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離得不遠,趕過去時,眼前情景讓二人驚住。
依依雙眼緊閉,下半身都躺在地上,上身被月容霜緊緊抱著,永樂也蹲在依依身旁,眼圈通紅,緊張的望著自家主子。
月容霜的神色也不好,可以說她的面上是一片慘白,她的手依舊擱在依依的脈上,卻是怎么也不相信,她一向以自己的醫(yī)術(shù)為榮,可這一刻她真希望是自己醫(yī)術(shù)不好,誤診了,可……
悲傷凝重的氣氛彌漫,永樂察覺到腳步聲,她知道青衣通知他們趕過來了,她抬頭望見兩位男子,一個是她主子名義上的夫君,一個是……她的視線移到顏夙身上,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先生,主子,主子她……”
月傾華望見躺在地上的女子,她面上的神色很寧靜祥和,似乎睡著了,好像會一直這么睡下去,他不由走過去,蹲下,“姑姑,把依依交給我……”
月容霜看著自家侄子,然后松手,月傾華輕輕將依依抱起來,不顧身后一干人,自顧自抱著依依去了向月居。
青衣是府中婢女,自是跟著主子離去。
永樂此時也不會攔著,只是跪在地上繼續(xù)道“先生,主子不讓我說,其實,其實,主子一直在服藥,是鬼醫(yī)給她的藥,說是可以愈合心脈,可是這個藥已經(jīng)沒用了……”
“沒用了嗎……”顏夙喃喃著,面上依舊鎮(zhèn)定,“我知道了,永樂,你去守著你家主子吧”。
永樂有些小小的啜泣,很快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道,“是”,起身離開。
顏夙的視線轉(zhuǎn)向跪坐在地的唯一女子了,走過去要扶她起來。
感覺到有人扶自己,月容霜傻傻的望過去,一瞧是顏夙,愣愣問“顏夙,你說我的醫(yī)術(shù)好不好?”
顏夙扶她起來,聲音平和卻是帶了些親昵道,“那要看跟誰比,若是跟我宮中的鬼醫(yī)比,你尚還不如,可若是外面的那些,甚至皇宮里的御醫(yī),我敢說,霜兒的醫(yī)術(shù)當仁不讓……”
她依舊愣愣道“顏夙,我一直追求醫(yī)術(shù)卓越,可這一刻我希望自己真是個庸醫(yī),我,依依她,她的脈象……”說到此處她的淚也不由涌了出來“……我,我不知道怎么救她,我能把出來她也用過一些愈合心脈的藥,但她的心脈受損的越來越厲害,那藥的效用對她已經(jīng)是不夠了呀,可我沒辦法,就連這愈合心脈的藥,我也配不出來……我,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家人……”
月容霜語無倫次的說著話,顏夙伸手輕輕抱住她,叫了聲,“霜兒”,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緩緩靜了下來,靠在顏夙懷中,喃喃道“顏夙,依依時日不多了……”
顏夙的手頓了下,然后依舊安撫似的拍著,嘆息道“我知道”。
默了會兒,顏夙道“我會送信給宮里,讓鬼醫(yī)過來一趟”。
“嗯,那他能不能救得了依依?”
“興許吧……”
聞言月容霜抬頭,“……也就是說那個鬼醫(yī)也不一定能救依依,是嗎?”
顏夙無奈的扯了個笑,“依依是遭她所煉的心法反噬,令她心脈受損,當年她義父也是如此,鬼醫(yī)所配的藥讓逸天多活了十年,可最終還是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逸天大限將至,然后離開這個人世……”
“是,依依體內(nèi)確是有一股氣流沖撞她的心脈,可同時又是這氣息保護著她,若是沒有這功法,恐怕依依的身子也堅持不了多久……”
“沒錯,所以即使廢去功法也無濟于事,當年我就知曉了,而逸天也只能靠著鬼醫(yī)的治療與所配的藥,不過最終仍是……”顏夙說著嘆息了聲,“當年我向逸天許諾,保依依此生無憂,性命無虞,如今卻只能再次看著依依踏上她義父的老路嗎……”
月容霜想想,接著離開顏夙的懷抱,站直身子,語氣認真道“我想,有個人可以救依依?”
顏夙皺了下眉,問“誰?”
月容霜越想越有可能,臉上帶了些興奮的笑意,“紫水谷里,那個人一定可以,若他也沒辦法,那這人在這世上才真的是沒得救了……”
“我常聽你說紫水谷,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在江湖多年也不曾聽說過”。
“其實很正常,紫水谷里的人個個都隨性不羈,他們都喜歡自由自在平平淡淡的生活,外人幾乎不知曉有這么個地方,谷中也不是多神奇的地方,就是每個人有一手好醫(yī)術(shù)罷了,像是我在他們中也只屬醫(yī)術(shù)一般的……”
“那這個人是?”
“他是紫水谷的谷主,也是我?guī)煹堋?
“師弟?你這個師姐尚且不知如何救依依……”
月容霜打斷,“不一樣的,你不要小瞧他,我?guī)煹苋缃耠m只到弱冠之年,可是醫(yī)術(shù)卻已是登峰造極,就連我?guī)煾敢沧試@弗如,所以早早便將谷主之位傳于他,游山玩水去了……”
“所以你打算去找他來,救依依”。
“不錯,雖然他們一向不大喜歡出谷,但想想紫衍看在我的份上,會出面的吧……”說著月容霜又有些不確定,她這個師弟的脾氣更古怪,比阿月還古怪。
“紫衍?”這語氣有些不對勁。
可月容霜沒聽出來,只是下意識答道“嗯,我?guī)煹艿拿帧?
“哦,那我陪你一同前去”,這次語氣倒正常。
月容霜卻為難了,“紫水谷一向不大喜歡外人進入……”
顏夙笑得有些邪魅,向月容霜逼近了步,“那,霜兒,我是外人嗎?”
月容霜呵呵干笑,不由想后退一步,卻被眼前男子箍住了腰,她自是知道掙扎不了,“呵呵,不是,你是我內(nèi)人,內(nèi)人……”
對于這個內(nèi)人的稱呼,顏夙沒有生氣,反而笑瞇瞇的放開了她,“那我去收拾行李,我們盡早出發(fā),依依雖暫時無性命之憂,卻不可耽擱……”
“好,好”,月容霜急忙點頭。
顏夙轉(zhuǎn)身離開,月容霜松了口氣,隨即心中卻是咯噔了下,若是把師弟找來了,連師弟也沒辦法呢,她真的不敢想,按著那脈象,依依的時日不多了,真的不多了,若不出什么意外,依依只有半年的時光了……
——
我睜開眼時,便不可思議的發(fā)現(xiàn)他坐在床邊已不知多久,我有些詫異道“月華,你怎么在這兒……”
月傾華挑了下眉,語氣有些陰沉,“娘子,你說呢?”
“原來我暈倒不是夢啊……”我喃喃道,然后撐著身子坐起來,望著他,問“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你就要死了,嗯?”語氣泛著陰冷。
我面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問“月華,你生氣了?”
“你怎么還笑得出來!”
“你真的生氣了……”看著他氣急敗壞的神色,我竟一時有些好笑,“月華,我不笑又怎樣呢,我早知會有這一日,只是未曾想這一日會來得這么早”,我輕輕牽起他擱在床沿的手。
月傾華被女子的這一舉動弄得一時有些恍惚,也未掙開,任由女子牽著,聽見她輕柔的話語響起。
“月華,你知道嗎,我很感激你,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不管緣由是什么,你都幫我良多,我常常在想,若是我先遇上的人是你,會不會就不是今日這樣的結(jié)局……”
“就算是先遇上我又怎樣……”
“嗯?”我抬頭有些疑惑的望著他。
“依依,”月傾華像是看透女子般,平靜道“你愛柳清華,一直都是,你不愛我,就算是先遇上我又如何,依舊是今日的局面,只因是你先愛上他的,就算是現(xiàn)在,你仍放不下他,是不是?”
我垂眸,道“對不起……”
月傾華一下子甩開女子的手,語氣帶了些慍怒,“如今我才明白新婚那一夜,你為何說對不起,你早知自己時日不多,卻嫁與我,心有愧疚,這些日子你對我百般溫柔,我要求什么,你便依言做什么,不是因為你愛我,不是因為你是我月傾華的妻子,而是你在補償我,用這樣的方式補償我!楊依依,是不是!”
我就這么望著他,卻不知要說什么。
月傾華卻已明了,他想,他這一生從未輸?shù)倪@樣凄慘,他的表情此時看起來有些荒誕不羈,誰能想到,他也有這樣一日,他覺得自己很挫敗,“楊依依,今日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么可笑……”他甩袖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喃喃道“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