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克雷爾理順莊憬澤的黑發(fā)。陽光映滿了整個窗簾,室外是響晴天。床頭柜上擺放著黑色封皮的書,是《忘魂之書》,羽毛筆的筆尖和一截羽毛還露在外面,筆尖隱有紅色墨跡未干,莊憬澤只轉頭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禮貌的敲門聲響起,諾克雷爾說“請進”,伶淵紫熙、桃萱子、桃梓陌都先探了個頭,然后鉆進來了。紫熙關切地蹲到床邊,握住莊憬澤的手,柔和地說:“離凝夏把你送回來的。她說她有事找胡家族長,之后會回來的。憬澤,你恢復過來了嗎?我們都好擔心……”
莊憬澤宛如罩著一層冰霜的氣息表明她恢復得還可以。
“以后,你們要怎么辦?”莊憬澤是指桃萱子和桃梓陌。
紫熙嘴角上揚,早有所準備,“萱子和梓陌會跟我回家,到時候告訴族長便好。萱子,梓陌,你們快去收拾行李吧。”
梓陌先拉開了門,萱子回頭看了憬澤,有些不放心,但還是輕輕把門帶上。莊憬澤聽到下樓的腳步聲后,對紫熙說:“紫羽,這次的經(jīng)歷,我想告訴你。罪惡之匣的異能,類似于‘倒錯愿望’。回到過去,最常規(guī)的方式是時空倒流。時空倒流在除了次元界以外的地方都是禁術。希瞳想除去我前世的記憶,但是水流對我攻擊無效。我裝作忘記她,激化罪惡之匣,把怨氣和黑魔法殘跡都清除了,得到了匣底離凝夏那個夢。”
說起來輕松的過程,實踐起來多么不容易。紫熙明白。她的目光也被《忘魂之書》短暫地吸引了一會兒,她問道:“所以,莊希瞳,是不存在的?”
諾克雷爾取來《忘魂之書》,抽出羽毛筆,羽毛筆在他手中消失,他翻動書頁,書頁以勻速運動,在一頁上停下來,攤開。他推了一下眼鏡,說:“莊希瞳這個人,在《忘魂之書》上沒有獨立的存在。與她有交集的所有人的記載中有她。胡夢清的記載中,尤為詳細。胡夢清最先意識到莊希瞳的存在有問題,他向承陵里的怨靈許愿,希望她繼續(xù)存在。莊希瞳在承陵意識到胡夢清已死后,無法維持存在。憬澤猜對了,假使罪惡之匣成功抹去你的記憶,回到正軌,還會產(chǎn)生你原本就沒有堂妹這一新的問題。這么大的手腳,布下爛攤子的人有點本事。”
紫熙握緊了莊憬澤的手。她有些擔心地問:“那么,戴爾特先生,你們要回到哪里呢?”
“先在這里找房子等著與伶淵晨嵐會合。看他的意思了。”諾克雷爾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罪惡之匣碎裂的當時,雨下得很大。暗星召出他的那把白色油紙傘,為艾弗擋雨。他們回到約定的商場,沈丹衣坐在原位,看到他們時,哭了。淚水一點一點滲出,不像傾盆大雨一般毫無預兆。暗星遞給她白色的手帕,沈丹衣擦干淚水后,眼角含笑。艾弗澄澈的紫色眼眸并未散去。
“沈小姐,我們回去了。多保重,還會再見的。下次你能見到我的本體也說不定。”點到即止,沒有多余的舉動,艾弗拎起裝禮物的紙袋,與暗星一同離開果茶店。
走到大街上,撐起油紙傘,暗星問:“你為什么要騙她?”
“因為霧從來不騙她,我騙她才會有意思。”
胡宅。夜雨方休,荷塘眼下只剩殘荷。無酒無茶,胡家族長與離凝夏站在平臺上賞殘荷,水光和水痕淌滿了青石板。
“你會成為神明嗎?”離凝夏剛向他重申重建離家的愿望。她本想放棄的,看到筱蝶后,她覺得離家的血脈不至于斷絕,未來還有一些希望。她或許能把師父所教傳承下去。
胡家族長又是一副神游太虛的樣子。他像在回答離凝夏的問題,又像在說另一件事:“命中沒有。窮極胡家子孫萬代也求不得。”
他在回憶他的眼眸還是漆黑時的事,那時的命中注定還落不到他頭上。極短的童年不會再有,苦澀的人生將一直相隨。世人以為他作為東方登峰造極的魔法師,最終所求一定是成為神明,他不會成為神明,已經(jīng)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
“泣玉主人久尋不到,一定在躲著我,不想讓我找到。他是不可能被封印的。只要他的血脈沒有斷絕,這一切都是他的。”
離凝夏沒有聽懂胡家族長這句話的含義。她只感到他血色雙眸的駭人。他在用一種嘮家常的語氣說著很嚴肅的事。荷塘有清風拂過,而不能令人感到輕松。他說的“一切”是什么,他與泣玉主人有怎樣的過往?離凝夏想到山中造境里所見的那名少年,伶淵晨嵐一直在躲避著胡家族長嗎?
一名高中生渾渾噩噩地在課堂上蘇醒,驚覺作業(yè)沒有寫完的他急忙從作業(yè)本中抽出不知是誰塞進來的紙條,那名總是與他書信對詩的小友約他見面。他把紙條塞進衣兜里,手忙腳亂地補作業(yè)。少年眉目清秀,與他的一桌狼藉并不相稱。
窗外,穿著校服的少女有雙醒目的麻花辮,她走出校門,向著家的方向,步伐優(yōu)雅,似是經(jīng)過禮儀訓練的淑女。
S市,時髦的大學生正在和她的閨蜜談論旅行計劃,她一直在夸T市的好處,她的閨蜜不知不覺同意了她的計劃,與她一起計劃去T市旅行的種種細節(jié)。
異國他鄉(xiāng)。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攥緊了手中的機票,無論結果如何,大致的方向是對的,霧一定在等他們,先想辦法到同一個國家,再找到他……
L市街頭。金發(fā)少年和銀灰頭發(fā)的少年小聲交談,“杰西亞,你確定我們不打招呼直接上門?”“給霧一個驚喜啊,最好趕在父親大人發(fā)現(xiàn)之前。”
伶淵晨嵐回到汲和夏月的公寓,他望著窗外的晴天,有段日子沒有回大宅了,不知紫熙打理得怎么樣。在轉學之前,再回去看一次吧。
莊憬澤和諾克雷爾找到了新的住處。這里離學校很近,上下學不必再走人跡罕至的山路。莊憬澤沒有辦理退學手續(xù),諾克雷爾的建議是,在變動發(fā)生之前,先保持現(xiàn)狀。
冥界。夜神在他的辦公室里等著他的客人。暗星在離開這間屋子之前泡了兩杯紅茶,一杯是單純的紅茶,什么都不加;另一杯是紅茶里泡了一朵茉莉。火神極不情愿地承蒙夜神的召喚,帶著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解釋一下吧,火神,圣詠是怎么回事。”夜神一邊把泡了茉莉的那杯紅茶往前推,一邊示意火神坐下談。
火神把茶杯拉過來,沒有飲茶。“和北方邊地無關。戴爾特先生,您清楚令郎會圣詠吧。”
夜神很想搖醒火神頑固的敵意,奈何有些東西一旦成形,很難改變。“火神,我不是召你過來挑刺的。罪惡之匣本該是我的目標,但被不知何人掩蓋過去了。我不會向上揭發(fā)圣詠的使用情況,但我需要知道我們對圣詠的掌握情況。我準備了一份報告,正派人向冥王遞送,解決結果,是魔界的魔女使用郁金香魔法清除了罪惡之匣。”夜神裝作無辜地攤開雙手,示意他一樣武器都沒帶,沒有打架的意思。
火神抬起頭來,直視夜神。他像是不知道答案的學生硬要蒙一個答案般,說出這樣的話來:“您能配合再好不過。關于圣詠,會失控的部分不用即可,用了的部分,不會失控。”
暗星在檔案部遞交任務報告。兩名辦事員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散漫地抓起報告,一邊亂翻一邊小聲嘀咕著,“仆人仗著主人作威作福,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故意用暗星能聽到的音量說著嘲諷的話。
暗星奪回報告,將紙張在桌上一磕,奪取印章蓋下,什么也沒有說,走出了檔案部,向著冥界王宮的方向走去,不顧兩名辦事員的大聲議論。冥王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正在王座上小憩,宮殿從入口處一直鋪著紅毯,金黃的墻壁和搖曳的燭光使得大殿不再陰森可怖,盡管有三級臺階相隔,冥王還是覺得這三級臺階像個擺設,暗星完全沒有居于臺階之下的自覺,他那迷茫的眼神像是在宣告隔著臺階或是不隔著臺階,都是沒有區(qū)別的。
“你是個挺執(zhí)著的年輕人,說吧,這次夜神有什么要求。”
暗星遞上報告,冥王的侍從接過報告,走上臺階親手交給冥王。冥王翻到報告的最后一頁,說:“我明白了。我會按照他的意思結案。暗星,你今后只想追隨夜神,以一個家仆的身份?”
有那么一刻冥王感受到一種目光穿透了他。絕不是第一次,從前也發(fā)生過的,熟悉的目光。他說不上來這種目光的來歷。只是讓他感覺到他的渺小,他甚至感到夜神在透過暗星的眼睛看著他。
“夜神大人救命之恩,必當涌泉相報,此外我別無他想。告辭。”暗星略去了行禮的環(huán)節(jié),轉身離開宮殿。無論出于諷刺或者表面上的禮節(jié),夜神還會稱呼冥王為“陛下”,而暗星從來不會,冥王覺得這不是目中無人或是禮數(shù)不周的原因,暗星的這些特別的固執(zhí),夜神無法改變,他更無法作更多要求。
伶淵晨嵐還在收拾書包時,暗星回來了。空中的半月高懸,這座城市恢復了往昔的寧靜。下過雨的路面的水潭幾近干透,他從窗戶看到小區(qū)居民提著塑料袋進進出出,還有正在往家這個方向走的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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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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