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想拿著桌子上的劍，插進自己胸口。

一開始他興奮不已。

蕭云是一個理工狗，天天在工地上搬磚，喝點小酒交點小友，偶然得了一個假期，便去游清明上河園。觀看金門水戰表演的時候，被擠下汴河，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識。

他是在子時左右醒來，床邊站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他以為自己在醫院，但是那些人都穿著古裝，一臉急切地看著他，說不出的古怪。

站在床邊喜極而泣的年輕男子，尖著嗓子稱他為官家。

這是太監！

不枉他看了那么多電視劇，一下就分辨出身邊那人的身份。

此刻他終于反應過來，這是穿越了，心中不由大喜；而身邊有太監，說明是皇家人，這是喜上加喜。想想以后終于可以過上飛鷹走狗，飛揚跋扈的日子，瞬間就把穿越之后失去親人的憂傷拋諸腦后。

但當前緊急的事情是，弄清楚是什么年代，以及自己究竟是什么人。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官家這個稱呼似乎是稱呼皇帝的，他難道穿越成皇帝了？這尼瑪必須要做個昏君啊。

于是興致勃勃地詢問身旁小太監現在是什么年號。

太監抬頭瞄他一眼，旋即又低頭，道：“宣和七年。”

“嗡——”

蕭云腦子里針扎一樣一痛，記憶如潰堤潮水一般涌入：我是趙桓……皇太子……宋欽宗……金人南下……倉促傳位……自己哭暈了……

于是蕭云想拿起桌子上的長劍插進自己的胸口。

“官家……耿學士一直在外等候。”

“誰？”

“耿南仲。”

“不見不見，讓他趕緊滾，就說老子沒死。”

蕭云——不，現在應該是趙桓，腦瓜仁子疼，“都下去，衣服留下，你也滾。”

太監道：“官家，明日還得去龍德宮……”

“滾！”

太監嚇了一個哆嗦，急忙揮手，宮女太監一一退出，偌大的宮殿里只剩下趙桓一個人。

空蕩蕩的宮殿里，十分冷清。趙桓呆呆坐了十分鐘，這才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門口。凌冽的風吹來，他拉緊衣襟，使勁往身上裹了兩下。

暗夜里的宮殿猶如野獸，雪花飄飄灑灑從天而降，把一切丑惡全都蓋住，在夜幕中泛著一點微弱的光芒。宣和七年，馬上就是靖康之變，金軍鐵蹄南下，挾滅遼余威，猶如筷子穿豆腐一樣，兵臨汴梁城。

自己那個便宜爹宋徽宗，帶著人跑到亳州。不但帶走了數萬禁軍，同時還有大量金銀，然后在半道上攔截各路勤王軍，導致大半勤王軍都沒能到達汴梁。半年后就做了階下囚。

趙桓暗想，穿越一般都帶有金手指。我的金手指是什么？倉庫，一座城，還是無敵的光腦？檢查了半天才頹然承認這個現實，他沒有！

這尼瑪不是坑爹么？

趙桓仰著頭，不是為了看天，而是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邊是劫后余生，一邊是亡國滅種，這就好像是你從懸崖上被救下來，然后接著發現天上在下刀子。

“跑！”

趙桓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個字。朝中大臣應該沒人反對——不對，李綱是反對的，第一次靖康之變似乎也是李綱帶兵擋住。沒關系，就一個李綱，直接用皇帝身份壓死他。

車馬有沒有準備？往哪里跑？金兵會不會追過來？趙桓非常茫然。

他對自己的能力有非常清晰的認知，一個單純的搬磚工，要他管理一個國家，好像用計算器跑和平精英：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跑！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趙桓立刻便傳來方才的太監——肖承恩，一邊胡亂穿衣服一邊吩咐。

“肖承恩，立刻給我……朕準備行囊，朕要出宮。”

“出宮？”肖承恩臉色慘白，渾身抖個不停，“官家，為何此時出宮？”

“朕辦事需要給你交代么？！”趙桓惱火，“多準備金銀，另外帶上一些衣物。”

肖承恩道：“帶多少侍衛？”

趙桓一愣，隨即又道：“五百。”

“可要什么人隨行？”

“不用，隨什么行？老子是去跑路，又不是春游。”

肖承恩去了。

趙桓在皇宮中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不斷走動，按照歷史進程，金軍十幾天后就抵達汴梁。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好不容肖承恩那張臉出現了，他立刻上前抓住他：“準備好了么？”

“好了！一隊禁軍在順天門等候官家。”肖承恩喘著氣。

趙桓大踏步往宮殿外走去。外面天寒地凍，路上都是雪，腳踩在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四五個人跟著肖承恩疾步向前，燈籠晃晃悠悠，橘色的燈光里有雪花在飛舞。

路過垂拱殿，眼看馬上就能走出皇城，趙桓愕然發現前方道路上站著幾個人影。

那幾個人沒打燈籠，黑黢黢的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個大概輪廓，領頭的個子矮小，身形卻異常肥胖。這場景像極了僵尸擋路，趙桓不由一陣心慌，但很快鎮定下來，“誰？”

肖承恩急忙跑過去，借著燈籠的燈光往上一照，急忙跪下：“臣肖承恩見過皇后娘娘，茂德帝姬。”

“你起來。”

是個女人的聲音。趙桓松口氣，尼瑪嚇死老子了。

皇后緩步走到趙桓面前，噗通一聲，雙腿跪地，聽動靜趙桓都覺得疼。只見她不顧冰雪，伏地叩頭：“臣妾朱靈拜見陛下。”這是大禮，一般見皇帝不必如此行禮。

趙桓沒來由覺得心頭一緊，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拽了一把。茂德帝姬跟著也跪下，口稱臣妹，同樣也是伏地叩頭。

兩人也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頭發、肩膀都是雪，雪花在空中泛著冷光，然后落在她們并不寬廣的后背上。

“起。”趙桓伸手攙住皇后的胳膊，暗道，真瘦啊，瘦的讓人心疼。

“肖承恩，帶皇后回宮。”

“是。”

朱靈道：“官家深夜去往何處？”

趙桓語塞，總不能說自己要跑路吧。這時朱靈抬著頭，鼻子尖紅彤彤的，幾縷頭發散落著，中間夾著冰碴子，衣領下露出來幾絲粉嫩脖子，仰頭看著他，面色平靜。

“皇后無需多問，朕出去自有道理。”趙桓支吾回應，不愿多說，“你帶妹妹先回去，回頭朕自有交代。”

朱靈不語，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嗆地抽出，橫在身前。

“護駕！”肖承恩大驚，擋在趙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