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暗暗觀察八阿哥的所住之處的環境,唯聞鳥鳴花香,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天然成趣,閣樓取有妙名,或是‘聽雨小筑’,或是‘流翠澗’,或是‘拜月亭’,兩人暗暗贊嘆八阿哥果然雅致,所住之所和他的人一樣令人感覺自然舒服。
黛玉度其言談行事,與太子和四阿哥大不相同,不由得暗暗納罕,只覺得是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靜雅齋’是三間建在環水廊上的粉墻綠瓦小筑,除了兩個婢子,并無外人來打擾。
白玉欄桿,九曲成環,碧水悠悠,清可見魚,四周掛有畫眉,鸚鵡等各色飛禽,叫聲清脆悅耳。
推開竹編的門,內室清一色水磨石鋪地,墻上也飾以青色的稻草,桌椅雖然樸拙,卻是做工極為考究,雕有小動物,渾然成趣。
一扇竹窗臨水而開,清風吹來,煩惱盡消,想不到華麗富貴的皇子之府,竟有這么一處不染世俗的雅致之地,倒也難得。
雪雁搬了一張湘妃椅放在廊下,紫鵑鋪了一個軟墊,黛玉坐下看著水里的游魚玩樂。
兩人看黛玉面上淡淡的,想要勸又不知從何說起,雪雁推了推紫鵑,紫鵑只得咳了一聲道:“姑娘……”
黛玉搖手止住她的話道:“你們都不用操心,經過今天這件事,我算認清了各人的面目,心中自有一番打算!我也不是那種看不開的人,今天的事,就當一場鬧劇,收場好,是大家的福氣,若不好,大不了和他一拼,強如受他的腌臟氣!人太善良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紫鵑見黛玉和往常大不一樣,知道她動了真氣,有了一番決絕之心,不由得擔憂的望了雪雁一眼。
雪雁上前道:“咱們在蘇州時,何曾受過這種氣,在這里反受氣,不如咱們回蘇州去吧!”
黛玉淡淡地道:“若這點事就怕了,以后再遇到更大的事可怎么辦?再說爹爹此番讓我出來,必是試我的能力,我不能讓他失望,若不給他點教訓,他必會再來生事!雪雁,你過來!”
雪雁忙上前,紫鵑知是黛玉的私密之事,便退了下去。
黛玉彎彎的新月眉輕挑,水眸清冰如初雪,輕聲道:“還記得柳哥哥嗎?”
雪雁臉色一喜點頭道:“記得,姑娘是說老爺的至交柳老爺的兒子柳湘蓮嗎?”
黛玉點點頭冷笑道:“柳哥哥最是行俠仗義的,他必有法子教訓那個太子,你悄悄的飛鴿傳書給他,讓他為我出這一口氣!”
雪雁笑著點點頭應下,和黛玉相視一笑,二人商議停當,八阿哥已經命人送了晚飯,俱是各色精致的小菜,但人并沒有出現。
黛玉住了兩日,八阿哥便命人把她送回賈府,怕黛玉謝他,因此并不出面,只讓自己的福晉郭絡羅氏出門相送。
黛玉回到賈府,賈母等人早在門口相迎,黛玉妙目微轉,輕掃了一遍,發現舅母王氏和薛氏并沒出來,心中早已了解如明鏡,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和眾人說話相慰。
賈母嘆道:“八王爺的確是賢王,這次多虧了他,我的玉兒才能消災得福!”
黛玉承歡娛親,滾在賈母懷里笑道:“若不祖母出面,誰還關心玉兒?到底是老祖宗最疼我了!”
寶玉更是比別人歡喜十分,高興地說:“女兒家原該多疼些,妹妹無事就阿彌陀佛了!”
寶釵道:“林妹妹這次認了這個么好哥哥,真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呢!”
黛玉擾了擾青絲,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我本是貧民家的丫頭,哪里入得了八爺的眼?只不過他可憐我虛應個名罷了,倒是寶姐姐,家里即有錢,又有貌,正經配當八爺的妹妹呢!”
一席玩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寶釵粉面通紅道:“你又拉扯上我做什么?真是壞透了的小蹄子!”說著追著黛玉撓癢兒。
眾人鬧了一回,見黛玉無事皆大歡喜,探春更與黛玉說了一番體已話方散。
黛玉雖說面上看的開,但心里的一段郁結到底堵得難受,只吃了一口燕窩粥,便撿了個枕頭,歪在榻上想事,不經意間摸到腰間的白玉佩,心中驀地一痛。
白玉玲瓏剔透,如她的心,染不得半點灰塵,容不了一點沙子。
但為何那日,沒有將這玉佩送出去?是自己對他不能割舍還是真的忘記送還了?
正想得出神,突然門被砰一聲大力的推開,黛玉驚得坐了起來,這才發現雪雁和紫鵑早被點了穴,一動也不能動,十三一臉怒火的闖了進來。
黛玉忙下榻急道:“你怎么夜闖賈府?被人發現可怎么了得?”
十三冷笑一聲道:“原來你還有心關心別人,我道你沒有了心呢!”
黛玉也冷笑一聲道:“你是特地跑來訓我的?”
十三臉上冰冷一片,一步一步的走向黛玉,眼中卻噴著怒意,瞧見黛玉無事人一般坐了下來,拿了一本書自去翻看,不由得更是火上澆油。
他上前呼一聲搶過黛玉手中的書,遠遠的扔在一邊寒聲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收了四哥的梳子偏又退回來?還跟八哥拉拉扯扯的?枉費了四哥的一片心了!”
黛玉被他刺得心頭一痛,但臉上仍是一片平靜,語氣也加重了幾分道:“我怎么想的與你何干?我跟八爺拉拉扯扯又與你何干?他的一片心?我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也不用你來教訓我!”
十三氣得雙眼圓瞪,恨不得上前挖出黛玉的心來看看是什么做的,牙齒咬得咯咯的響,一字一句地說:“自從第一次遇到你,四哥就對你動了心,不然也不會將他的信物送給你,這塊玉佩連四哥府都可以自由出入!可是你自從上次怡香樓之后就變了,又退回了四哥的梳子!
這梳子是四哥選了很久的,又特特的查明了用途,他一個大男人去買梳子,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可是你竟把它退回來了?這還不說,你怎么又和八哥結成了兄妹,難不成你見八哥勢力大些,就想攀高枝兒?”
黛玉早被氣得眼淚汪汪的滾下,直挺挺地說:“他既然有幾個知心的女孩子當好友,難道我就不能有個義兄?說什么攀高枝兒,要攀我也攀皇帝這個高枝兒,也不會被太子強娶了!”
說完俯在桌上嗚咽不止,摸上腰間的玉佩,狠狠的扯下,甩向十三道:“請拿回他的信物,我不配用這東西!”
十三被玉佩砸得眼眶巨痛,也不理論,忙上前問道:“太子竟然真來強娶?你怎么不告訴我們?”
黛玉拿起桌上的筆硯扔著他道:“你走,你走!”
十三被扔了一身的紙,只得解開雪雁和紫鵑的穴道,忙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啐了他一口道:“呸,你還好意思問我?若不是你求著我帶姑娘去見你的四哥,姑娘也不會生這一場氣,也不會讓那個狗屁太子看上?”
紫鵑見雪雁只是罵,只得上前一一說了事情的原由,十三拍著頭道:“哎呀,誤會,誤會!真坑死人了!四哥現在還是單身,連側福晉都沒有,哪有什么知心的姑娘?都是太子混說的,林姑娘竟當真了!可恨,可恨,那個趙榮光也只說了眼見的,結果讓四哥和我也被蒙住了!”
紫鵑冷笑道:“你和四爺自然是明白人,只聽得自己人的話,卻不問青紅皂白來尋我們姑娘的晦氣,真是配上爺這個稱呼!”
黛玉哭道:“把他趕出去!”
十三忙拱手作揖道:“好姑娘,我錯了!當時四哥見太子裝病就起了疑心,皇阿瑪跟前又不能擅離,這才讓趙榮光來,誰知道他是個粗人,辦差了事!四哥因為你退還梳子一直郁郁不樂,五臺山回來又著了風寒,一直纏綿不好!四哥的身體一向是難得生病的,我知道這病不好一半是為了姑娘,他是心結難開呀!
姑娘千萬收回這玉佩,不然我回去一定要被四哥打死,四哥是個不善言談的人,但其實他是很重感情的……啊!”
黛玉聽了這一番解釋,內心稍稍開解,但仍氣惱難當,扔了個筆筒道:“你快走,再不走我就嚷了,誰聽你來解釋的?他為了誰與我何干?”
十三一邊作揖一邊后退,笑嘻嘻地說:“姑娘打得好,打得妙,我該打!紫鵑和雪雁千萬幫我勸著姑娘點,我四哥的病就托在姑娘身上了,我走了!”說完嗖一聲竄上屋頂,卻將玉佩留了下來。
時間如水飛逝,展眼已是十二月份,閑言少敘,只撿要緊的來說,只說黛玉突聞一向囂張的太子吃了個暗虧,被人打得一臉青包也不敢說是誰干的,氣焰也收斂了不少,不由得啞然失笑,料想必是柳哥哥所為。
果然過了幾日,柳湘蓮命人送來了一紙挈約,竟是太子畫了押的保證以后不打黛玉主意的文書,原來太子在外招聚青樓女子行樂時被柳湘蓮抓個正著,立刻要押著赤身的他到大街上走一遭,讓天下人看看太子的德行,太子無法,只得依他的命寫了文書,按了手印,湘蓮這才一頓暴打,放了他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