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瑪雅迷宮(3)
卓木強巴完全不明白,他對瑪雅文明可以說一竅不通,只能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導師?你們早就知道會看見這些木乃伊,對不對?”
方新教授道:“這是活人祭。每當一座大型金字塔修建完工,他們會用活人祭祀來慶祝,瑪雅人崇拜祭祀,他們認為太陽終將走向滅亡,必須通過自我犧牲來保持太陽光芒四射。而自我犧牲,是指用人血和人心來喂養太陽。瑪雅人以被用做祭祀為榮,據記載,最大的一次祭祀活動,是為了慶祝特諾提蘭大金字塔建成,奴隸主殺了三十六萬人。”卓木強巴呆若木雞。
亞拉法師補充道:“也不全是自己的族民,更多時候用的是俘虜,而人們所發現的,也僅是十六世紀西班牙人發現的一萬多人的頭骨木架。方才我們在下面的土壤中發現大量無機鹽和碳氮超標時,就想到了這一情況。你知道,人體由有機物和無機物組成,無機物最終分解為水和無機鹽,而有機物中,碳、氧、氮、氫四種元素占了百分之九十九。所以說下面的土壤,是被血浸泡過的,歷經千年而未消。他們把奴隸帶到這地宮最底層,并在這里盡數殺害,那些受害者,臨死前痛苦的表情,依然殘留在尸身上。如今我們可看到的范圍,就有超過一千具尸體,那么這地獄的第九層,可能就是由超過十萬具木乃伊組成的陰陣啊!”
唐敏嚇得快哭了,卓木強巴輕輕呵護著她。方新教授道:“古代的瑪雅王,或許與我們古代許多君主一樣,死了也希望能指揮千軍萬馬,就將俘虜和族人陣列于此,希望他們立化為陰兵,與他一同去另一個世界。我們要出去,就必須從這些陰兵中穿過去。”
唐敏低聲道:“我怕。”卓木強巴安慰道:“別怕。你不要把他們想象成人,把他們當做樹樁、石像,什么都好,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可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遠遠地看著就已經這樣了,要是走近,并從中穿過去,那會是怎樣的情形?卓木強巴猛搖其頭,不讓自己去想象,只是鐵了心對自己說道:“這些只是死物,難不成還能變僵尸,跳出來咬我兩口?我們是現代文明的人,我們是懂科學的,皮埃里一個人都不怕,我們有四個人,我的神經又比較粗,怕什么!”可是從皮埃里的筆記里看,誰又能說他不怕呢。
方新教授下了決心,說道:“走吧。”關掉了探照燈帶頭朝黑暗走去。他知道,必須有人帶個頭,不然大家都停在這里,最后只能餓死。
持槍的游擊隊員正圍著一方斜斜的洞窟發愣,他們向領頭的人報告道:“那幾個外國人,從洞口跳下去了,我們怎么辦?”頭領扇他一個耳光道:“肯定有別的入口,給我找!不過在這之前,把這些土人都給我消滅干凈了再說!嗯?什么聲音?”他們和食人族一起抬頭,天邊傳來巨大的響聲,那是螺旋槳發出的聲音。
飛機上,韋托興奮得一直搓著那胖乎乎的雙手,催促道:“飛低點,再飛低點。槍聲就是從這附近發出來的!看!巴薩卡!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城堡!看,它們隱蔽得多好!全藏在樹林中!太美麗了!這么大一座城堡,被藏得這么好,如果不是超低空飛行,你航拍一千次、一萬次,也發現不了這個地方啊!神啊,感謝你對我的眷顧!飛過去!馬上飛過去!快點!”
地面的游擊隊昂著頭,那名頭領道:“是韋胖子的直升機。他媽的,我們在這里拼死拼活,他來撿現成的,給我把它打下來!”
他旁邊的游擊隊員建議道:“他們在天上,又是剛飛來,武器人員都對我們不利啊。”
頭領想了想“嗯”道:“那好,等他們飛下來了再打,告訴其他隊員,就地隱蔽。記著,小心土人!”
直升機在白城上空盤旋了幾周,駕駛員道:“很多土著守在下面。”
韋托傳令給三架直升機道:“土著怕什么?給我好好搜一搜,看看有沒有游擊隊在下面,盯緊一點兒!”
后面的直升機匯報道:“沒有發現,只有幾具尸體,從一小隊到十小隊都有,看來他們很混雜。不知道是不是進入金字塔里面去了!”
一聽到這消息,韋托心里就癢癢,馬上下令道:“聽著,看見下面那片廣場了嗎,給我停下去。先把土著清理干凈,然后馬上去金字塔,一定要快,要利索!”
三架直升機先后停好,一隊裝備精良的士兵魚貫而出,四下分散,開始搜尋并消滅食人族,韋托則帶著大部隊直奔金字塔而去。剛走到一半,就被人打了伏擊,他趕緊命人就地還擊。打了十幾分鐘,韋托大聲罵道:“是誰在那邊?我是韋托!韋胖子!你們隊長是誰!叫他給我出來!”
埋伏的一方答話道:“打的就是你,韋胖子。你不是說不參加這次行動嗎?找你借直升機你也不借,仗著你們資金雄厚,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嗎?”
韋托大聲道:“哎呀,原來是斯科琴隊長,我這是來幫你們啊。如今就只剩這么一點兒人了,難道你真的想和我拼個你死我活,最后連黃金都沒見到,大家就一拍兩散?怎么說我們也是一起戰斗過的朋友啊!那些土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你不覺得我們先協商好黃金的分配方案,然后一起去搬黃金,比趴在這里比槍法要好許多嗎?”
斯科琴冷笑道:“韋胖子,你可真是能說會道,我服了你了,那么,拿出點誠意來談判吧!”
韋托道:“那好,我派朗克過來談判,他身上沒帶武器,你們可別放冷槍!”
斯科琴知道,朗克是韋托新近培養的支隊骨干,大有將來他自己提升后,讓朗克接替自己的意思,于是叮囑道:“看清楚點兒,別讓他使詐。”他手下回答道:“確實沒武器。”
韋托道:“朗克過來啦!我也出來了,這樣你放心了吧。”
斯科琴這才放下心來,剛微笑著準備和朗克握手,韋托將手里的按鈕用力按下!
瑪雅迷宮
“轟”的一聲巨響,斯科琴和他身邊的幾名干將被轟出幾米遠,而朗克也在爆炸聲中四分五裂開來,韋托老早就給他穿上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炸彈服。隨后,韋托的士兵迅速包圍了剩下的游擊隊員,命令他們繳械投降。韋托冷冷地看著尚未斷氣的斯科琴,憐憫地道:“你們早就是殘兵敗將了,還和我談條件,有什么資格!不錯,朗克是很有才,但是他太有才了,遲早有一天會超過我,我最討厭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安息吧,我的戰友!”他朝扭動的焦黑軀體補了好幾槍,直到那具軀體再不能動彈,韋托才笑著,用一種很和藹的聲音對其余的游擊隊員道:“你們隊長都戰死了嗎?愿不愿意跟著我干啊?”
剩下的游擊隊員斬釘截鐵地表示效忠,他們一向只屈從于強者。韋托很快編制好這群游勇,留下幾個人守直升機,其余的一部分負責消滅食人族,大部分人馬跟隨他朝金字塔頂端前進。
四人壯著膽子,游走于陰陣之間,走到近處才發現,這些木乃伊都被釘在巨大的石架上。這些石頭被雕琢成倒置的圖釘,又長又粗的石尖從木乃伊的兩腿之間插上去,一直刺入顱骨。這樣,每具木乃伊都保持著站立的姿態,白色的石頭卻被染成了土褐。這些木乃伊還有一個特點,它們全都沒有外皮,干枯萎縮成布條的肌肉附著在白色的骨骼上,深圓的眼窩完全展露出骷髏的猙獰,腹部被剖開,腹腔里的一切都被掏空了。這一切,都是將這些人釘在石架上,尚未斷氣時完成的,因為石架上木乃伊痛苦扭曲的身體,凄厲而哀怨的表情,依舊還保留著。每具木乃伊的身體外形、面部表情,都有著不同的痛苦,仿佛八百羅漢,神態姿勢各異,但全都是痛苦的,掙扎著的。
要從這數萬具痛苦扭曲著的木乃伊旁穿過去,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什么時候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總是森寒可怖的人形,仿佛到了活生生的地獄。若全是枯骨還要好些,偏偏是木乃伊,雖被扒去了皮,但那讓人心懼的表情仍舊掛在臉上。四人若是垂頭向前,難免不會碰上一兩具木乃伊,那樣的經歷也會讓人做噩夢。于是,四人只看木乃伊膝蓋以下的部分,這樣半斜視地走著。可是,當卓木強巴看見兩塊地板的拼接處,鋪在地板上的甲殼一樣的東西卻露出兩個黑幽幽的洞口,他馬上明白了他們是踏著什么在前進,他不敢說,只能獨自悶聲,惴惴不安地走著。唐敏拉著他的皮帶,亦步亦趨地跟著。
亞拉法師似乎比其余三人好一點,邊走邊道:“這里空氣氣溫偏高,又十分干燥,好像焚風一樣,或許這正是形成木乃伊的原因吧。”
呼吸著干燥的空氣,卓木強巴覺得鼻腔有些癢,他停下來,擦了擦,唐敏見他不走了,問道:“怎么了?”卓木強巴道:“沒事,鼻子有些癢。”方新教授提醒道:“別摸鼻子,這是空氣干燥引起的,此時鼻黏膜很脆,容易引起出鼻血。”
卓木強巴笑笑,道:“導師說晚了,敏敏,有紗布沒有?”后面半句卻是問唐敏的。唐敏抬起頭來,惶恐地道:“呀,流鼻血了!”卓木強巴沒想到鼻子變得這么脆弱,只是揉了揉,竟然會出鼻血。卓木強巴半蹲下去,好讓唐敏在背包里找紗布,唐敏道:“用生理鹽水洗一洗,就沒事了。”做了簡單處理,他們繼續在陰陣中穿行。
走了十分鐘,還沒找到出口,那些陰兵并不是橫豎列成排的,而是時橫時豎,弄得像迷宮一般。卓木強巴走在第二位,因為唐敏要靠在他后面,亞拉法師只能走最后了。此時,卓木強巴已經感覺不對勁了,他發現自己腳步輕浮,每一步踏下去都好像沒踏到實地的感覺,但他依舊堅持著。
終于,方新教授道:“他們將陰陣布成迷宮,每一個到最底層的人,都必須要看完所有木乃伊才能走出去啊。這些古瑪雅人信奉的到底是什么,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
卓木強巴心中很奇怪,為什么方新教授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還有些刺耳。只聽亞拉法師也尖聲道:“遠古的民族,都崇拜血腥和暴力,這是種族發泄的一種途徑,并非獨此一家。”
唐敏焦急道:“那我們到底還要走多久啊?”卓木強巴耳朵有些痛了,暗忖:“敏敏的聲音怎么也這么刺耳?”方新教授道:“不知道,這個空間大得很,能放十萬具木乃伊,那需要多大個房間啊。強巴拉,你好像有些不對勁。”
卓木強巴昂起欲裂的頭,勉強道:“沒事,繼續走。”他很清楚,鼻血沒有止住,他已經咽下不少。突然,他發現前面那具木乃伊朝著自己在笑,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冰冷得讓人窒息,緊接著,自己左邊的一具木乃伊張牙舞爪,好像就要撲過來了。他驚惶地朝右邊退去,同時心中駭然道:“怎么會這樣的?這些木乃伊,竟然是活的!”右邊的木乃伊,卻死死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卓木強巴想要掙扎著離開,手足卻半分力也沒有,他看見四面的木乃伊都揮動著無數干涸的手臂,朝自己伸來。卓木強巴大口呼吸了幾次,只聽到最后一句話是:“天哪,他中毒了!納絡酮,拿納絡酮來!”
甘甜清涼的水潤入喉嚨,卓木強巴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唐敏哭花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又驚又喜地盯著自己。“他醒啦,教授,他醒啦!”
卓木強巴看著天花板,屋頂高五米,燈光下滿墻的淺浮雕,勾勒著青面獠牙獸。卓木強巴掙扎著半坐起來,只見這個房間約有一百平米,正中是一個古樸的石鼎,四壁繪著黑紅兩色的禿鷹,色彩鮮艷,栩栩如生,就好像剛畫上去一樣。四壁拐角處都是圓柱形,柱子上也用淺浮雕刻的方法寫意地勾勒出人形,個個面容猙獰,他們面部或左或右,無一例外都手執蛇杖,腰間纏著一尾蛇,方向左右對稱。房間開了三道門,沒有開門的那面墻上一個巨大的抽象美洲虎頭顱,突出了它的雙眼和獠牙。角落里有一些陶器,有大有小,陶罐和土碗,好像按照一定的方位放置在一起。卓木強巴斜靠著其中一根柱子,身邊有些藥品和一個水壺,他拿起水壺搖了搖,沒剩多少了,不用說,大部分都進了自己的肚子。
方新教授和亞拉法師由唐敏領路,從左邊的門進來,卓木強巴歉意道:“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清楚,自己如果沒事,可以作為一名強勞力,如果自己倒下,就是一個大包袱。
方新教授道:“幸好沒事,你中毒不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