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出現在客廳時，極力恢復她的淑女儀態。裙邊蹭了灰塵，發絲有些翹起，怎么看上去都像剛去地下室找了花種子。天界形勢與日常問安皆被拋到腦后，“舅舅，我有事要與暗星商量。”

寬闊的走廊上，安琪出示那枚耳墜，暗星的神色凝重，他接過那枚耳墜。耳墜是一枚曲折的條形墜飾，實際上是啟明星的變形，安琪的母親有一枚與之成對，見到耳墜的第一眼，安琪便明白，這耳墜原本是夜神雙子的，母親去世后耳墜留給了哥哥，舅舅的這一枚耳墜在霧之至者這里。信物配上那樣的幽藍眼眸，霧之至者的身份她已知曉。

安琪與暗星奔向地下室，“請小姐稍事休整，一會兒客廳見。”只剩主仆二人時，暗星迅速為伶淵晨嵐整理衣裝，系上領帶，穿好外套，整平衣擺，然后，二人十指相扣，魔力如水流一般注入伶淵晨嵐的靈魂之中。早先的無力感已經消除，四下的建筑與陳設變得清明可感。

艾弗不禁贊嘆道：“暗星堪比電池！”

暗星好似能聽到艾弗在說什么，威脅道：“不要讓夜神大人發現艾弗的存在。”

艾弗終于閉嘴，不再多說。

他們走上鋪著法蘭絨地毯的石階，仿佛兩世都走完了。這一次再也不是失守的十年之約，再也不是人群中的遠望。夜神還是高高在上的夜神，但是，他是父親大人，是血親。禮貌地敲門之后，暗星推開了門，向夜神出示那枚耳墜。

“夜神大人，霧之至者伶淵晨嵐求見。”暗星將耳墜還給伶淵晨嵐。

伶淵晨嵐向前一步，深深鞠躬，禮畢后端正地說：“向夜神大人問安。”

夜神走上前去，近距離看著他。幽藍的眼眸像他，記憶里與出塵的女子相似的容貌，短短一年多的山中奇遇與隨后的戰火糾纏涌上心頭。他可以溫柔以待的孩子來到他的身邊。相擁片刻，夜神分明高興得很，花園戰役之后，他難得笑起來醉人地好看，艾弗壓下想說話的沖動藏好自己。

夜神走上前去，近距離看著他。幽藍的眼眸像他，記憶里與出塵的女子相似的容貌，短短一年多的山中奇遇與隨后的戰火糾纏涌上心頭。他可以溫柔以待的孩子來到他的身邊。相擁片刻，夜神分明高興得很，花園戰役之后，他難得笑起來醉人地好看，艾弗話頭藏好自己。

諾克雷爾和安琪進來時，看到的是父子相認的感人一幕。

安琪已整理好衣裙，儀態優雅又無壓迫感，似乎試著塑造她的姐姐形象。

“小伶淵，我去告知一下夫人。這是你哥哥和你姐姐，剩下的時間留給你們。”夜神很樂于見到孩子們友好相處的樣子。

諾克雷爾以摒棄前嫌的氣度擁抱伶淵晨嵐。“兄長大人。”

“不要這么見外啊，叫哥哥。

“哥哥。“

兩人相擁而泣了好一會兒，夜神離開客廳之后，諾克雷爾和伶淵晨嵐同時后退一米，迅速拉開距離，若是莊憬澤在這里，必對二人的針鋒相對習以為常。安琪要保持淑女儀態，只有把吃驚收回去。“太好了，以后我們就是三個人了。“安琪還是松了一口氣。餐后話家常時，再把天界形式說給夜神聽吧。

“伶淵晨嵐，你給我記住，雙魂一體的事早晚得解決。”死神沒有用慣常的玩世不恭的語氣，他很嚴肅地提及這件事。

“兄長大人應當告訴我應付出的代價。“

眼見爭執將起，二人又迅速調整神態回到和睦相處的樣子，夜神夫人進入客廳，她見到伶淵晨嵐，以溫和的笑容問好：“眼睛和托斯很像。“夜神夫人總帶有淡淡的冷香，她在家中僅是一位貴婦人，絲毫不令人察覺她也是一方之主，一位神明。

“謝夫人大恩。“伶淵晨嵐行禮。

他明白，若沒有夜神夫人的授意，第一世時，暗星不會在戰事緊張時特意照顧他們母子，諾克雷爾也不會在胡家生變那一天救下他。暗星一直追隨他，最初是夜神夫人的命令。

“你也是家族的一員，我會將族譜和你應知道的授予你。這段時間先別著急回人界。“夜神夫人在沙發落座，示意伶淵晨嵐坐在她身邊，她憑空抓了一本四角鑲銀的書過來，諾克雷爾和安琪坐在對面。書頁翻開后，停留在樹狀族譜的那一頁。

“戴爾特家族奉行的準則是等價交換。托斯和愛碧娜是雙生子，在最初的領地伶淵創立了家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后來特瑞瓦成為戴爾特家族最重要的領地，我與托斯結婚時便在特瑞瓦。諾克雷爾是長子，未來的族長，戴爾特家族的族長對所有家族成員有絕對命令的權力，如有緊急情況，族長的責任會由諾克雷爾代行。安琪是愛碧娜與上任天界執政官埃里克·布夏的獨女，目前暫為天界執政。多伊是我從北方邊地帶來的仆從，幫忙打理家務。夏洛蒂是諾克雷爾成神后跟隨他的精靈，幫他打理府上的雜務。花園戰役之后，托斯、諾克雷爾和安琪在原領地伶淵撿到了暗星。暗星的事他有跟你說過，目前他是特瑞瓦的總管，待他找回記憶和身份后，再行商議。“夜神夫人將族譜大致講解了一遍，她指著新添的墨痕和旁邊的一些注釋繼續說：

“胡夫人已編入族譜，按她的遺愿葬在荊山。這方面是暗星一手包辦的，全按胡夫人的意思。時機合適，托斯會將你和胡夫人的存在告知外界。家族外圍的勢力，夜之至者沃爾夫是你父親的徒弟，屬于暗夜魔法師。北方邊地領主火神，現任季米洛夫林的族長，是戴爾特家族的家臣。拉維安是幾百年諾克雷爾新添的秘書。我已寫信給火神，他已知道你的身份。家中并無特別的家規，奉行‘等價交換’并服從族長命令即可。不過，有兩件事你要注意。“

“夫人請講。“

“小心德利伍家族的人，他們找上我們，沒有好事。另外，花園戰役和暗星是你父親的逆鱗。他從來不讓外人打他。暗星在我們家是仆人，在外不是。我想你也明白。“

“遵命，夫人。“

金發尖耳的少年來上茶，他便是夜神夫人提到的精靈多伊。多伊帶伶淵晨嵐了解了夜神府邸的構造，路過府中花園時，夜神正與暗星談話，氛圍融洽。多年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成真了。伶淵晨嵐曾多次在冥界的會議散會后，躲在墻角，避開與父親的見面，時機終于到了。現在他可以在父親的家中與父親相認，三世以來，這件事情終于有所進展。夜神囑咐他好好調理魔力，過幾天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在多伊的帶領下，伶淵晨嵐來到主宅二樓盡頭的房間，此處安靜，家具、衣服、藥品一應俱全，夜神夫人還派多伊又送了她親手織的圍巾來，伶淵晨嵐脫掉外套躺在床上，幸福感中間有一絲疲憊。

又有人敲門。

諾克雷爾這回很禮帽，敲門，得到允許后才進入房間。他把幾個玻璃瓶放到桌上，里面是白色的藥水、藥片。他把一瓶紫色藥水放到桌上，徑自坐在房間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紫色藥水能在最大限度內隱藏艾弗·撒迦利亞的氣息，時效三天。三天后再來找我。太多事沒辦大在一天內全部告訴你。“

“我知道。我會小心。“

諾克雷爾留下藥后把門關上，與安琪輕聲下樓。伶淵晨嵐睡過了晚餐又睡到半夜，夜神府中的其他人不需要吃飯睡覺，只是出于興致使然，眾人又知道他的受傷情況，也無人打擾他。醒來后，他服下一瓶藥水和一片藥片，穿戴整齊，穿過庭院，往花園的深處去，凄涼的夜色下有溟蘭花發著微弱的光芒。

夜神站在冬青叢旁。月光將這一帶照得銀白慘淡，他和伶淵晨嵐的雙眸都如沉沉夜色，映著彼此的身影。

“父親大人。“伶淵晨嵐到夜神身旁便站住了，他感到不知是藥的影響還是什么，冥界的晚上沒有那么冷。

夜神將一枚徽章放入他的手中，月牙與玫瑰，是戴爾特家族的家徽。

“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宣布你的身份。耀華便以側室夫人的身份告知冥界。在那之前，如果魔君為難你，我會想辦法擺平。家徽可以讓你進入戴爾特家族的任何一個地方，也可以調動特瑞瓦的高階魔法師。“夜神就這樣稍稍低頭看著他，伶淵晨嵐感到他在被高階魔法師觀察，而對方又不想讓他感到壓迫那種。夜神的魔力遠在他之上，他此刻無心去想艾弗會不會被發現。

“遵命，父親大人。“他把手放在父親的掌心那一刻，他們腳下浮現出巨大的魔法陣，是夜神的魔法陣，片刻之間他們便到了一個由齒輪和鎖鏈構成的空間。他站在一根浮空的鎖鏈上，夜神手挽著他，這片空間像把他也認作主人一般，沒有來帶排異反應。他能感知這些鎖鏈的位置。夜神注入魔力，鎖鏈和齒輪流溢出深藍色的光芒，停止了運作。

他們好像在一塊停轉的表盤的背面，表盤有夜神府邸那么大。鎖鏈外延伸的空間則不可知。伶淵收起魔力，不再深入探索。

“在次元界之上，是平衡界。平衡界之鎖是它在六界的擬態，你在使用夜系魔法時見過。六界有憑異能越過規則或任意改變規則的生靈，倒流時空，逆轉生死，消除存在……他們的名字會生成一個名單，殺掉他們是我一直以來的任務。戴爾特家族從創世神那里領取任務，維持六界的平衡，以后你會明白的。“夜神帶伶淵晨嵐繞到表盤的正面，指針指向午夜，一動不動。

夜神被譽為“六界第一殺手“，據說沒有能躲過夜神追殺的異能者。伶淵晨嵐今日才明白，背后有這樣的緣故，他離戴爾特家族最核心的秘密很近，隱約知道諾克雷爾時常向他暗示的代價是什么。

“你什么都不問，也什么都不要。我知道沒有什么能彌補我缺席的時光。在這里你只要在家族的庇護下做最受寵的孩子。“

言外之意是在戴爾特家族內部，他不可與諾克雷爾爭奪繼承權。他的任務在六界，夜神希望他在外做一些配合戴爾特家族的事。

從平衡界回來后，夜神將伶淵晨嵐安置回房，他迅速睡著了。隨后，夜神獨自在庭院凝望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