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節一過,連籽徹底郁悶了,原本還指望著可以放放風,結果出了那么一檔子事兒,就連連玨也不準她出府了。
連籽歪在屋內的軟榻上,唉聲嘆氣地看著窗外積了雪的院子,那樹紅梅怒放的厲害,扎眼的顏色讓連籽沒來由的心煩,一側的輕煙正安靜地坐在團蒲上做著女紅,一個精致的小荷包在她手里快速地來回翻轉,不一會便有了一朵臘梅花裝飾。
連籽又一次嘆了口氣,急躁地皺起了雙眉,有些粗魯地拔去了頭上的簪釵,任由一頭黑色的青絲鋪泄一肩。
“小姐!”輕煙驚呼,放下手中的荷包就要幫著連籽綰發。
連籽一手推開了她,起了身子在屋子里來來回回地踱步,輕煙嚇了一跳,想要說些什么,可看著連籽幾乎皺在一起的雙眉,便沒了聲響,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如困獸一般來回踱步。
“啊……”連籽走了十幾圈,終于放慢了腳步,垮了雙肩,仰起頭,黑色的發絲隨著她的動作掀起了一層波浪。
“輕煙……”連籽微微張了張嘴,雙眼中驀地含上了淚,有些哽咽道,“我不想待在這里……”
“小姐……”輕煙有些心疼地上前,輕輕攙了連籽的手,將她扶到軟榻上坐下,順了順她的發絲,又用簪子盤好,才道,“小姐想去哪?”
“出去……去哪都好。”連籽無力地趴在窗臺上,將小臉埋進了單薄的胳膊間,聲音悶悶的,“這里根本就不是家……是個籠子……”
“小姐……”輕煙有些無措,看著連籽急躁難過的模樣,她是怎么也開不了口安慰的……整個連府,就連她都可以邁出嬌芷園與別人聊聊天,唯獨小姐……她是個丫鬟,并不明白這權力漩渦里的斗爭,但她確實親眼見過蘇府鼎盛時期的模樣……那時候,夫人走得早,大公子和相爺哪個不是把小姐捧在手心里疼著的。
人走茶涼,連皇上都能廢后……更何況這寄宿的連家……
輕煙想到此處,心里酸澀的厲害,瞧著連籽落寞和寡歡的臉龐,她更是忍不住紅了眼睛,或許……或許她可以做點什么。
“小姐,咱們要不做些點心吧?輕煙教小姐做些點心?”輕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帶著詢問的語氣問向連籽。
連籽卻沒有吭聲,輕煙微嘆了口氣,復又皺起了雙眉仔細思索,想要找出什么好玩的,來轉移一下連籽的注意力。
“輕煙……你說我是爹和娘親生的么?”連籽用輕輕的語氣問道,輕的就如一片云彩,在湛藍的天空飛過之后便無影無蹤了。
輕煙身子顫了一下,不安地絞了手帕,問:“小姐……為什么這么問?”
連籽將腦袋輕輕抬了抬,露出一雙杏園的大眼睛,里面布滿了哀傷和委屈:“他們,有十多天沒來看過我了……從我禁足開始。”
輕煙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最終,還是閉上了,是啊……連府的老爺夫人幾乎從不來看小姐,聽說大公子已經出了燕京城往西走商去了,大小姐……
“姐姐也好久沒來過了……”輕煙就著窗口的寒風輕輕地嘆了口氣,白色的哈氣氤氳著她長長翹翹的睫毛,帶上了一片孤寂。
“吧嗒”一顆小石子從院子外面扔了進來,連籽和輕煙均是一愣,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又一顆小石子拋了進來。
“誰?!”輕煙皺眉,大著膽子低喝,快速地將連籽身前的窗子放下,自己則順手拿了針線筐里的剪刀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連籽哪里坐得住,在屋子里轉了兩圈,只找到了一根掃把,于是也掂著,風風火火地出了房門。
“小姐!”輕煙瞧著跟出來的連籽焦急地低喝,但連籽哪里肯回去,執拗的模樣讓輕言又氣又急。
“呼……”就在二人你推我往的時候,嬌芷園的圍墻上露出了一個腦袋,輕煙和連籽均愣在了原地,那腦袋瞧著二人傻愣愣的模樣挑了挑眉,大手一撐,翻身進了園子。落地之后還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雪花。
“你這院子真小,但很不好找啊……”來人整理了儀容,看著連籽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襄王,王爺……”連籽有些結巴,她怎么也不會把那個高高在上,玉樹臨風的大楚皇家戰神跟眼前這個翻人墻頭的登徒子聯系在一起的……可,他們還就偏偏是一個人了……
“幾日不見,你怎么瘦了?”夏侯凌瞧著連籽尖了的下巴皺起了眉毛。
連籽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無辜地道:“瘦了?”
“恩,瘦了……不過更美了。”夏侯凌嘻嘻地笑著,少了初見時的邪肆,少了再見時的不羈,這第三次的見面讓連籽覺得溫暖,說不上來為什么,就好像眼前的人該是一位故交才對,可偏偏蒙了層面紗看不清晰。
見著連籽不吭聲,一旁的丫鬟更是“無懼”自己襄王的身份,直挺挺地舉著剪刀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將連籽護在身后。
夏侯凌看著覺得好笑,一手夾住輕煙手中的剪刀,再順手擋開,不悅地道:“若本王真要動手,你以為憑這個就能阻止本王?”
輕煙被人夾住了剪刀,卻怎么也抽不出來,她一雙手的力道竟是敵不過來人的二指,這讓她瞬間明白了兩者之間懸殊的實力,再看看連籽并沒有害怕反倒是相識之人,于是,輕煙只得收了手,將剪刀留在了夏侯凌的指間。但她一雙警惕的雙眼卻一動不動地盯著夏侯凌,猶如一只警惕的母獅,只要夏侯凌已有動作,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將他撕個粉碎一般。
夏侯凌對輕煙的威脅一點也不在意,隨手將剪刀丟遠了,對著連籽露出溫柔的笑臉:“錦兒,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連籽疑惑地皺眉,而一側的輕煙則是大吃一驚。
“王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連籽不安地問,從第一次見眼前的人開始,他便一副“你我相識”的模樣,可他口中的人明明不是她……
夏侯凌看著連籽疑惑的模樣,溫柔了眉眼,輕聲道:“大概吧……你與她長的很像……”
連籽輕輕咬著下唇,猶豫地問:“是王爺的心上人嗎?”
夏侯凌輕笑了一聲,道:“對,是住在我心里的人。而且,會永遠住在我心里。”
連籽低垂了眉眼,眨巴了兩下,才又看向夏侯凌,小心的問道:“她……是不是不在了?”
夏侯凌雙眼絲毫不曾離開連籽的臉,那一雙邪肆的眼眸里布上了輕輕地憂愁:“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是她永遠在我心里。”
連籽瞧著他的模樣,心中有些難過,覺得自己似乎踩到了別人的痛處,不由有些抱歉:“王爺……你別難過,如果錦兒姑娘有知,一定會心疼的。”
夏侯凌吃吃地笑了起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又輕緩地吐掉,似乎心中那道傷痕被什么溫柔地撫了一下一般,讓他忍不住發癢:“對,她肯定會心疼的。所以……”
“所以,你是把我當做錦兒姑娘了對么?”連籽微微地笑了起來,臉上閃爍著愉悅,并未因自己是個替身而難過,反而對夏侯凌安慰道,“王爺,錦兒姑娘一定是個好姑娘!你別難過,她或許是因為沒有福氣才不能陪著你,但連籽有福氣啊!你帶了什么好吃的?!”
夏侯凌忍不住地哈哈一笑,心中多少熨帖了些,這丫頭的性子沒變,不,應該說與她入宮之前的模樣一般,那么精靈討喜,有那么嬌憨可愛。
夏侯凌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油紙包,小心地打開,露出里面色澤金黃的烤雞。
“咕咚”連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一副餓狼覓食的模樣讓夏侯凌懷疑她有幾日沒吃東西了……
“都給我的嗎?”連籽忍不住有些貪心,雖然連府不曾虧待了她的飲食,但連夫人吃素,所以,整個連府里幾乎都跟著她喝湯吃菜,連籽覺得自己好久都沒吃過肉了……
“當然……不是……”夏侯凌嘴角勾著笑,將烤雞在連籽的小鼻子下過了一圈又撈回自己懷中,看著連籽失望和渴求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好笑,“是給我們的!”
“啊?”連籽沒反應過來,倒是夏侯凌樂開了花,指著一旁仍然警惕和不安站著的輕煙道:“去搬些柴禾來,這雞都涼了,咱們再考考。錦兒,你這有后院嗎?找個棚子,不然待會會被發現的。”
連籽并未在意夏侯凌又一次將她喊做了錦兒,只是皺眉想了想,道:“后院倒是沒有,不過有一小片小竹林,也不曉得行不行……”
“行,就那吧。”夏侯凌滿不在乎的說,轉身,瞧著輕煙仍然站在一旁不懂,有些不悅,“你,叫什么名字?去給本王搬些柴禾來。”
連籽看著夏侯凌對輕煙頤指氣使的模樣有些不悅,邁前一步擋住輕言道:“她是我的婢女。”
夏侯凌噎了一下,陪著笑臉:“好好好,你的你的,那煩請小姐吩咐你的婢女搬些柴禾可好?小生這廂謝過了。”
連籽撇了撇嘴,白了夏侯凌一眼,對著身后的輕煙說道:“輕煙,咱們柴房里還有些干柴,你去挑些拿過來吧。”
“是,小姐。”輕煙最后看了一眼盯著她的夏侯凌,皺眉離開了。
“輕煙?”夏侯凌微微瞇了眼,望著遠去的婢女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