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洳抓回方向的手,一把將他攬進懷里,無奈的拍拍他的后背,她的這個干兒子,在外面可是個狠角色,時常還小瞧同齡人的幼稚,也只有在她這個干娘面前,才會展露他這個年齡該有的小兒姿態。
方向在干娘懷里蹭了蹭,挽起衣袖將眼淚擦干,面上又換上了老練的神色,轉身面向方華說道:“那我呢?教主,那我該受到什么樣的懲罰?”
堂上方華聞此言終于動了動容,只看他將隨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收回來,稍稍坐正了身子。他今天偏偏穿了一身天藍色的長衣,與現時嚴肅認真的神色比起來,還真有些格格不入。
“你,以為可以躲過懲罰嗎?”方華一字一句的說道,冷竣的聲音讓堂下的黃子洳也抖了一抖,這個狂妄的小子,這次任務失敗錯根本就不在他,他居然還自討懲罰。定是子洳平時教的好,凡事要講義氣,要有擔當,也好,就讓他受些委屈,挫一挫他的銳氣,免得他將來在外面吃虧。
黃子洳心知方華一向說到做到,可她又怎么會舍得方向受罰呢?當下心中一動,開口說道:“教主息怒,此事跟向兒無關,要不是刑堂主不聽他勸阻,說不定今日他們早已凱旋而歸了。教主一向主張問責制,不能平白的壞了規矩呀。”
黃子洳所言字字清楚,句句在理,方華又怎么會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方向雖年紀小,但卻比大他十來歲的刑堂主更有見地,將來必是一個可造之才。只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不經歷幾番磨難,又怎么能沉得下氣來。
還未待方華有所表示,方向已迫不及待的開口了,“干娘不必為我說情,向兒雖然還未成年,卻也懂得有難同當的道理,向兒自愿受罰,只盼教主能夠對刑堂主手下留情?!?
堂上方華心中不由的對方向贊賞有加,將他交給子洳果然是正確的,心里這般想著,嘴里卻冷哼一聲,對著方向說道:“放心,我一定會成全你。”
黃子洳還欲說話,被方華眼神給制止了,話已至此,多說已無益。
“帶出去!”方華毅然的一揮手,便見到兩個年青小伙進來將方向拖入刑堂。
方華雖然手段殘忍,卻也是個講信用之人,最后方向私下里被罰,他也遵守承諾放了刑堂主一馬,當天,疾風堂的兄弟們就將刑堂主領回去,請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藥。
夜幕降臨,天藍色的房間里,亮起了一盞微亮的油燈,燈火在微風的吹拂下一閃一閃,映得房間里一明一暗的,略顯冷清,黃子洳用細針挑了挑燈芯,房間頃刻明亮了不少,這樣,方華看書的時候就不會損壞眼睛了,方華是一個不注意細節的人,這一點黃子洳一直都知道,跟了他七年,照顧了他七年,她一直都是成功男人背后,成功的女人。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方華皺著眉頭踱了進來,他還是這個習慣,走路的時候喜歡想事情,要不是對房間熟悉。一準撞壞腦袋。雖然今年才三十五,卻如六十老翁般的老成,龍吟教的擔子,不輕。黃子洳無奈的搖搖頭,扶他到桌邊坐下,無聲的撫著他眉間的皺紋。
“子洳,今天可有怪我狠心?”方華看著她,展開了些許的笑容。
黃子洳回了個笑臉,說道:“子不教,不成器,我明白的?!?
方華嘆了一口氣,眼神虛無瞟渺,準是又想起前教主了。果然,就聽方華說道:“當年承蒙徐教主不嫌棄,收我為關門弟子,將他一身的本事都傳與了我,如今我如若不盡心盡力幫他管理好龍吟教,又怎么對得起他的栽培。你也知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其實我也很心疼向兒,他畢竟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娃娃。但是江湖險惡,不是他現在所能理解的,現在對他要求嚴苛一點,以后在外面吃了虧也不至于不知道如何應對?!?
“教主放心,我會好好的教導他,你的一番苦心,他一定會明白的?!?
方華點了點頭,轉身將桌案上一本黃色的書拿了出來,書本邊角粗糙柔軟,想是方華天天翻閱形成的。黃子洳見勢想要搶過來,卻在動手之前就被方華看破了她的意圖,兩只手還未行動就被方華單手固住,無法動彈。
武功好就可以欺負人么,黃子洳微微有些生氣,不悅的說道:“教主,你可不能言而無信,你答應過我不再半夜看書的。”
方華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不是個愛笑的人,自跟著徐教主之后,就更加沒什么表情了,師父將龍吟教這個重擔交給他,壓力不能說不大,也幸虧這幾年一直有子洳在身邊,才讓他壓抑的生活,多了一分光彩。
“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教主,叫得生分了?!?
黃子洳抽回自己的手,在方華身邊坐下,說道:“教主就是教主,我雖為教主夫人,也要懂得分寸,直接稱呼你的名諱,會讓你在教眾面前失了威信。”
方華不再勉強,算是默認了她。七年來,他從來都沒有強求過她,他行事果斷,性情冷漠,總該給自己留一處溫柔。
就在方華思索的這個當口,手中的書就被黃子洳給拿了走,方華笑笑,也不再去搶?!耙擦T,看了這么些年的書,該是實踐的時候了,徐教主留下的遺愿,也是時候實現了?!?
黃子洳聞聲抿了抿嘴,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就不能放棄嗎?”方華面色一冷,見子洳愣了一愣,想是自己的表情嚇到了她,只好無奈的說道:“什么都可以依你,除了這件事,你放心吧,待大事一成,我便拋下一切同你歸隱?!?
見她仍然不吭聲,方華拉過她的手慎重的補充道:“子洳,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黃子洳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說道:“那,我去看看向兒,”說完轉身毫不遲疑的離開。她比方華大兩歲,比一般的姑娘家想事情會更透徹,徐教主的遺愿她也很清楚,只要方華決心放手去做,那就意味著她們的平淡生活從此離去,方華雖然許下承諾,問題就是,他們還有沒有機會兌現承諾。
馮晨省一行人興高采烈的回到云州城,萬萬也沒有想到等待他們的是這么一番景象,城門外,他們遠遠的就看到城門口黑壓壓的擠滿了人,頗有一種迎接君主的架勢。他們猜會是楚王要出城,還是其他君主要來,卻不曾想過,那會是漆大清帶領全城的鏢局大眾等在城門口迎接他們凱旋而歸。
漆孟光最先瞧得真切,真是親爹爹站在城門口,便策馬速行了一段,迫不及待的下馬撲向城門口的漆大清。此舉并不奇怪,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娃兒,剛剛才經歷了生死關頭的恐懼,見到親爹怎么能不撲。
漆大清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替他整理被風吹亂的衣裳,笑著夸道:“總算是長大了,懂事就好懂事就好。”
漆孟光也笑著抹一抹臉上的淚珠兒,頗為認真嚴肅的說道:“爹爹,孩兒幸不辱命,冒死完成了任務,也算是保住了三清鏢局的名聲?!?
漆大清點點頭,眼神里滿是鼓勵,可他并沒有出聲表揚他,而是越過他走到馮晨省的身邊。晨省跟漆孟光一樣,一下馬就飛奔入孫小玲的懷里,他以為,這一輩子會再也見不到娘了。
“晨省,你是我們三清鏢局的功臣,也是云州城鏢局界的英雄,”漆大清把他從孫小玲身邊拉出來,一使勁將他單手抱起,面向眾人驕傲的贊道。
這是馮晨省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人,而且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覺得兩只手怎么放都不自在,就算是面對方向對他死亡的威脅,他也沒有這么慌張過,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還是孫小玲識大體,見這氣氛也猜到了晨省的無措,她心下微微一顫,晨省才七歲多,就算再怎么聰明,也不會分辨是非,有時候有些事情表面看來是好事,如若是轉變成壞事,那種沖擊力比什么都強。這么想著,孫小玲把晨省從漆大清手上接過來,陪笑著說:“漆大當家說笑了,晨省不過是個未經人世的毛孩子,怎么能當大家的英雄,還是由小妹將他帶回去好好管教幾年吧?!?
馮晨省疑惑的看著娘,心里暗想,娘不是經常教導自己,要多學本事,將來多多為三清鏢局用心做事么,這回自己立了大功,她不夸夸也就算了,怎么還要這般貶低自己?馮晨省不敢問出口,娘的性格他也摸透了七八成,不讓自己說話的時候最好裝啞巴。
漆大清是個直爽的人,只當孫小玲這番話是自謙,當下便笑道:“馮夫人真是一位偉大的娘親,戒驕戒躁,也是這個道理,不過晨省自小聰穎過人,甚得我的喜歡,今次又為三清鏢局立了大功,馮夫人也不必太過自謙了?!逼岽笄孱D了頓,沒等人開口又接著說道:“更何況,晨省還是我三清鏢局未來的接班人,自然是要立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