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骨裂聲干脆利落，之前還極為囂張的公儀酥掛在城墻內晃蕩，嘴巴微張，眼睛還沒閉上，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殿下，手下留……”奔上城頭的公儀缺還想要說話，但他已經看見城上景象以及城內歡慶的景象，立時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都散了吧！”姬武向城內一揮手，本還在歡慶的騎兵們飛快散去，很快這片城墻之下已經沒了人影。

姬武轉向公儀缺，兩手背在身后，臉色依舊是沒什么變化：“公儀司馬，本君知道公儀酥是公儀宗主的兒子，也知道他是你的族弟，但若是憑借這些，就可以在軍中擾亂軍紀，你認為這合理嗎？”

“擾亂軍紀，他做了什么，何以致死？”公儀缺臉色也不太好看，他那兩聲喊任誰都知道姬武聽見了，但姬武完全沒有留情，根本就沒把他的存在當回事，現在人已經死了，他如何向宗主交代？

“殘殺同袍，不知這個罪名夠不夠？”姬武胸中怒火幾乎要按耐不住，這人還真以為幾個野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公儀缺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搞清楚狀況，這兩千隸卒的地位被周王旨意提為野人，軍中無人不知，而自己只是聽說姬武要殺公儀酥，便急急忙忙過來，連具體發生了什么都沒弄明白。

“那只是三個平民！”公儀缺知道這事情沒那么簡單，于是便湊到姬武身邊，輕聲道：“殿下用振興大周之意，卑職知道，但若是此時便得罪太多人，殿下在洛邑將會寸步難行！”

姬武哂然：“公儀司馬，本來我以為你不會像他一樣把平民當做草芥，但現在這么一說，似乎您也是將野人兵卒當做了草芥？”聲音很小，但是公儀缺渾身都打了個寒顫。

他還以為姬武是以為親近的騎兵被殺，所以要那公儀酥找回場子，可是姬武這些話的意思，已經是要為了平民與卿士貴族階層對立的意思了，他哪來的底氣，難道就靠這一萬隸卒？

不可能，洛邑之地，有百姓三十萬，其中國人與貴族的比例就非常高，畢竟這些留下來沒有投靠其他諸侯的人都是王室死忠，定然不會允許姬武觸犯這些人的利益，一萬人，做什么都不夠！

“殿下，這可是國野之間的事情，你要是插手其中，那可要小心了！”公儀缺見姬武絲毫不以為意，心中有些氣惱，兀自上前把公儀酥的尸體提起來，斬斷繩索，抱著下了城墻。

雖然他與這個族弟沒什么利益糾葛，除了同宗之外，幾乎沒什么相關，就算之前他就來到此處，也不一定會拼死相救，最多象征性的勸勸姬武罷了，但現在他尸骨未寒，自己這么丟下他也不對。

至于姬武，等回了洛邑他就會嘗到惡果，自己無須為之考慮太多！

姬武看著公儀缺的背影，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急匆匆下了城墻，去看那幾個已經沒了聲息的騎兵。

“誒，我還是來晚了！”姬武有些自責，但又覺得有些諷刺，這些人遇到麻煩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自己，完全不知道反抗，難道他們不知道若是反抗了，這件事不會那么難么？

“廉野，你隨我來！”姬武帶著廉野進了軍帳，這里是廉野與虎嵐統管騎兵的地方，簡單整潔，比外間的亂糟糟要好多了。

廉野才進了屋就跪倒在地，一頭貼地：“殿下，屬下辜負殿下厚望，還請殿下責罰！”

姬武聽到這句話，心中憤怒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腳將那矮幾踹翻，右手食指指著廉野的臉：“你還知道辜負了我的厚望，他們要殺你的人，你只知道屁顛顛來找我，怎么不拿刀劍攔住他們，難道他們敢殺你？”

這還是姬武第一次在屬下面前法那么大的火，向廉野這樣已經被壓塌了脊梁的人，要怎么才能扶起來，難道真要揮刀將天下貴族宗室都殺光？呵……他姬武雖然執掌著周王室僅有的萬余名兵卒，但還難以在國野皆反的狀況下做到這些。

還有這廉野，姬武本以為他是騎兵中比較有血性的一個，誰曾想也是奴性浸透骨髓的代表！

“起來。”姬武緩了口氣，坐倒在氈墊之上。

廉野沒動。

“起來！”姬武站起身來，一腳揣在廉野身上，怒喝道：“跪跪跪，就知道跪，跪能把人給跪活了？還是跪了，那些卿士子弟就再也不欺辱你們野人，或是不濫殺隸卒，亦或是準允國人真正參與政事？”

廉野利索爬起來，神色冷峻地站在那里，這一次教訓道還真是管用，他腰也不彎了，頭也不再是低著，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軍人，要有脊梁，若是連腰都挺不直，趁早回家種地去！”姬武看他那樣子，心里火氣消了不少，緩了緩，他才輕聲道：“你去把虎嵐司馬找來，還有顏君子。”

“唯！”顏柯轉身要走，姬武又叫住他：“等等，騎馬去！”

“唯！”廉野露出個笑臉，出了門，騎上戰馬便往南營疾馳而去。

甕城中，成顥與那個想要加入騎兵的年輕人正在受刑，所用的鞭子使用牛皮條臨時編織出來的，而起浸了鹽水，抽在人身上就是一道血痕，過好久傷口都是火辣辣的疼。

成顥正在鬼哭狼嚎，他有一百鞭的刑量，打完還能喘氣就是萬幸了，另一邊的年輕人倒是很堅挺，到現在還沒喊過一聲，城中騎兵們都對他贊嘆不已，至于之前的糾葛，已經解釋過了，現在已經煙消云散。

很快，那個年輕人就受完刑，被幾個騎兵抬了下來，姬武走過去，略有些驚訝道：“身子很不錯啊，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我叫龍驍！”這家伙被人架著，精神卻還不錯，聽見姬武問話，趕緊自己站直了，沒有一點平常士卒的瑟縮感。

“好，不錯！”姬武拿出一小個陶瓶，放進他手里：“這是些許藥粉，將他涂抹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等身體好了，然后他們帶你！”

“唯，謝過殿下！”龍驍盡全力做出一個拱手躬身的動作，姬武一笑，自己一個人去內門口迎虎嵐與顏柯。

顏柯臉色有點古怪，虎嵐倒是樂呵呵的，廉野跟在兩人身后，第一次有了副將的樣子，姬武一笑，將三人都引進帳中。

顏柯也聽說了之前的事情，公儀缺帶著族弟尸體回去，整個東門甕城都炸了鍋，姬武的作為，他是比較贊同的，但同時也有些擔心：“殿下不覺得這么做太過于激烈了嗎？”

“激烈，我不覺得，等會兒再跟你解釋！”姬武笑笑，轉向虎嵐：“虎嵐，你速速回洛邑一趟，將此間事情稟告父王，然后將父王的話帶回來，對了，來的時候，不要忘了向太宰征詢一番！”

“唯！”虎嵐也知道此處就只有他最可靠也最容易見到周王，所以絲毫不猶豫，出了城隨便選了匹戰馬便往洛邑行去。

“廉野，你代替虎嵐司馬統領好這北城的所有兵卒，所有大小事宜，只要有沖突發生，必須集合起來，明日向我回報！”

“唯！”給廉野的命令有些古怪，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起身便出了軍帳，給姬武與顏柯相談留下了空間。

顏柯兩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姬武，姬武有些憂郁道：“顏柯，你我兄弟，務必與我交心，你說，若是我要把貴族打落凡間，讓奴隸脫出奴籍，國野之人再無等級之分，要從哪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