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封……”蕭長信喃喃道,低眉若有所思。元祁奚扭頭望去,沉思片刻朝剛落座的夏侯封走去,不多時便帶夏侯封過來。
“這位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是……?”夏侯封看著蕭長信道,眼中隱隱露出思索之意。
縱然今日蕭長信一身男裝,出門時連芮姑都沒認出來,但她還是有些心虛,不著痕跡剜了含笑不語的元祁奚一眼,對著夏侯封面不改色拱手左手蓋於右拳上,下起膝,上齊眉一揖:“在下自幼隨師修行,道號玄機。”
元祁奚為之一愣,一口氣沒提上來捂胸一陣猛咳,夏侯封急忙倒水遞上,蕭長信接過水杯輕車熟路扶著元祁奚的背喂他喝下兩杯水。夏侯封站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待元祁奚緩過勁來,他木杵杵的問:“王爺與……玄機道長是舊相識?”“玄機道長”四個字夏侯封咬的極為別扭,看他們倆的眼神也是極為別扭,然后他便極為別扭的說,“王爺大婚末將沒來得及去,也沒向王爺王妃道喜,改日卑職定親自上門恭賀。”
蕭長信郁悶,得,剛剛才被人認成女鬼,這會兒又成斷袖了,可憐她的一世英名喲!
元祁奚忍笑道:“不是來喝酒的么?這就走?”他按著夏侯封雙肩壓他坐下,“方才讓少君回去取梅花釀,咱們許久沒一起喝酒了,今天一定要不醉不歸!”
“可是——”夏侯封想站起來,元祁奚死死按住他:“你都降職了,又不像以前那樣脫不開身,別想逃,梅花釀本王不信你不欠!”
帝都誰人不知瑯琊王的梅花釀千金難求,夏侯封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抵不過美酒誘惑。
“貶職文書半個時辰前才下來,王爺消息還這么靈通?”回過味來,夏侯封問。
蕭長信鼻腔發(fā)出一個疑問短音看向元祁奚,靈通?這人居然深藏不漏!
元祁奚以手握拳抵在唇前干咳兩聲,神態(tài)極為不自然:“那個……逸少啊,這些事你清楚就行,新帝初登皇位,本王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夏侯封出生武學(xué)世家,夏侯一族多為武將,對權(quán)謀是七竅通六竅,只是從前隸屬元祁奚,知道他消息靈通到一種神化的地步,私以為沒當上皇帝就避世修養(yǎng)了,所以方才只是隨口一問,哪知其中利害,遂連連請罪。
蕭長信調(diào)侃道:“逸少逸少,聽著像個文人雅士的表字,夏侯大人可真辜負了令尊良苦用心啊!”
夏侯封汗顏,道:“道長見笑了,見笑了……”
蕭長信夾了一塊魚肉放到碗里:“逸少還是直呼在下道號吧,道長聽著怪別扭的。”
夏侯封只覺汗毛聳立,他叫逸少他聽著也怪別扭的!
三人坐了少頃,少君不急不喘抱著兩壇還帶著新泥的梅花釀優(yōu)哉游哉跺進單間,一眼瞧見夏侯封難得一臉抑郁如坐針氈,抬腳踢向他。夏侯封反應(yīng)敏捷,側(cè)身便躲過少君攻擊,下一秒手中竹筷便向少君襲去,少君運氣點足退職身后屏風前,兩只竹筷篤篤兩聲插入屏風木框,余下勁風浮起少君鬢發(fā)。
單間內(nèi)氣氛凝固片刻,蕭長信眼巴巴瞅著少君懷里安然無恙的梅花釀:“能先把酒擱下再打不?”
少君翻了個白眼,走過來重重放下酒壇:“誰稀得跟他打!”
“打不過人家直說,我不會嘲笑你的。”蕭長信道,少君想反駁,猛然想起早上元祁奚說的話,立馬打消這個念頭。蕭長信對兩壇梅花釀搓搓手垂涎欲滴,麻溜拆開封布,“祁奚,有這么好的酒就該廣傳天下,藏著獨飲多沒意思。不如我開個酒坊賣你的梅花釀?”
“王妃——”元祁奚一記犀利眼光殺過去,少君舌頭一攪連忙掩飾,“王妃都不敢賣王爺?shù)木疲C公子還是省省心吧!”
蕭長信挑挑眉,從托盤里取出四只酒杯滿上,捧了一只笑容滿面遞到少君面前:“喲,你家王妃這么膽兒小啊?賣個酒都不敢,著實損了寧國侯府的威嚴。”說著,她有意無意瞥了眼夏侯封,見他聽到“寧國侯府”四個字眼神徒然黯淡下去,蕭長信輕扯唇角,“不過說到寧國侯啊,他也是權(quán)欲熏心罪有應(yīng)得,安度余生有什么不好,非得干那謀反的勾當,你說他膝下只有一女,奪了皇位準備讓獨孤郡主做女帝啊?呀,”她故作失言,歉然道,“我忘了你家王妃就是獨孤郡主了,這話該死、該死!”
少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向元祁奚求助,元祁奚置若罔聞默默吃菜,少君擰著眉正要問蕭長信想說什么,卻注意到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往夏侯封身上瞟。
王妃看逸少做什么?少君滿腦子疑問,然而很快夏侯封的話讓他摸到了頭緒。
“玄機道……玄機公子,”夏侯封臉色陰沉,眼里似乎極力壓抑著什么,“寧國侯雖然權(quán)傾朝野,言行時有僭越,但侯爺至始至終忠心為國!”他頓了頓,又道,“至少我夏侯封相信侯爺沒做過那些事!”
“哦?”蕭長信單手執(zhí)杯送到鼻尖嗅了嗅,漫不經(jīng)心道,“聽聞夏侯大人幼時頑劣,族中無人能降,令尊與寧國侯乃舊交,寧國侯教人嚴苛,于是令尊請寧國侯教授于你,如此才有了今日的夏侯封。現(xiàn)今寧國侯罹難,夏侯大人顧念舊情出演袒護,也不枉師徒一場。”
夏侯封捏拳,怒道:“我不是顧念舊情!”他是真的相信寧國侯不會謀反,就如玄機所說,寧國侯權(quán)利夠大了,又只有一個女兒,寧國侯夫人去世過年,寧國侯一不續(xù)弦二不納妾,便是秦樓楚館也不曾沾染,怎會覬覦皇位?
看夏侯封的樣子,再說下去難保他不會掀桌砸場子,少君站出來打圓場:“逸少,玄機初來北朝不了解內(nèi)情,你別生氣。侯爺?shù)降子袥]有那心思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怎么不重要!”夏侯封霍然起身,怒火已燒得雙目通紅。
“今日早朝陛下決定將寧國侯刑期提前,明日午時行刑。”元祁奚淡淡道。
“什么?!”蕭長信等人驚呼,夏侯封抱拳一禮作辭,滿身怒火快步出醉臥樓,元祁奚使了個眼色讓少君跟去。蕭長信皺眉,端著已空的酒杯往嘴里送,元祁奚撇了她一眼:“剛剛那一套道士禮做的挺自然,莫非你常以此身份誆人?”
蕭長信心不在焉:“我十五歲之前的確一直修道啊。”
“你修道?!”元祁奚一驚,看來南朝皇帝將她保護的很好,他居然沒查到她十五歲之前一直修道!見她眉頭未舒展,他默了半響,道:“愛妃雙修么?”
蕭長信終于回過神,睨眼挑眉。元祁奚嘿嘿笑了兩聲,道:“開個玩笑。你剛剛想什么想這么入迷,不會在謀劃救出寧國侯吧?”
“你覺得我現(xiàn)在有能力救侯爺?”蕭長信將酒杯擱下,“我是在想依元恪對穆兒的感情,他絕對會讓侯爺多活一日是一日,但他能下旨提前刑期,說明元恪對穆兒的感情還不夠,同時也說明元恪的確對皇位有野心。愛美人更愛江山,看來是我低估元恪了。”
“你也別喪氣,還有個消息你告訴你,本王的好三哥將馮太后幽禁了,以此來看,元恪對穆兒也挺上心的。”
“非也非也。”蕭長信搖頭否決,“元恪要想奪回實權(quán),首先要鏟除的就是外戚,而外戚的根源就是馮太后,咱倆演的哪出戲只是讓元恪與馮太后決裂的緣由更站得住腳,他這步棋走得太險,稍有不慎便會被人從皇位上拉下來。誒,對了,你爹還有幾個兒子有資格奪皇位的?”
“我爹啊……”元祁奚掐指一算,“五哥九弟十一弟素有德行,六哥患有頑疾,十三弟一心向道,最小的十六弟只有五歲。”他事不關(guān)己似得伸出三根手指輕松道,“所以有資格的王爺才三個,你壓力不大。”
“才三個?!”蕭長信叫道,這幾日她惡補北朝古今史料,對皇位人選大約有個數(shù),但并不是很確定,現(xiàn)下問來,居然還有三個!一個元恪加馮太后就夠她斗的,居然還有三個某王加某太后!蕭長信扶額罵道:“你爹既然有意傳位于你,你居然不曉得拉攏勢力!不曉得拉攏勢力就算了,你居然不曉得提前告訴我這茬!”
元祁奚雙手上舉,無辜道:“不關(guān)我的事啊,是你自己沒問。要不你再問問其他的,看有沒有什么重要信息是你不知道而我又沒說的?”
蕭長信狠狠瞪著元祁奚,中氣十足沉聲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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