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后宮——蕭妃傳(全本)
- grace_xhu
- 10615字
- 2013-08-02 19:12:51
永璘去安慰別的受冷落的妃子,我的院子就冷清下來。天冷了,我縫制冬天的衣裳,平姑姑笑道:“這些都有針線上的人,貴主兒不必自己費神。”我笑笑,從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娘帶著我們姐妹自己縫制出來的,習慣了,總覺得自己縫的穿著暖。平姑姑道:“昨兒個劉公公說,劉美人不知怎的惹皇上老大不高興,皇上許是這兩天要過來,讓咱們預備著點兒。”我停下針,想了想,問:“皇上有十來天沒來了吧?”“哪止啊?”她打掃著床鋪笑道:“整整二十三天!”嗯,是挺久的。我揉揉發酸的脖子,捶捶坐酸的腰,站起身來活泛了一下胳膊腿,道:“隨他去吧。你去叫廚房弄幾樣精致小菜,再把骨牌兒拿出來,晚上咱們抹抹骨牌賭花樣兒。誰輸了叫誰給每人做一雙繡花鞋面兒。”“這個主意好。”平姑姑笑:“好久沒玩這個了。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吩咐了回來,道:“貴主怕麻煩人,不叫奴才們去拿炭,不過這天真的冷了,昨晚刮了一夜的北風,今兒我叫張大海去內務府要炭了,晚上攏點兒火,暖和了玩的也盡興。”我點點頭。“天冷,院子里光禿禿的也不好看,”平姑姑接著道:“不如叫內務府花房兒送點盆花盆草來,屋子里看起來也活泛。”我笑:“你知道我素來不講究這些的,你既喜歡就只管去做吧。只是別放我睡覺的屋,我容易起疹子。”“知道——”她笑著答:“侍候了貴主兒那么久,這個都不曉得我也白活了。”說著走出房去,一時進來道:“小順子來了。”我道:“叫他進來。”
小順子走進來,請了安道:“這包衣服是貴主兒的姐姐差家里嬤嬤送來的,因在宮門爭執,碰巧被我看見,便接了下來。”平姑姑接過包裹,我笑道:“麻煩你。”賞了他。他笑嘻嘻地道:“宮門侍衛不認得嬤嬤們,頂撞了貴主兒的家里人。下次有什么捎帶,叫他們跟侍衛提我小順子三個字就行了。”我笑,點點頭道:“是。”平姑姑道:“小猴崽子,你當自個兒是什么啊?難不成你的面子比主子還大?”小順子跟他們笑鬧慣了,也不害怕,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道:“奴才說錯了,主子別介意。”我笑:“你是為我好,我謝謝你還不及呢,介意什么?快去侍候皇上吧。”他叩了頭,一溜煙地跑了。平姑姑將包裹放在桌上,打開,幾件棉衣整整齊齊地折著,我鼻子一酸,姐姐竟還如此想著我。平姑姑翻了一下,道:“主子,還有一封信。”我接過,姐姐娟秀的字落入眼簾,我緩緩坐下,拆開。外頭叫:“平姑姑,炭送來了。”平姑姑道:“快搬進來……怎么是這個炭,銀炭呢?”“內務府說沒有了。”小太監道:“這也是上好的。”“這幫黑心小子。”平姑姑咬牙:“見皇上不來就這么欺負人,我去把那些狗眼睛摳下來,看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這么看人下菜碟兒!”“算了。”我有點不耐煩:“能燒就行了,別多事了。你們下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會兒。”
姐姐的信寫了很長,先是告訴我翁姑都很好,待她不錯,她嫁過去沒多久就把原先岑無忌屋里的兩個屋里人趕走了。她給岑無忌立的第一條規矩便是:不得她的同意,不能娶妾!那兩個人是岑無忌的母親給兒子放在屋里使喚的,因姐姐要守孝,她怕兒子一個人寂寞,就把身邊的丫頭指給兒子。姐姐當然不知道,也就沒同意,她雖沒寫婆婆怎么看此事,但我想那個老人家定是不開心的,只是這個新來的媳婦:妹妹是宮中貴人,大哥剛中了探花,二哥是個都尉,三哥是皇上眼下的紅人,也只好忍一口氣了。她還在信中告訴我,娶親那天,岑無忌的迎親轎子到了門口,岑無忌下馬進府,蕭家三少爺卻在院中舞劍(我很懷疑他是故意的,哪有在迎親那天親家舞劍的?),見了新姑爺,三少爺把劍一收,用另一只手拍著岑無忌的肩,笑著告訴他:“家里的另一個小姑爺比較忙,就不能來喝喜酒了,不過這位小姑爺托我帶了個話,說他比較好管閑事,尤其是媳婦兒家里的事,比如修個房蓋個屋什么的,還有就是家里的這些個小舅大姨的,若是聽到家里有人受到了什么委屈,這位小姑爺的脾性可是不大好,搞不好就會出來打個抱不平兒,那時恐怕很多人的面子就不大好看了。”岑無忌聽的傻了眼,他當然明白這位小姑爺是誰,得罪了他不是面子問題,而是命子問題。三哥還故意惡作劇地跟岑無忌說:這位小姑爺想必前些日子你也見過,還跟你打過招呼,問岑無忌還記不記得?可憐的岑無忌給這位大舅子嚇的一身是汗,只剩下點頭兒的份了。有了這個下馬威,岑無忌當然在媳婦面前抬不起頭來。姐姐就這樣很順利地壓倒了西風,掌了岑無忌的內權。我想岑無忌肯聽她的主要還是由于姐姐的美貌和主見,她凡事思索極快,片刻間即會有主意,而且馬上實行,決不拖延。岑無忌只是讀書人,多少有點書呆子氣,不通世事,自然比不了姐姐。以后自然是氣焰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由得笑起來,姐姐嫁人了,脾氣還是一點沒改。看來岑家要換女主人了。
“看什么這么開心?”一個人笑著問,我抬頭,永璘走了進來,穿著披風。我放下信,上前給他解下披風,見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箭衣,便知他剛射完箭回來,忙叫人生炭,一邊讓劉全去拿家常的衣服來換。“朕不冷,”他笑道:“剛射完箭回來,渾身是汗呢。倒是你,手涼的跟冰似的,也不知道叫人生個火。”我笑:“炭剛要來,還沒來得及升呢。既然皇上熱,就不用點了。”他將我的手捂在手里,道:“你怕冷,還是點上。回頭咳嗽了又要傳太醫了——這炭煙氣怎么這么大?拿來我看。”平姑姑拿了過來,永璘看了看,笑道:“怎么拿這個?你主子不懂你也不懂么?去換了雪銀炭來。”拉著我道:“坐下,跟朕說說你的笑話兒。”我正要開口,平姑姑在身后道:“要換皇上自個兒去換,奴婢可沒這么大臉子——不是那牌兒上的人。”永璘臉上的笑凍住了,轉頭看著她,似乎沒明白她的意思。我忙道:“算了,拿出去吧,我也不冷。”平姑姑轉身要走,永璘道:“內務府炭房是誰當差兒?叫一個過來。”“是。”平姑姑立馬去叫人。我剛道:“算了……”他便抬手止住我,道:“這事你別管。有朕呢。”我無奈。他要較真兒誰也沒辦法。
不多時,一個太監跑進來跪下,道:“奴才吳良德叩見皇上,叩見貞貴嬪。”永璘喝了口茶,道:“吳良德,名字挺好,在內務府干了幾年了?”“回皇上,奴才是從敬事房撥過去管炭房的,到今年已經五年。”“五年?”永璘含笑道:“那也是老人兒了。規矩想必都知道的?”“是。”他低著頭道:“奴才都知道。”“那朕問問你,為什么給貞貴嬪這兒炭是尋常炭,不是雪銀炭?有名份的嬪妃不是都有資格用雪銀炭的嗎?”他口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吳良德叩頭道:“回皇上,規矩是這樣。不過前些日子靜嫻太妃派人來傳話,說今年上貢的雪銀炭量少,都使了怕不夠用,故而只預備著兩宮太后和皇上的炭,其他各宮主位只能委屈點用尋常白炭了。”“是這樣。”永璘點點頭,喝了口茶,道:“那朕剛才路過玉華宮,那里仿佛用的也是銀炭。”吳良德道:“皇太后說有公主皇子的主位因孩子年幼,怕薰壞了,故而命備的也是銀炭。”“噢,”永璘道:“原來是這樣,這么說朕錯怪你了。起來吧。”“謝皇上。”吳良德起了身,偷偷看著永璘。
永璘叫:“劉全。”劉全走進來,道:“皇上有何吩咐?”“你去跟吳總管跑一趟,”永璘淡淡地道:“把給朕的那份銀炭送到這兒來給貞貴嬪。吳總管很忠心,辦事也很勤謹,朕瞧著人很穩當,就叫他親自搬吧。朕也放心。”我道:“皇上自己也要留著用的。”他道:“不用,全部拿來給貞貴嬪,朕在奉乾殿待的時候不多,你這兒比奉乾殿冷,用的著地兒。”劉公公道:“是!”帶了吳良德要走,永璘道:“慢著,朕還沒說完呢。”劉全忙回來跪下。永璘道:“朕事兒多,劉全你給朕好好記著:以后宮中用度,凡是別的嬪妃有的,貞貴嬪這兒不能差了一分半毫!要是有了別的什么緣故沒分到的,就拿朕的那份給她!若是我再聽見平姑姑抱怨一句不是的話,劉全,你先替朕把那些狗眼不識人的奴才打死,然后再到朕那兒去領自己的那份責罰。聽明白了嗎?”啪的一放茶碗,我嚇了一跳,忙看他的手,幸好沒事。“是,奴才遵旨!”劉全道:“皇上還有別的吩咐了嗎?”永璘揮揮手,他帶著變了臉色的吳良德出去。平姑姑笑:“謝謝皇上為奴婢出了口惡氣。”我嘆道:“只怕這么做又要得罪皇太后了。”永璘冷笑:“不相干,這也未必是皇太后的主意,不定是哪個太妃出的餿點子,閑著沒事兒踩人玩呢——朕就最恨這個事!”我見他動了真火,只好不說了。
“是朕壞了你的興致?”他道:“你還沒告訴朕,誰來的信?”說著拿起來,我忙奪下,道:“家常話兒,沒什么好看的。”我收起信,他道:“家常話才好,親熱兒,有趣兒。怎么,朕看不得?”他已起了疑心,看著我,我只好拿出來,道:“皇上看是看了,第一不許笑,第二不許外傳。”“好,好,不笑,不傳,”他笑著接過信,先道:“字挺不錯,比你寫的好。”又看了下去,邊看邊笑,看完了,遞給我,道:“你這個姐姐不錯,有大將之風,殺伐決斷,毫不手軟,朕看哪,比你強。”我賭氣道:“那你讓臣妾換姐姐進來吧,本來就該是她進宮的。”他摟住我的腰,笑道:“朕倒是想換,可惜已經晚了。她已嫁了人了,難不成朕還跟一個臣子搶老婆去?”我道:“這有什么?隋煬帝占了母妃,唐高宗娶了先帝的才人,唐玄宗搶了兒媳,歷朝歷代這樣的事多了,只要皇上想,什么事兒做不到?臣妾的姐姐原比臣妾好,又同皇上一樣明快決斷,皇上接了她來輔佐朝廷,不是正合適?臣妾也可以得償所愿,回家奉養母親。”“得,朕不過說說笑話,你倒認真了。”他扭過我的臉道:“朕逗你呢,就算他舍得你姐姐,朕還舍不得你呢。”我推開他,道:“皇上不用那這些話哄臣妾,皇上愛同誰好那還不是皇上自個兒的事?誰又敢管皇上?”“是不是為了朕好些天沒來,你生朕的氣啦?”他轉到我面前,問。我別過身子,道:“臣妾怎么敢生皇上的氣?臣妾這個地方都是皇上賜的,皇上愛來便來,愛走便走,臣妾管的著么?”他握住我雙肩,迫使我面對他,道:“你真生氣啦?”我哼了一聲,道:“臣妾不敢!”他道:“朕確實很忙,也跟你說了要去別個地方應個景兒,你還怪朕?”我不語。“好了,好了,朕這不是過來了嘛?”他順手摟過我,摟在胸前,我的背靠在他的箭衣上,癢癢痛痛的,他道:“其實朕在別處也是想著你,看什么都別扭,不過,這也是沒法兒的事。朕倒恨不能天天跟你廝守呢,可是由不自己啊。”我道:“皇上記得有多少天沒來了嗎?”他道:“二十三天。”我吃一驚,本來想難難他使個性子的,哪知他記得這么清楚。“怎么樣,沒記錯吧?”他得意地道。我問:“這二十三天皇上都去哪兒玩啦?”他道:“玩兒?朕尚無那個福氣玩兒呢,有十天在承慶殿,四天在奉乾殿自己個兒睡的——這個你可以問劉全,還剩的那幾天就是去應了景兒,也都是完事兒就回的,并沒過夜,你可以查敬事房記檔。”我不語,他笑:“怎么樣?還算對的起你吧?”我冷笑:“可是這二十三天臣妾都是一個人在這冰冷的床上睡的!昨夜兒風刮了一夜,臣妾嚇的一夜都沒睡!”他默然片刻,道:“朕知道你昨夜兒會怕,本來在鄭美人那兒應付了事兒要過來的,她偏偏拉著朕,氣的朕罵了她。過來時見你這兒燈都滅了,想著你不容易睡著,怕吵了你,再加上心情不好,也怕連累了你不高興,才折回奉乾殿。若是知道你沒睡,朕也就進來了。”我道:“誰知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道:“朕騙你做什么?即算朕夜夜春宵,那也是應當應份的事兒……”我大嗔:“皇上!”他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道:“朕又說錯了話,該死!”我拿絹子擦他額上的汗,道:“皇上說錯話,該怎么罰?”他賠笑道:“你說吧,朕總領著便是。”“真的?”我故意問。“真的!”他認真地答。我將背靠在他身前,他伸臂摟住我,我道:“就罰你這樣站一個時辰,不許動!”“說說話可以吧?”他問。“不可以!”我道。他嘟囔:“哪有這么霸道的……”我故意問:“皇上說什么?”他道:“朕說你做的對,罰的好,朕擔著。”我心里暗笑,依然繃著臉道:“皇上可是一言九鼎的。說一個時辰就是一個時辰,現在開始算了!”“好——”他應著,手上緊了些,將下頦放在我頭頂上,道:“內閫大于軍令,朕領罰!”
他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站了一會兒,忍不住道:“說一兩句總行吧?不然多悶的慌?”我內心暗笑,嘴上卻道:“不——行!”他嘀咕:“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差點笑出聲,硬是撐著繃住了臉,道:“皇上再多一句,加罰一個時辰。”他馬上乖乖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手又忍不住,緩緩上移,我喝:“不準動!”他的手停下來,又過了一會兒,道:“朕累了。”我不理他。他沒了主意,隔了一會兒,道:“好稚奴,饒了朕吧,再這么下去,朕非憋出病來不可。”我忍不住笑了。他松口氣,正要放手,我道:“手不許動,許你說說話兒,免得憋壞了你。”他輕輕嘆口氣:“好吧,不動便不動吧——稚奴,朕就沒見過你這么難纏的。”我道:“那只好委屈皇上見見啦。誰叫皇上娶錯了人呢。”他卟嗤笑了:“合著還是為了剛才的事兒,朕就知道你芥蒂,小心眼兒。”我嗔道:“臣妾才不小心眼兒呢,是皇上心不專,情不貞。又騙又搶地把臣妾弄進宮來,意思意思就丟開了手,讓臣妾一個人孤零零地對著又大又空的房子,這會兒還怨臣妾,皇上才叫霸道呢。”他笑:“朕對你就只是意思意思嗎?沒良心的小東西,你滿宮里瞅瞅,朕還不夠維護你的嗎?”我要轉身,他一用力挾住了我,道:“說了不準動的,誰也別想賴,站好嘍。”我只好靠緊了他,他道:“你這屋里從不用花草,怎么身上總是有股花的香氣?”我道:“哪有?是熏的香吧。”他嗅了一會兒,道:“斷乎不是,這宮中沒有這種熏香,這有點象清菊,不象蓮花,又有點象芝蘭……也不是,似乎夾雜著一點木樨,說不上來是什么,清清的,冷冷的,卻又沁入心脾,令朕——有點兒忍不住了呢。”我笑:“偏皇上有那么多說道兒,什么清菊芙蓉的,臣妾是個俗人,不過是一點俗香罷了。”“是你家里帶來的?”他問:“說,不然朕就派人去查了。”我笑不可支:“皇上只管去查好了,臣妾真的不知道。我從不愛用那些熏香的,縱有也不過熏熏屋子罷了。或者沾上一星半點兒的,也不出奇。”他想了一會兒,道:“這便怪了,朕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兒。”我道:“臣妾自小家貧,沒吃的,餓了就偷偷上野地里摘果子摘花吃,許是與此有關吧?”他右手一用力,我忍不住哎呀一聲,他忙放松了手:“對不住,朕的力氣大了,沒弄痛你吧?”我笑著搖搖頭。“你小時候受苦了,”他嘆道:“不比朕,雖然沒爹沒娘,但好歹也是錦衣玉食,那日初見你三哥,聽他說你們兄妹小時候的事,連四弟這么剛強的性子也落淚了呢。你放心,只要有朕在,決不叫你再過那樣的日子。”聽他提到永琮,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子,有點不自在,道:“那些事兒過去了好久了,臣妾都記不得了,還提它干嘛?”“朕卻記得,還得牢牢記得,時刻提醒著朕,治下不要再出現這樣的情景。”他道。他倒真是個好皇帝,我道:“皇上能這么想,那是萬民之福。”他道:“朕還是太安于廟堂了。這些事朕該多多知道,才能時刻警醒。”我道:“光是皇上知道了,臣子不知道恐怕也辦不成辦不好事兒,皇上不是借著這個又要微服了吧?”他哈哈笑道:“偏是你鬼機靈,朕還沒想到呢,你先想到了。微服?是個好主意。改天叫上子風,一塊兒出去走走。”我笑道:“皇上盡想著他——狐朋狗友!”他摟著我晃:“這個狗友難得啊,不為名不為利的,真正瀟灑無礙。”“皇上別這么晃,臣妾有點頭暈。”我道,心頭微微煩惡。他停了下來,道:“你閉上眼就不暈了,放心,摔不了你。”我閉上了眼,果然好多了。“老四傷好的差不多了,”他道:“叫咱們有空去聽戲呢。”我笑笑:“皇上想去?”他道:“他那兒好,大、空、靜,朕去了還能散淡散淡,朕在宮中久了,女人多,難免有柔靡之心,他那兒全是兵器,朕倒喜歡。”“那臣妾不去了,臣妾怕兵器。”我道。他笑道:“沒用!膽小!”
他拉了椅子坐下來,卻不放手,讓我坐在他腿上道:“朕小時候跟他一起習武騎馬,他比朕還好強爭勝,必得做到最好才罷手。自小兒好勇斗狠,卻是急公好義,如今有人還稱他‘俠王’呢。”我笑了笑道:“太好強了也不好,直則易折。”他點點頭:“你說的是。他的性子是忒急躁了。”我道:“四王爺也不小了吧,皇上該給他尋門親事,有人管著,只怕還好些。”他道:“誰說不是呢?上次回來,太皇太后還說要給他尋門親事呢,他抵死不肯,說要……”說著忽然不說了,只是笑,我問:“皇上怎么不說了?臣妾還聽著呢。”他笑了好久方道:“他說要學朕,尋一個可心可意,知疼知熱的女人。”我心里更是不舒服,偏偏他一點沒覺察,接著道:“也不知什么樣的女人才合他心思,大半年前——也就是差不多你進宮前吧,他不知犯了哪門子的混,好好兒的,居然把家里侍寢的幾個女人全打發走了。”我低低問:“這又是為什么?”“他自個兒說是太吵,不能靜心習武,如今除了針線上的女人,滿府都是太監兵丁,陽氣甚重,太皇太后笑說他快成和尚王啦,你怎么了?”我勉強笑:“有點冷。”他摟緊了我,叫:“姑姑,拿件大毛兒衣服來。”平姑姑進來,拿了件銀狐的披風輕輕蓋在我身上,又走了出去,他包緊了我,道:“一會兒就好了。”我縮在衣服里,微合上眼,他道:“他是朕的親弟弟,父皇母妃又都不在了,他又那么個性子,雖有朕護著,到底怕他出事,他跟你二哥關系不錯,朕想著,叫你娘管著他一點兒,你娘甚是慈愛,又會教導人,說不定他能好些。”我道:“那哪兒成啊,他是王爺,我娘怎么配教導他啊。”“不妨事兒。”他笑道:“她把你們教的個個出色,顯見是有些本事的,你既嫁給了朕,你的娘也相當于朕的娘了,也就是老四的娘,朕看行。再說,朕也不能常去你家,你哥哥顯見得要出來做官了,朕也要避諱些,讓他代朕跑跑腿,代你盡點孝,也寬了朕的心,就這樣吧,改明兒我去跟四弟說。”我勸不得,也不敢多勸,心里卻甚不愿意。
“還冷么?”他問。我道:“好多了,皇上熱了吧?”他笑笑:“你不冷就行了。”我給他擦擦汗,將裘衣褪到下半身,緊緊靠著在他懷里。他道:“朕想著你家再買棟宅子,住著也寬敞,你大哥成了家,也要分開住的。”我道:“隨他們吧,一家人住著和厚親熱,皇上別操心了。”他道:“朕也是有私心的。買塊宅子,你三哥出來,讓他那些朋友走動走動,有空,朕也去看看。說不定里頭就有些個治國良臣。”我道:“說到底皇上是為了自己個兒,不過拉我三哥做個幌子,他的事兒我管不了,你自己同他商量去。皇上出錢還是他自己掏腰包,臣妾全不管,只當不知道。”他低低笑:“你倒撇清得緊。仿佛對這個三哥不太愛見呢。”我笑:“本來是挺愛見的,自皇上愛見了,臣妾就不敢愛見了。”“噢?為什么?”他直笑:“難道朕還不能愛見他了?”我道:“明擺著的事兒,一個膽大不怕,一個不怕大膽,兩下里一湊合,什么事兒做不出來?本來獨木難成林,現在倒好,找到撐腰的了,不出事便罷,出了事就一定不會小。到時不是三哥掉腦袋就是皇上落責備,記臣妾怎么愛見得起來?”他微笑:“你說的很是,朕當小心些,也告訴這個給他,總不叫人挑出把柄來,連累你擔心——你最近越發瘦了,聽說吃飯也不香,陸太醫沒進來瞧么?”我道:“臣妾倒覺得挺好,睡覺也好些了,想是天冷了,犯困。他倒是挺盡心的,只是最近沒什么不對,也就沒叫他。皇上放心,臣妾自己料理著呢。”“你姐姐信中說你一向不知疼惜自己,”他埋怨:“朕看她說的沒錯兒。”“正是為這個,”我忙岔開話題:“今兒姐姐著人來送衣裳,因他們不知宮中規矩,與宮門侍衛有些爭執,皇上勿罪。”“無妨,”他道:“日后有東西要送,叫她給你二哥或三哥,她丈夫還沒封官職,暫時不能進宮來看你。你要真想她來,朕給個特旨便是。”我答應,他道:“朕想著立個制度,過個幾年慢慢兒換掉朝中的官員,事情也就順過來了,軍隊這塊兒,老四把著,問題也不大。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該著讓她松快松快,朕每年一次奉她老人家出去轉轉,也算替先皇盡了孝。”我道:“皇上想的周全,跟皇上在一起,臣妾便覺著心里踏實,有了依靠。”“唔——”他似嘆似應。我伸手臂攬住他的頸,喃喃道:“皇上的衣裳擱著臣妾了。”他道:“那你還不放開讓朕更衣?”我笑:“不放,好容易盼著皇上來了,真真難得的,臣妾還沒聞夠皇上的味兒呢。”他笑起來:“那朕天天來,讓你聞個夠。”就這么相擁相依的,一時誰也不說話,心里溢滿了快樂。
“皇上,該傳膳了。”劉公公在外頭咳了一聲,稟道。他推推我,我道:“待會兒再吃,臣妾想睡一會兒。”他抱起我。放到床上,給我脫了鞋,拉上被子蓋好,道:“你先睡,朕餓了,吃點東西再來陪你。”走到外屋。
我起身,除去簪環首飾,讓頭發散下來,用幾只發夾松松別好,換了家常衣裳,走出來,令侍候的人退下,從他身后抱住了他,他笑:“朕用膳呢——怎么不睡了?”“沒有皇上,睡不著。”我閉上眼,滿足地嗅他的氣味。“別鬧。”他低低笑斥:“你倒得等朕吃完啊。”我道:“皇上吃皇上的唄,臣妾又沒跟您搶飯吃。”他卟嗤笑:“你的頭發——讓朕好癢,你先坐一會兒,朕真的餓了,你好歹讓朕吃點兒啊。”我伸過頭:“臣妾也要吃。”“耍賴。”他笑,伸筷子夾了點飯送進我嘴里,問:“還要什么?”“皇上給什么臣妾吃什么。”我道。他笑不可抑,又夾了蝦肉放進我嘴里,我嚼著喂給他。“唔——”他皺眉:“你讓朕——”又忍不住笑著咽了,道:“你倒是讓不讓朕安生吃頓飯?”“臣妾喂你。”我在他耳邊道,將手伸進他的頸,他擱下碗筷,將我按在腿上,吻我。“皇上還想吃飯嗎?”我問,他含含糊糊唔了一聲。“秀色不可餐么?”我又問,他推開我,哈哈大笑,腰都直不起來。劉全、平姑姑以為發生了什么事兒,沖進來,傻呼呼地看著一邊彎腰笑,一邊拍桌子的皇帝,又看看站在一邊“一臉無辜”的我,相視一笑,又默默退出去關上門,連門外的人也轟走了。
“你過來,”他那容易止住了笑,對我道。我道:“皇上不怪罪,臣妾才敢過去。”“不怪,”他道:“過來吧。”我走過去,他拉住我的手,一用力,我撲入他懷中。“坐好了,坐沒坐相。”他故意板起臉,我故意問:“皇上,臣妾坐哪兒?”他拍拍腿,我側坐下來,“罰你喂朕吃飯。”他道。我拿起碗筷,挾了飯菜給他吃,他空出的手在我身上緩緩撫摸,又玩弄我的頭發,道:“稚奴。”“什么事兒,皇上?”“沒事兒,白叫叫。”他道。我給他挾了一口菜。“天下怎么會有你這么嬌媚入骨的人兒?”他微嘆:“朕總算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這句話的意思了。”我笑:“皇上總把臣妾說的那么壞。既這么說,早些打發臣妾了吧,不然哪天皇上真誤了朝政,臣妾可要背上千古罵名了。”“那是男人不好,不是女人,”他道:“女人就該這樣,嬌俏可人,朕還沒糊涂到那份兒上呢,怨不著你,你也吃點,別盡顧了喂朕,餓了自己。”我問:“趙崇文那件事皇上查清了嗎?”“嗯。”他目光一閃,似乎有著什么,低低道:“他的夫人孩子朕讓四弟養在府里頭了,朕也問過了,不是暴民,是殺手,只是目前還不能辦,她得忍耐幾年。”我笑:“皇上剛還說他府里沒女人。”他笑:“你專挑朕的話,真正沒見過這么大膽的。”頓了頓道:“他府里有兵,朕放心。”看來是朝中讓他不放心。我喂他喝了一口湯,替他拭去嘴角的湯漬,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一驚,他的眼中躍著火:“稚奴——”“皇上,”我淺淺笑。“稚奴——”他聲音漸低:“朕心里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什么不對?”“不知道。”他低下頭想了半天,道:“想不起來。”我柔聲道:“皇上太累了。”“也許是朕太累了。”他苦笑。我將一顆小櫻桃放在舌尖,伸到他面前,他一口咬住,順勢吻住了我。
我依然沒起來送他,他“吸”干了我的精血,變得神采奕奕,我躺在床上,半合著眼,周身痛得要裂開。“稚奴。”他走近床邊。我睜開眼,道:“皇上,你想……臣妾死么?”他卟嗤一笑,坐到床邊,揮手令人退下,慢慢拉開被子,我的肩上涼涼的。“朕……”他咬著唇,一幅做錯了事的模樣,象個孩子,我忍不住摟住他的頸,他方笑了。“今晚來么?”我問。他點點頭,拉過被子裹住我。我柔聲道:“那我等你。”他再點點頭,問:“今天打算做什么?”“想皇上。”我道。他點點我的鼻子:“拍馬屁!”“真的——只是——想皇上。”我輕輕地又重復了一遍。他不笑了,深深地看著我,道:“幫朕做兩個荷包吧,上次答應過朕的。”我跳起身。“稚奴——”他吃驚地叫,怕什么?屋中只有他跟我兩個人,再說我也穿著小衣呢。我打開柜子,翻出一個匣子,跳回床上,他忙用被子包住我,埋怨:“你做什么?看著了涼。”我打開匣子,道:“皇上盡挑吧。”他驚喜:“都是給朕的?”我笑:“皇上的名諱都繡上了,不是皇上的又是誰的?”他隨手拿起一個,翻起來,一個篆體字的“璘”字正在當中。他手一緊,握住,叫“劉全”,我忙躺好,縮進被子。“替朕拿著這個。”他一指匣子,神色象一個剛剛得勝還朝的將軍。劉全疑惑地捧好。我道:“皇上,還沒裝香呢。”他沖我笑笑:“不要緊,朕自己裝。”拿腳走了,哼,溫存話也不說一句,真是。
平姑姑走進來,撩起帳子,笑道:“皇上心情很好呢。”我輕輕道:“他心情好,朝中大臣就不會戰戰驚驚,他和顏悅色,大臣就敢說話,皇上心情好,是朝廷之福。”她笑:“奴婢沒貴主想得遠,可不是這樣嗎?貴主兒這會兒就起來,還是再歇息一會兒?”“再歇息一會兒。”我閉上眼,“貴主兒臉色很不好呢,”她道:“奴婢去回兩宮,說貴主兒病了,請安免了吧。”我點點頭,實在沒力氣。“那得叫陸太醫來。”她道。我說:“別……”這種事兒怎么能說。“奴婢知道,”她笑道:“樣子還是要做做的,奴婢會關照他的。”我合上眼,道:“姑姑,你讓我想到娘。”她笑:“奴婢有這么老么?”“不是年紀,”我道:“是性情,我的娘也是這么關懷我……”“是奴婢不好,惹你傷心。”她坐到床邊抹我的淚。“我想睡一會兒。”我道。“奴婢去點安魂香。”她起身。不多時,裊裊的香味彌散開來,我漸漸睡了過去。
這一覺長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睡到午后,永璘都著了急,又不敢叫醒我,下了朝就過來守著我,我睜眼看見他,大為詫異,他這個時辰本應在承慶殿批奏折的。他長長松了口氣,道:“你醒了,嚇朕一跳。”我緊緊裹著被子笑:“嚇什么啊?”“你瞧瞧時辰鐘,”他站起來,理理衣服:“你睡了多久自個兒不記得么?”我道:“不記得,不過睡的好舒服。”“叫太醫給你看脈。”他道:“朕去承慶殿,晚些過來。”我道:“臣妾沒病。”“看平安朕。”他道:“還從沒睡這么久的呢。”我道:“皇上。”輕輕招手。“什么事?”他頗有不耐之色,但還是走過來,坐到床邊,我在他耳邊道:“臣妾不想讓太醫道皇上跟臣妾的事。”他恍然,笑道:“好吧。”讓人打發太醫走了。我合上眼:“臣妾睡到皇上再來時。”他呵呵笑了,拍拍我道:“吃點點心再睡。”我道:“皇上去看奏折吧,別為臣妾耽擱了。”他道:“那朕去了。”走之前還要捏我一下,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