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董卓進京獨霸大權 (3)
-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3部)
- 王曉磊
- 4590字
- 2013-08-02 17:48:41
第一章 董卓進京獨霸大權 (3)
這廝雖然粗疏魯莽,背后卻有心腹田儀為之出謀劃策,倒也提拔了一些曾被宦官打擊的名士出來裝點門面。久已逃官在家的蔡邕,不堪董卓差人的煩擾威逼,被迫入朝為官,當天即拜為侍御史,次日遷為尚書,轉天又升任侍中。三日之間,周歷三臺,自白丁躍為二千石高官,可謂亙古未有之官場奇聞!除他之外,地方清流周毖、伍孚、韓馥、張邈、孔伷、張咨等人也均辟為屬官。董卓甚至還有更高遠的計劃,請隱居民間的大賢鄭玄、荀爽也來為他裝點門面。
既然現狀無法改變,群臣只好任由他這番折騰,好在國之政務并未荒廢太多,仍有太傅袁隗、司徒丁宮等人打理民事,局面勉強還算過得去。卻只苦了洛陽周匝的百姓,動不動就要被并涼兵士欺侮掠奪,司隸校尉袁紹、河南尹王允形同虛設,根本管不了這些粗野武夫。
朝堂上相安無事的日子過了兩個多月,董卓似乎再無削割兵權之意,連曹操都覺得這樣的日子已經習慣了。心中唯一所慮便是鮑信往濟北募兵之事,即便得以舉兵,若是董卓借天子之名義下令“平叛”,到時候會是怎樣的結局呢?皇帝即天下之權威,對于這一點曹操的體會算是越來越深了。
這天傍晚,曹操尚未用飯,正在家中閑坐,董卓突然派人邀請赴宴。他的心又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明知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兇悍的涼州兵就挎著刀在外面等著,敢說一個不字,霎時間家破人亡。無奈之下,他只得更換禮服穿戴整齊,臨走前到卞氏房中將兒子曹丕抱了又抱,真恐此一去就再也沒命回來。
卞氏瞧他如此模樣頗為擔憂,卻強自笑道:“你放心去吧,大不了我一個人把咱丕兒拉扯大,以后叫他給你報仇?!?
“唉!有此賢妻何愁丈夫不赴鴻門之宴?”
說笑歸說笑,待曹操出了門,眼見不少西涼武士持刀而立,頭皮還是一陣陣發麻,連登車都感覺踩棉花一樣。
董卓雖名為司空,但并不在洛陽東南的司空府居住理事,卻把宅邸安在城東的永和里,僅僅一街之隔就是軟禁皇帝、太后的永安宮外墻,其用心昭然可見。有兵有權一切事情都好辦,他將永和里一帶的達官貴人全部趕走,硬是將好幾套宅院打通,修成一座龐大院落,四圍日夜有西涼軍護衛,十步一崗五步一哨,院里還屯駐著不少心腹死士。
這樣的嚴密布置,莫說大權在握,即便是洛陽城陷落,單這座宅院也夠他死守一陣的了。
皆在城東之地,自曹府到董府不過是短短一段路程,曹操甚感緊迫。他冥思苦想,幾乎將這兩個多月來自己做過的所有事都回憶了一遍,反復確認有沒有得罪董卓,最終也未尋出一個答案。莫非真是鮑信兄弟之事走漏風聲了?
不久即到永和里,曹操生怕因怠慢而招惹禍端,離著老遠就匆忙下車,低頭步行假作恭敬之態。沒走幾步,又見董卓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衣冠齊整,正笑容可掬地立在大門前。
董旻其人不似其兄長那般粗魯兇悍,但其笑里藏刀的為人卻更令人厭惡。他先前假意協同袁紹謀誅宦官,惺惺作態迷惑眾人,實際上卻是為其兄長在朝中充當眼線。何進被殺那一晚,董卓之所以能夠不早不晚地趕往邙山“救駕”,皆是董旻暗通消息的功勞。
“孟德老弟,多日不見,愚兄這廂有禮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曹操雖厭惡其人,但見他這般客套,也得滿面堆笑,拱手寒暄,故意拉近乎道:“曹某何德何能,敢勞叔穎兄掛懷?”董旻一把拉住他的手:“孟德,你營中諸事可還安好呀?”
夾槍帶棒的話來了,曹操咽了一口唾沫,強笑道:“國之安危有董公與大人您昆仲擔待,小弟不過應個卯,得過且過罷了?!?
“哈哈哈!”董旻仰面大笑,“孟德忒謙讓了,營中若有所需大可告訴我,一應糧草軍器我兄長自當供給?!?
“多謝多謝?!辈懿傩睦镅┝?,他這不過是句場面話,是萬萬不可當真的。
“孟德請?!倍瓡F和藹相讓。
“叔穎兄先請?!?
“爾今是客?!?
“客不欺主?!?
“哈哈哈……既然如此,你我攜手攬腕一同赴宴?!倍瓡F笑著拉起曹操的手款款而入。
曹操仍不敢放松,行走之間還是故意落后半步,以示恭謹。
一進府門別有洞天,原來宅院相套內外不同,僅外院便有尋常人家宅邸這般大。除了栗、漆、梓、桐四色樹木,還有不少簡易軍帳,足見其保衛嚴密。董旻大聲吩咐道:“當差的!速速撤去軍帳,少時諸位客人將至,騰出地方也好停滯車馬。”
曹操聞聽此言才算放心:原來今日并非單獨請我,人多些也好壯膽??!可是過二門到了內院,氣氛立時又緊張起來。
原來早有西涼武夫手持利刃把守,一個個膀大腰圓面貌兇悍,明顯不是漢人。曹操強自鎮定,隨董旻穿過層層刀山劍林,才到了董府的廣亮客堂。又見董越、胡軫、徐榮、楊定等一干西涼悍將皆在堂口逢迎,今日皆是除去戎裝一色深服,冠戴袍履倒也得體,不似平日那般驕縱凌人。他趕忙作了一個羅圈揖。這幫老粗今天也都文縐縐的,爭相還禮逢迎,恭恭敬敬將他讓進堂內。
這間大堂可真了得,已撤去隔斷將左右二室打通,其裝潢可謂雕梁畫棟金漆朱畫,比之何進那座大將軍府不知華貴多少。
曹操一眼打見,正座后面的屏風畫的是龍鳳紋,規規矩矩的篆字定是梁鵠的大手筆;階下有一對鑄造精良的青銅犀牛燈;堂中煙霧繚繞的乃是五尺高的鏤花香鼎。曹操立刻斷定這幾樣東西非民間之物,必是董卓自宮中掠奪而來,心下不禁一凜。
此刻堂上并無一人,董旻徑直將他讓到了西邊的首座上,曹操再三推辭才愧然應允。他剛剛落座不及詳思,又聽外面一陣寒暄,助軍右校尉馮芳也被董越讓了進來,二人四目相對頓覺警惕,卻不好說什么,只是相對而揖。馮芳被讓到僅次曹操的位置,眼瞧董旻、董越走出去,才小聲嘀咕道:“怎么回事?董卓要把咱們一鍋燴嗎?”
“難說啊……”曹操嘆了口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既然到此就見機行事吧?!?
“你可見到董老賊了?”
“還沒有,這家伙也真拿大,請客竟不出來相見。”
馮芳面有懼色,輕聲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他出來時該不會帶著刀斧手吧?”
“哼!他手握重兵,殺咱們不過舉手之勞,何至于費這么多心眼?我猜他可能有什么事找咱們相商?!?
“找咱相商?”馮芳拍了拍腦門,“他今已如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兒還用與咱商量啊?!?
思慮至此,兩人都覺得今天這一宴莫名其妙,便各自低頭不再說話。少時間又聽堂外喧嘩陣陣,助軍左校尉趙融、右校尉淳于瓊、中軍司馬劉勳、城門校尉伍孚、北軍中侯劉表以及北軍沮儁、魏杰等校尉接踵而至,個個都是在京畿或多或少握有兵馬之人。每進來一人,曹操的心就重重地蹦一下,待西園與北軍諸校尉到齊,他的心仿佛要跳出來了:難道真是擺下鴻門宴,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嗎?
正在驚惶未定之際,最后一個來的卻是剛被董卓提拔起來的尚書周毖,屈身位于末席。他無兵無權,也被請來倒是個意外。本來大家都很熟稔,但是當此吉兇未卜之際,誰都沒心情寒暄客套,偌大的廳堂竟鴉雀無聲。
突然間,只聞鐘鳴樂起,自大堂屏風后閃出二十個婀娜女子。她們身著霓裳,濃妝艷麗,長袖飄飄,來至堂中翩翩起舞以示歡迎。樂是好樂舞是好舞,大家緊張的心情似有所松弛,也漸漸不再正襟危坐了。
就在樂曲悠揚、舞步婆娑之際,忽聞有一個粗重的聲音問道:“在座的大人們,這樂曲可還受用?”誰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董卓已經悄悄從后堂走了出來。
諸人紛紛要起身見禮,董卓卻一擺手:“坐你們的!誰要是起來誰就是罵我祖宗!”諸人都是一驚,還未見過這樣讓客的呢,便不敢再動了。倒不是不好意思罵他祖宗,而是怕罵完他祖宗無有好下場。
董卓已經五十余歲,雖然身高八尺,但是身體過于肥胖,粗胳臂粗腿,肥頭大耳的,他落座的時候甚至有一些吃力。錦袍玉帶并未給他帶來多少高貴的氣質,卻更加反襯出他的相貌粗悍。特別是犀利的鷹眼,跟八字似的那張大嘴,還有臉上的橫肉,打著卷的花白胡須,都顯露出他的兇惡可怕,使人覺得坐在正席上的是一頭穿著衣服的猛獸。而就在董卓身后,一左一右侍立著兩個更加扎眼的人物。
右手邊的是一個青年武士,此人身披金甲身高九尺,面龐卻白凈如玉,龍眉鳳目,隆鼻朱唇,黑中透棕的發髻別著根長大的翡翠玉簪,尤其是他有一雙顧盼神飛頗為俊美的眼睛,那眼珠隱隱泛出些藍色,宛如深邃洶涌的大海一樣美。這一身金甲似乎是量體而做,質地絲毫不顯沉重,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和臂膀,將他結實勻稱的身材襯托得天衣無縫——真真是一個天下無雙的英俊人物。他的左手毫不扭捏地握著腰間的劍柄,而右手卻拄著一桿丈余的方天畫戟,那鋒利的戟尖冷森森的,泛著刺眼的寒光!
曹操曉得,這人就是刺殺丁原的呂布呂奉先。此人雖相貌俊美,但心機實是可怖,貪圖功名富貴竟然把一手提拔他起來的上司殺死,致使董卓輕而易舉便掌握了并州軍。事后呂布從一介小吏躋身為騎都尉,可令人不齒的是,董卓之子早喪,呂布竟然甘心為其義子,實是不折不扣的認賊作父。在董卓的左手邊,還有一個落魄書生般的人物。
此人身高尚不及曹操,相貌鄙陋,嘴巴似乎還有點兒歪,面色黝黑,兩腮無肉瘦小枯干,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到。華麗的深服穿在身上頗顯肥大,而且他左肩略高右肩稍低,給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個偶然混上身好衣服的老農。其實細看才知道,此人的年紀并不大,也就是將將三十歲。曹操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這位就是一直在幕后為董卓出謀劃策的主簿田儀。據說這個落魄的讀書人早年被羌部落所虜,當過一陣子奴仆,身心受到極大摧殘。后來因為董卓一戰,他重獲自由,便對其忠心不二,甘愿貢獻智謀。董卓入京之前于澠池上疏,引經據典大筆華翰,毫無粗疏之氣,大約就是此人捉刀代筆。
曹操默視此二人良久,大有感慨:董卓赳赳莽夫,此番得勢雖屬僥幸,但這家伙善于治軍,確有識人之才用人之膽,單此一長處我便當用心效仿!
舞姬一曲演完,各自款款而退。董卓笑道:“咱們的人在哪兒?大伙還不進來喝酒?”隨著他一聲招呼,只見門外迎客的董旻帶著西涼諸將嬉笑而入,最后面竟然還有昔日何進部下的吳匡、張璋、伍宕、許涼四人。這幫家伙徑自在東邊席上就座,個個舉止隨便毫無禮數。
早有仆人端上各色菜肴,炙醬羹餅,水陸畢至,而且每人案邊都有一壇酒。如今乃大旱年月,董卓就是借口久不降雨、糧食歉收而罷免劉弘,進而自居司空之位的。國家現在嚴令禁止釀酒,而始作俑者的董卓卻在家中大肆飲酒,這可真是一種諷刺。
董卓可不在乎那么多,自己先滿上一樽,也不顧諸人,先仰頭喝干,擦了擦嘴才道:“今天在座之人皆是手握兵馬的廝殺漢,真稱得起是武夫之會……”他此言未畢,東邊諸將一陣嘲笑,西邊之人無不尷尬。曹操有些臉紅,低頭沉思:有什么廝殺漢可言呢?除了我和沮儁、魏杰、劉勳幾人上過戰場,其他劉表、趙融等皆乃翩翩儒士,全靠聲望門第任職?,F在想來,朝廷以這幫人執掌兵權,難怪會畏縮不前受制于人,叫董卓鉆了空子。這難道不值得反思嗎?
董卓抬手示意他的人不要笑:“不論上沒上過戰場,只要兵馬在握就有說話的本錢!所以我董某人今天要宴請大伙?!闭f著他又拿起酒樽,“來,大家喝?。 睎|邊一陣叫嚷各自牛飲,而曹操等人卻滿懷心事,僅勉強沾了沾嘴唇。董卓一見似乎大為不悅:“哼!諸位為何不肯盡興?你們不喝可就是瞧不起我董某人。我兒奉先!”
“諾!”呂布響亮地答了一聲。
“你替為父敬敬列位大人,一定要讓大家喝好!”
“明白!”呂布如得軍令,卻不敢取董卓的酒具,踱至董越案前,拿起一只酒樽,快步來到西邊,“我替義父敬列位大人酒,還望列位務必賞光?!闭f著第一個就來到曹操面前,“曹大人,請飲!”
曹操抬頭仰望,只見呂布人高馬大,二目炯炯凝重瞪著自己,雖然左手執杯,右手依然緊緊攥著那陰氣森森的畫戟。他心中略有懼意,但兀自振作,起身避席道:“有勞奉先敬酒,請!”說著竭力抑制顫抖,總算是平平穩穩端起酒樽,略一回敬仰頭喝干——這樽酒簡直是順著后脊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