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花噼啪一聲炸開,元祁奚眼瞼微動,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緊,發絲勒得手心發疼,倏爾,他輕松一笑:“馮太后下的毒,沒事,快好了。”
蕭長信半信半疑,“哦”了一聲沒入屏風后。
元祁奚忽然覺得心口被什么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握著發絲沖出去,站在院中仰頭望著滿天繁星,努力呼吸著夏初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蕭長信穿著一身寬松衣袍推開木窗,看見他,叫了聲“元祁奚”。
“啊?”元祁奚微笑轉身,“做什么連名帶姓的叫,怪瘆人的。”
“我得跟你談談,你十三弟說你不大好,”蕭長信爬到窗沿上坐著,“你跟我說說,他這個‘不大好’有多不好。”
“就是差點駕鶴西歸了嘛。”元祁奚像是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后來呢,我命大,沒死。”頓了頓,他續道,“前段時間天氣不好,病情就反反復復的,現在好多啦。你不困了嗎,還不睡?”
“突然想做一件事,”蕭長信托腮看著元祁奚,“但得先征求你的同意。”
元祁奚笑道:“還有要征求我同意的事?”
蕭長信撐了個懶腰:“王府是你的,”她從窗沿上跳下來站在屋內朝他眨眨眼,“沒你的首肯我敢動他們么?”
次日。
晨曦的露水凝在青綠的梨樹葉尖上,蕭長信站在梨樹下,隨手撥弄著枝葉,沾了滿手露水。
身后側站著一白衣少女,少女時不時抬頭看蕭長信一眼,攥著裙角說明了她的忐忑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蕭長信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接過芮姑遞上來的絹帕慢條斯理的擦手。
少女咽了咽口水,強作鎮定道:“回王妃,奴婢叫素堇。”
明明就很輕視這個深居簡出的王妃,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素堇竟然有那么點畏懼,她不敢對上王妃的眼睛,那種看似清淡實則犀利的眼神,讓她感到畏懼。
“嗯,素堇姑娘是吧,”蕭長信把絹帕扔到石桌上,“你可以收拾行李走人了。”
芮姑與素堇皆是一愣,素堇茫然中帶著那么點不滿:“不知奴婢犯了何事,王妃要趕奴婢走?”
伺候在一旁的侍婢端上來各種早膳,蕭長信指了指其中一碗素粥,芮姑端起素粥奉上,蕭長信淡淡地看了素堇一眼,道:“你沒犯事,就是本妃單純的看你不順眼。”
芮姑手一抖,險些將白瓷碗打翻,蕭長信伸手接住擱到桌上。
“你!”素堇臉色鐵青,睜大眼睛仇視著蕭長信,“我不走!”
“喲,還挺有脾氣。來人,”蕭長信用白凈的瓷勺有一下沒一下攪著小米粥,“將這位姑娘請出府去。”
在站的侍婢面面相看,猶豫著要不要聽蕭長信的。雖然她們并不怎么待見素堇,但王妃自從來了私宅也沒正式露過面,她們一直不拿她當回事,素堇是王爺從瑯琊帶來的侍婢,王妃瞧不順眼就趕人走,是否太沒道理了?!
見沒人動,蕭長信掃了她們一眼,語氣微含厲色:“誰不敢請素堇出府誰就跟她一樣打包袱走人。”
這話一出哪還有敢不動的,五六個侍女爭先恐后上前要拉素堇走,素堇一看,急忙大聲道:“我是王爺的人,誰敢動我!”
王爺的人?這……侍女紛紛向蕭長信投去詢問目光。
恰時,元祁奚帶著少君走進院子,蕭長信放下瓷勺,叫道:“元祁奚,你給我過來。”元祁奚屁顛屁顛跑過來。
包括素堇在內的侍婢全都有點傻眼,這……王爺這么聽王妃的話?
蕭長信指指素堇:“說說,她怎么回事。”
元祁奚看了素堇一眼,又看了素堇一眼,迷惘道:“我不知道啊。”
這下素堇又急了,“咚”的一聲跪下撲到元祁奚腳邊垂淚:“王爺!您忘了那晚……”話說一半素堇哭的梨花帶雨,那模樣見者尤憐。
蕭長信咂舌:“嘖嘖,元祁奚,合著是你始亂終棄啊?”
元祁奚往蕭長信那邊移了兩步躲開素堇:“我真不知道啊。”
“你是不知道,”蕭長信斜了他一眼,“只知道第二天一早發現身邊多了個一絲不掛的女人是吧?”
元祁奚思索著點頭:“好像是。”
“……”眾人結舌。
“少君,站住。”蕭長信站起來,對著院門口躡手躡腳往外逃的少君道,在站侍女又傻眼,就連素堇忘了哭,這……王將軍也這么聽王妃的話?
少君僵硬的轉身,哭著臉道:“不關我事兒!”
“沒說關你事兒,給我解釋一下前因后果。”
“哦……”少君摸摸額頭,吞吞吐吐道,“就是前幾日王妃……”蕭長信點了下頭,示意他繼續,他瞟了元祁奚一眼,繼續道:“嗯……然后王爺病情反復,芮姑又偶染風寒,然后素堇就照顧王爺嘛……呃……然后就是這樣。”
蕭長信擺擺手:“知道了,你們倆該干嘛干嘛去。”
元祁奚本來是要回去拿東西,這架勢,他是一刻都不敢停留啊,拉著少君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素堇這回徹底傻眼,人跑了是幾個意思?
“事已至此,那么從今天起,”蕭長信低頭看向素堇,“你就是瑯琊王府的素堇夫人。”
剛傻眼轉眼又喜上眉梢,素堇爬起來胡亂整理衣容,還沒來得及謝恩,蕭長信又道:“來人,幫素堇夫人拾掇拾掇,送夫人回瑯琊。”
素堇一個激靈尖叫道:“憑什么送我回瑯琊?!”
蕭長信冷冷瞥了素堇一眼,攬袖坐下:“本妃就看你不順眼,你怎么著吧。”
“獨孤穆——!”素堇氣急之下指著蕭長信的鼻子怒叱道,“你不過是個罪臣之女,無才無貌有什么好囂張的!若我猜的沒錯,王爺至今沒碰過你吧?哼,王爺可憐你才留你在府中,你卻恬不知恥管起王府的事來!你就跟你那亂臣賊子的爹一樣,不要臉!”
蕭長信輕皺眉頭,一排侍女唏噓不已,心想王爺和王將軍明擺著很尊重王妃,這個素堇怎么這么沒眼力勁兒,這樣的人真能爬到王爺榻上?
聽人辱罵寧國侯與頂著“獨孤穆”頭銜的蕭長信,芮姑頓時火氣上涌,斥道:“大膽!你盡然敢辱罵王妃!還不跪下!”
蕭長信抬手撥開素堇指著自己鼻子的手指,再懶得看素堇一眼:“不必下跪,拉出去掌嘴,什么時候打的不能說話了,就什么時候停。”
素堇罵的是芮姑一輩子最看重的人,這下手的當然是芮姑,但芮姑還沒上前,素堇便尖著嗓子對蕭長信叫道:“你敢打我?!”
蕭長信拿起瓷勺攪小米粥,淡然道:“本妃不打你,芮姑打。”
“王妃,打不得啊,素堇夫人若有了王爺的骨肉,這一打動了胎氣可怎么辦?”私宅管家吳叔氣喘吁吁趕來,恭恭謹謹對蕭長信施禮,“王爺無姬無妾,至今也沒有子嗣,此次素堇夫人若是有了身孕,那可是王府的一大喜事啊,王妃怎能責罰素堇夫人呢!”
蕭長信略一沉思,覺得吳叔說的有道理,道:“哦,那就不打。”
吳叔與素堇臉上一喜,蕭長信冷冷道:“直接送素堇夫人回瑯琊養胎去。”
素堇瞬間垮下臉:“本夫人不回去!”
吳叔瞧了瞧蕭長信,勸道:“素堇夫人,瑯琊穿著用度與帝都沒什么差別,您就聽王妃的話回瑯琊吧!”
“你閉嘴!”素堇惡狠狠瞪了吳叔一眼,吳叔緘口,眼中閃過不悅,素堇道:“獨孤穆,要我離開王爺,除非你殺了我!”
“那就殺了吧。”蕭長信輕描淡寫道,“碑上就刻‘列女素堇之墓’。”
一旁侍婢倒吸一口涼氣,王妃好狠……
“獨孤穆——!”素堇氣得要哭了。
蕭長信用小指撓撓耳朵:“叫什么叫,本妃又沒聾。”她瞥了眼吳叔,不耐煩道,“還站在這里干嘛,把她送回瑯琊去,沒有本妃的命令不得接觸任何人!”
不得接觸任何人?這不相當于打入冷宮嘛!吳叔想再說說好話,奈何蕭長信已經不耐煩到推開手邊的粥碗,吳叔心知此事沒有轉圜余地,只得伸手請素堇走。
素堇死活不走,嗓子已經吼得微微沙啞:“誰要敢動,本夫人就死在這里!”
芮姑準備端走小米粥,蕭長信抄起白瓷碗就砸向素堇的腳,素堇嚇得連退好幾步,小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蕭長信看著她昂然自若道:“動了,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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