妃,擔(dān)子已是不輕,朕已讓瀏陽王調(diào)左右衛(wèi)軍的精兵前來協(xié)助將軍守衛(wèi),估計夜里也該到了。”原來他早有安排,我的心至此才完全放下,只覺渾身酸軟,手都抬不起來。三哥道:“瀏陽王人馬到來之前,臣請跟隨皇上出入宮室。”永璘道:“準(zhǔn)!”等于他的隨身保鏢了。三哥平日沒正形,遇到大事還是挺有章法的。蘇君猷叩頭走了。

永璘長長吐了口氣,顯是剛才內(nèi)心也甚是緊張。三哥道:“皇上去歇一會兒,外殿有臣守護(hù)。”“皇上,”內(nèi)監(jiān)急匆匆來報:“太皇太后昏厥,請皇上速去看視。”我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今晚怎么盡出事?“快!”永璘的聲音不再鎮(zhèn)定,充滿了焦急:“備輦。子風(fēng),你去叫醒德妃,隨朕一起去看望皇祖母。”三哥走進(jìn)來,見了我,怔了怔,馬上過來橫抱起我,埋怨:“你躲這兒干什么?不是叫你休養(yǎng)保胎么?”我道:“快點,三哥,太皇太后那邊……”“我知道,你不要急,”他道,吩咐宮人:“帶上娘娘的藥!”又對我道:“不是還有皇上嗎?你不想活了,這么折騰自己。”說著已走到外面。永璘已坐在輦上,看著三哥抱我出來,不由一怔,忙伸手接過,一見我便明白:“你都聽見了?”我點點頭。“你呀,”他嘆口氣,理理我的衣服,吩咐太監(jiān):“起輦!”三哥陪在輦邊。永璘問他:“德妃怎么樣?”三哥皺皺眉:“皇上,早點了結(jié)了吧,再弄下去,不僅德妃,我看連累的人還要多。”永璘嗯了一聲,將我摟進(jìn)懷里,輕輕在我隆起的腹上放上了他寬大的手掌,我稍稍安心。

我們匆匆忙忙趕到慈寧宮時,太皇太后端坐在大殿正中,臉如瑩玉,正氣凜然,原來她沒事。他們祖孫玩花樣不要緊,我哪里跟著吃的消?看到太皇太后無事的一剎那,我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幸好永璘和三哥一左一右及時扶住了我,將我扶到椅上,喝了幾口水,眼前才漸漸亮了起來。太皇太后問:“皇帝那邊的事處理得怎么樣?”永璘一一回稟了,太皇太后道:“皇帝處置得甚是妥當(dāng)!”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道:“那皇帝打算如何處置后宮之人呢?”永璘冷冷地笑容。“玉妃是你的妃子,你看著處置。”太皇太后道:“別太過份就是,靜嫻太妃是先帝的人,又有七皇子,無論如何要給她留個體面,至于她……”她又看了一下西面:“讓她榮養(yǎng)吧。”永璘眉一挑:“那朕的母妃……”“皇帝!”太皇太后驀地提高了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嚴(yán)厲地看著他。我拉拉她的衣角,低低道:“聽太皇太后的吧,別叫她為皇上擔(dān)心。”聽永璘的口氣,孝懿皇后之死竟與皇太后有關(guān)!永璘方不說了。“還是德妃懂事知禮。”太皇太后道:“皇帝,有些事忍不得也得忍,這是沒辦法的事,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順心遂意?哪能沒一點點遺憾?你是皇帝,要有海納百川,包容萬宇的氣度。你看看德妃,原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現(xiàn)在為了你,什么都忍的下,皇帝難道還不如自己的女人?”我嚇一跳,這話可太重了,忙道:“太皇太后的話臣妾萬不敢當(dāng),臣妾是螢火之光,自然不能與皇上的日月之輝相比,況且——前些日子,臣妾還犯了妒嫉,讓皇上好一頓說呢。”永璘忙道:“朕什么時候說過你?”我直沖他使眼色,這不是給他全面子么?

“噢?是嗎?”太皇太后嘴角漾出一絲笑:“皇帝,有這回事?”永璘狠狠瞪我一眼,只好應(yīng):“是。”太皇太后道:“這女人不妒,跟自己男人的情分也就生分了,你說是不是,皇帝?”我大喜,原來她這么支持我。“是。”永璘也只好應(yīng)著。“那么,今兒我做主了,”太皇太后道:“許德妃日后嫉妒,皇帝聽到了嗎?”我忙道:“謝謝太皇太后。”這么大一個便宜,不撿白不撿。永璘多半心里在罵我,可是面子上又不能駁太皇太后的話,答應(yīng)著:“是,孫皇遵懿旨。”“回太皇太后,”安姑姑道:“皇太后宮里的小常來說,皇太后來要給太皇太后請安視疾,但被內(nèi)廷羽林?jǐn)r住了,皇太后要傳皇上去問呢。”太皇太后剛剛轉(zhuǎn)晴的臉又陰了下來,道:“告訴小常,皇上正在侍候我呢,不能過去。有皇帝在這兒替她行孝,她就不必過來了,讓她好生保重自個兒的身子,內(nèi)廷羽林遵的是我的旨意,為的是皇帝前兒遇刺,宮內(nèi)需加強防備,叫她沒事兒在自己宮里待著榮養(yǎng)。她是太后之尊,別為了小事跟羽林?jǐn)Q了,于她體面也不好看。”我原知道太皇太后是個精明人,沒想到嘴上也這么厲害,今兒才算真正見識了,我心中佩服,不由道:“太皇太后,你真厲害。”話出口才知不對,永璘跟三哥大笑,宮中人捂著嘴笑,太皇太后也不由莞爾。我大是不好意思,忙低下頭。太皇太后對永璘道:“皇帝,德妃純樸至誠,你要詳加愛惜。”永璘笑應(yīng):“是。”轉(zhuǎn)頭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說:你今兒是得了彩頭兒了。“鬧了這半夜,我也累了。”太皇太后道:“皇帝去吧,德妃怕也累著了,今夜就在這兒睡吧。”永璘應(yīng):“是。”我忙叫:“太皇太后。”“嗯?”她扭臉兒看我。我道:“臣妾想……想……”“你想干什么呀?”她笑著問。我看著永璘,心想:你倒是說個話兒呀,你要帶我走,太皇太后總不好過于拂逆。偏偏這個人就是不開口,三哥微笑道:“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就這一句,又讓太皇太后笑了:“原來為這個呀,既是這樣,皇帝帶了德妃去吧。蕭小哥兒這幾天跟著皇帝,衛(wèi)護(hù)一下,你的功夫平兒也夸好,想來是不錯的。”“是,臣遵太皇太后懿旨。”三哥恭身道。見她老人家進(jìn)了屋,我們才退了出來。

我埋怨永璘:“你剛才干嘛不說話?”永璘淡淡地道:“我巴不得皇祖母留下你,為什么要說話?”我一怔,沒想到他這么想,他伸出手,我扶住他,上了輦。“去……”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改成:“回上元宮。”我自是不敢問,看看三哥,他不說話,也沒表情,我只好自己悶葫蘆。

永璘再沒跟我多說話,照料我睡下后,就帶了三哥去承慶殿,聽說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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