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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色的她

路已走了大半,邊外并不遠了,時間卻還有很多。

最近這幾天,不知怎滴,坤明竟只走白天,絕不在晚上行走。

晚上他們就在客棧中休息。

現在他們正在一間客棧中,一張桌子旁,喝酒,吃飯。

坤明沒有吃飯,只是喝酒。

喝著,他的雙眼不時的看了看莊易。

莊易頭上的伽手并沒有在吃飯的時候拿下來,還帶著,李云正在給他喂飯。

這一次沒有人逼迫坤明,坤明卻沒有不讓莊易吃飯。

或許,他有了失落。

為何失落?

難道茫茫邊關之路,依然要到了盡頭,他便也忽然失落起來?

難道他還不舍得莊易?

坤明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想的,但他絕不承認自己不舍得莊易,他只肯定自己心中恨極了莊易。

他恨不得現在就一刀把莊易殺了。

忽然間,酒意上頭,朦朦朧朧之中,他突然發現自己并不想一刀殺了莊易。

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很莊易。

他現在只想快點結束這一次的旅途,能脫離莊易帶來的枷鎖。

他發現跟莊易在一起,被枷鎖套住的不是莊易,而是他自己。

他絕不承認自己是這樣想的。

他抬頭,醉醺醺的道;“今晚,你睡馬廝,因為我們的盤纏并沒有給你付房費?!?

莊易笑著,點點頭道;“你不跟我一起睡嗎?也許我會一個人跑了?!?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里有錯,哪里能讓人心中升起怒火。

坤明頓時起身,朝著房中走去。

或許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就算沒有伽手,就算他趕莊易走,莊易也不會走的。

這世界上總有這種人,因為其他的事情,趕也趕不走。

想起從前自己害怕莊易會跑,只令坤明搖頭一笑,或許那只是為了折磨莊易而找出的借口。

李云看著坤明走上二樓,也已感到坤明忽然間奇怪的舉動,便道;“他是怎么了?”

莊易搖搖頭,道;“我也不敢相信,我只是知道一件事情?!?

李云道;“什么事情?”

莊易道;“有的人去搶劫,在搶劫之前絕不會擔心害怕,而且心中滿滿自信,但進入珠寶店的時候,他們的心中忽然怕的要死?!?

李云不知覺的嚼著這話的意識,想了很久,才道;“人總是這樣奇怪,記得我小時候去打架,之前我絕不會害怕,但見到對方的時候,縱然看對方那人柔弱的模樣,我一拳就可以把他打死,心中也會砰砰亂跳??墒俏也幻靼?,他為何最近這么奇怪,深怕你走累了一樣,動不動就要休息?!?

他又轉頭看去,看向二樓,接著嘆道;“最害怕遲到的人,現在居然像是一只烏龜一般,慢慢的爬著?!?

莊易也不清楚,忽然發現坤明這個人太奇怪。

奇怪的就好像他有兩種面孔,一種因巴結莊易不成,懂得自己要靠著自己,一種因巴結莊易不成,恨極了莊易。

這兩種性格在他的心中打起了架。

夜已深了。

馬廝中絕不是一個好地方,因為來住所的人都是騎著馬趕路,在此地休息,馬身上充滿了汗水的味道,七八匹馬在馬廝中混合的味道,竟不比那個幽暗的牢房好到那里去。

莊易并沒有睡覺,因為他手中還有酒。

只要有酒,他睡的都很晚。

以前并不是,可從遭劫以后,只要有酒,他寧愿醒著。

他喝著酒,坐在稻草上,也想著那小二的話‘這是客棧中一個人要我送給你的?!?

莊易問他;“那個人是誰?”

小二道;“他一定不讓我說,他雖然沒有說,卻給了我一兩銀子,我便也知道他要說的話?!?

有的時候,銀子是可以代替話的。

甚至,銀子可以讓一個人在一瞬間非常的了解你。

莊易也沒有再問,打開了酒壺,喝著酒,一口酒下肚,他又奇怪起來。

他縱然從不承認自己多么腹藏才華,卻從不承認自己不懂酒。

一壺酒,他或許不用喝,只需聞一聞,就知道是什么酒。

這壺酒,有些甜、甜的像是珀斯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與肉能在嘴中噴發。這甜中還有著一股甘香,卻在甜中夾著無盡的苦。

這種酒,在這種路邊供行人休息的客棧中是沒有的。

他自語道;“龍大哥?莊大人?悔老?”

第一個人是黑龍王,第二個人是他的父親,他喊他的父親也像是別人喊他父親一樣‘莊大人’,似乎是因為他很尊重他的父親。第三人是那消失在黑暗中猶如幽靈一般的悔老。

馬絲絲喘氣,似在回應。

他又笑了,道;“看來我莊易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也會有人給我送酒的?!?

黑暗中,月光能照射進馬廝,四面一覽無際。

沒有人,卻響起了人聲,那聲音有些寬粗,有些豪壯;“你說你是莊易?那么我便沒有請錯人?!?

話出的時候,人已經出現在馬廝中,聲音卻在外面響起。

一個人推門進入,月光之下,他好似比那門還要高,陰影之中已把整個馬廝都覆蓋住,像是一個天神一般。

他沒有在進來,就站在門口,也擋住那扇要關起的門。

門打在他的背后,卻砰的一聲,回擊了回去,撞在門板上,再也沒有彈過來。

莊易望著他,似乎只有望,才能看見這個人,他笑了笑,問道;“如果送錯了怎么辦?”

那人道;“沒有人可以喝我的酒,除非我想要請那個人喝酒。”

這句話是何意?

莊易已經懂了,他笑道;“我忽然萬幸自己是莊易?!?

那人道;“你當然要慶幸自己是莊易,因為只有你是莊易,你才能喝酒,還能活下去?!?

說著,他似乎在瞧著莊易,因為月光在他身后,他能看見莊易,莊易卻看不見他是何模樣。他覺得這莊易即便落破潦倒,一身囚服也碎了不少地方,但只要一看莊易的臉,莊易的眼,他又覺得這個人一點也不撂倒,更像是一個紅塵中的白衣公子。

他笑道;“你或許不知道我是誰,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記住,我的酒并不是白喝的?!?

莊易苦笑了一笑,道;“我早應該清楚這壺酒并不是很好喝。”

那人道;“但你已經喝了,你便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莊易道;“一個問題換一壺酒,很值得。”

那人問道;“江湖上都說你押送黑龍王,是因為你俠義害怕黑龍王會跑掉。但也有些人卻說;你押送黑龍王,只因為你想要放走黑龍王。”

莊易又抬頭看了看他,依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也知道這個人必定很威猛,便問道;“所以你要問我,我是那一種原因?只是我不明白,那一種原因與你有何關系?”

那人道;“沒有關系,不管是那一種,我也不會放走你,我問,只是因為我想要知道?!?

想知道就問。

那不想知道的東西,他一定不會去問,縱然答案在他面前,他也不屑去看。

莊易笑道;“也許是前者,也許是后者?!?

他回答的模糊不清,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那個人卻看了看莊易的眼,便轉身要離去,因為他已經知道,也清楚莊易是送黑龍王,而不是去押黑龍王。

他轉身就要離去,忽然間,遠處傳來一道聲音;“任天行,你在哪里干甚么?”

那聲音絕沒有一絲威壓,也沒有一絲命令的感覺,甚至很好聽,猶如風中風鈴叮當作響,不知為何,聽在耳中,卻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命令。

任天行忽然變得卑微,或許是因為尊重,但有時候過度尊重也便是卑微,他走了出去,門又蓋上馬廝,才道;“屬下看馬,剛才聽到一絲動靜,怕有人來盜馬?!?

那門將關未關,月關之下,黑暗之中,似站著一朵黑金色的曼陀羅,在風中搖擺,發出一陣陣誘人氣息,在月光之下,顛放出的光芒竟然比月色更加美麗。

即便她用黑色的紗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就恰恰只是這一雙眼睛,任何人都不會在意月有多圓,月色多美。

月光灑在其余人的身上,只會讓人在意月如珠寶裝飾那月下的人,可照在她的身上,月裝飾了她,她卻裝飾了別人的夢。

月不能在裝飾她,只有他襯托著月,才讓月變得美麗。

莊易只感到心在怦的一跳,門已經關上,擋住了視線,他卻想站起來,一望在看見那個黑色曼陀羅。

他并不必這樣做。

那人的聲音似已有了怒氣,道;“我恰巧也聽見有人進了馬廝,我去看一看,是何人敢盜馬?!?

她是氣任天行的說謊,還是氣那盜馬的人?

或許只是她心中也忽然莫名的起了一種興趣?

任天行高大的身體已經變得矮了很多,連擋也不擋在那人身前,側著身體,看著那人推開馬廝的門進入其中。

天下間從來沒有噴過香水的女人幾乎沒有,只要是女人都噴過香水。

卻從沒有人噴香水,噴的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要不便是濃了,要不就是淡了。

濃了反而會讓人感到這個人太放蕩,淡了卻起不到想要達到的作用。

仿佛自香水出現,就從來沒有一個人噴的正正好好,不多不少,既不會因香味擋住她的美麗,也不會因為淡了沒有達到裝飾的效果。

她或許沒有噴香水,但她一走入這難聞的馬廝中,就像是把萬花帶入了這里。

這里清香撲鼻。

正如永遠沒有人噴香水能像花一樣。

因為花自己有著香味。

月光下,她一身黑衣,藏著婀娜的身姿,似黑暗中的魔鬼在躲藏著陽光。

她轉頭望了一遍,只看到一個稻草上半坐著的犯人。

她曾經見過許多人,可以分成兩種,其一;眼中只有恭敬。其二;眼中充滿了****。

第二者見過她,不是在后來眼中充滿了恭敬,便已經死去。

她從不給人第三種選擇。

要么是她的朋友,要么只有死。

但人都以為她給人的選擇很多,其實并不是。

而這時,她看見了第三種人。

他眼中有著欣賞,像是在看著一朵雨水之下的花,既沒有****,全然都是一種欣賞。

他似乎并不會隱藏自己的欣賞。

偏偏女人都很喜歡這種欣賞的眼神。

人們總以為男人看著女人,會讓女人心生厭煩,只是因為眼神。

她開口問道;“他說這里有人盜馬,你可見過?”

莊易笑道;“如果進來的人便是盜馬的,只有我。”

她道;“你?”

不知怎滴,她心中一時興起,像是因為任天行為什么會對這個人起了興趣,所幸問道;“你犯了什么事情?”

莊易想了想,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

她道;“每一個犯人至少都清楚自己犯的事情?!?

莊易道;“我就算想破了腦袋也不清楚?!?

她眼中似有星光流動,那星光似好奇,她問道;“你說出來,或許我可以給你答案?!?

莊易就要開口,忽然間,外面嗖的一聲,像是有人在夜空中飛去一般。

然后、外界起了一陣陣馬蹄聲。

她透過門縫一看,任天行已經消失,顯然那嗖的一聲便是任天行遠處的破空聲,遠方、七八匹健壯的馬兒,似飛一般奔來。

來人很急。

她轉頭一看,馬廝中沒有躲藏的地方。

但她絕不能動手擊殺來人,也不能被人發現她到了這里。

如果這里還能藏人,便是莊易坐下的稻草中。

她在江湖中幾乎算是一言一舉都能震動江湖,她若要一個人死,就算那個人是浩然正氣盟盟主,也有無窮無盡的人去擊殺。

她卻已經鉆入了稻草中。

她的身體一定很柔弱,似江南最好的絲綢一般。稻草太少,并沒有讓她的身體完全被躲藏住,還露出不少。

她開口道;“躺下來?!?

莊易已經躺下去,就挨著她柔軟的身體,這一瞬間,他像是躺在云里,躺在霧里。

莊易忽然間想要換一件就算不好看,至少很干凈的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起了濃重的味道。

任何人的衣服三個月不洗,還要穿著走過遙遠的路程,都不會好聞。

她卻沒有絲毫皺眉,反而眼中還有著笑意。

因為這濃重的味道,正好覆蓋著她身上的味道。

馬蹄已經停止,腳步晃動間,人已經進入了客棧,很急很忙,像是在搜索什么。

馬廝中,她開口道;“他們不來便算,要是來了,又發現我,他們和你都會死?!?

話出的是那么平靜,那么好聽,卻讓莊易的心猛的一跳,他已經相信她的話。

他卻不明白這個人為什么還要躲藏,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躲?”

他從沒有像這樣有過好奇。

她道;“這不用你管,你只需記住,幫助我,也在幫助你,事后,你還有好處?!?

莊易晃著手中的酒壺,道;“不用,就算我還了這個人的酒債。”

他一定永遠也想不到,正是因為他這一句話,才讓任天行沒有死去。

因為她從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成傻瓜,欺騙她。

就在剛才她進入馬廝的時候,任天行已經做了好面對一切的準備。

奇怪的是任天行并沒有想著要逃。

腳步聲又出了客棧,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可搜到?”

一人道;“沒有。”

那開始說話的人,道;“奇怪奇怪,明明有人說在這里看見他們,怎會不見了,如果能找到,在這里解決他們,便也以絕后患了。”

說著,忽然間,他們轉頭看向那間馬廝。

腳步聲已經傳來。

馬廝的門也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長生而立白衣如雪,月光照下,竟像的如出世仙人。

莊易已經不在奇怪,奇怪那聲音為何聽著這樣熟悉。

這個站在馬廝中的人,正是那白玉書生白玉景。

他眼中也是一愣,仔細看了莊易兩眼,笑道;“這世界真的很巧?!?

這時,馬廝中已經走進來七八個人,那和尚、道人、尼姑、已經不在,來的是七位勁裝大漢。

他們天庭飽滿,雙眼精光四射,看起來就知道不好招惹。

一人已經走到喂馬的那高高的稻草旁,用手中劍刺著,沒有發現什么,又回身,走到莊易身邊,看著他身下的不多的稻草。

這時,別說別人,就算是莊易也感到心驚肉跳,可身下那人竟然絲毫不慌,像是沒有看見這些人進來一般。

白玉景用話攔阻那個大漢,道;“他身下的稻草哪里能藏住一個人?”

大漢道;“可除了這里,就沒有藏人的地方。”

莊易躺著,想要起身,忽然咬了咬牙齒,似乎很痛的樣子。

白玉景雙眼一怒,轉眼,怒氣又消失不見,道;“莊兄有傷在身,就不要起身了?!?

他話鋒一轉,怒道;“那個可惡的捕快,你去給我好好教訓他一頓?!?

其中一個壯漢什么也沒有說,不問不答,轉身離去。

莊易忽然道;“莫去?!?

看見那壯漢還往前走,直到白玉景開口,那壯漢才轉身回來。莊易感激道;“多謝兄臺的好意,我阻止他,并不是因為我不想讓他去,而是因為他去了,我反而會更加糟糕?!?

白玉景點點頭,嘆道;“是我疏忽了,讓莊兄又受到煎熬?!?

說話間,他停了停,問道;“莊兄怎么睡在馬廝?”

話完,他自嘲的一笑,接著道;“莊兄可看見有人來過這里?”

莊易道;“除了那小二給我送過一壺酒,便沒有來過?!?

白玉景開始還在奇怪莊易既然睡在馬廝,為何還有酒喝,頓時想起兩位捕快中的另一位,又聽莊易如此一說,便都釋然。

他轉身對著身邊大漢道;“你們身上可有酒?”

其中四位大漢從懷中拿出酒,遞在莊易身前。

白玉景道;“還望莊兄不要嫌棄?!?

莊易拿起地上的一壺酒,咕嚕嚕的大喝了幾口,讓那些壯漢也一驚。

他們行走江湖,喝的都是烈酒,平常自己也是小口一喝,哪里像是這個人竟然猶如牛飲一般,還絲毫不嫌酒烈。

白玉景看見身邊大漢佩服的眼神,道;“如果你們聽過小太白這個人,你們一定不會覺得敬佩?!?

小太白或許在江湖中沒有名氣,但在愛酒人之中,名氣就如正氣盟盟主一般響亮。

一個人不論做什么,做到最頂峰,便與別的行業沒有不同。

七位大漢其中的四位已經面帶笑容。

能跟小太白喝酒是人生幸事,能請小太白喝酒,更是絕無僅有的。

因為小太白從來不缺酒,也不缺錢。

白玉景行了一禮,道;“莊兄如果一天能平安歸來,一定來找我,到時我請你大喝百杯?!?

莊易用酒虛空敬了敬白玉景,道;“千杯如何?”

白玉景道;“好,就千杯?!?

話了,他們已經出去,馬廝的門已經關上。

那身下的黑色曼陀羅就要起身,頓時間,馬廝的門又打開來。

還好門打開,那大漢擋住月光,夜也很黑,沒有看見稻草中露出的一只繡花黑鞋,只扔來毛毯,便轉身離去。

馬蹄漸漸遠去。

她從稻草中起身,坐在莊易身前,雙眼直直望著他。

莊易道;“怎么?”

她道;“你認識白玉景?”

莊易似在念著這三個字,忽然道;“白玉書生?”

她皺了皺眉頭,才道;“看來你不認識,也能理解白玉景為何這樣對你,必定你是小太白,而白玉景偏愛結交你這樣的人?!?

莊易笑道;“不敢不敢。”

她忽從懷中拿出一壺酒,道;“今天你救了我,無以回報,這酒送你了。”

酒被黑色的扁形酒壺裝著,像是爛銀打造,上面還刻著一朵美麗的花朵。

曼陀羅。

黑色的曼陀羅。

莊易打開酒蓋,只喝了一口,頓時感到腹中似有火焰升騰。

這如此烈的酒竟從一個女人身上拿出來?

她臉上雖然被黑紗擋住,那雙眼里卻有了笑容。

只是那笑容就像是流星,很快的就消失了。

她不笑的時候,往往讓人覺得很冷酷,就像是深處冰天雪地之中。

她朝著馬廝外走去,喃喃道;“小太白?”

她跟著又悠悠道;“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似在嘲笑莊易,又似在嘲笑他被稱小太白,酒量只怕遠遠不及青蓮居士。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她為何念起這一句,誰也不清楚,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遠去的任天行又已經回來,跪在她的身前,臉上沒有怕意,有的只是一種將軍不能再報曉國家的落寞之意。

她卻已經走過任天行身邊,吶吶道;“走吧,這一次事情如果再出差錯,便永遠別來見我?!?

永遠不要來見她的意識,并不是那個人可以遠走天涯,因為她在的地方就是天涯,也是海角。

那句話往往只有一種結果,死。

任天行眼里忽然爆出光芒,不明白這一次為何解救,但已跟了上去。

夜,慢慢吞沒了她的身影。

她宛如黑暗,身處的地方是黑暗,做的事情也是黑暗。

但她一走,光芒似已遠去。

莊易已喝完了酒,朦朦朧朧之間,睡去。

如果有一種地方還可以令人心曠神怡,不開心的心轉眼便消失不見,便只有草原。

青青的草原,刮著輕輕的風。

還有一天路程,便就能到了邊關。

青草已經被黃沙吞沒,滿天風沙,一起風,遮擋日月。

黃沙之中,風忽然停頓,三個人行走在沙漠之上。

李云眼中忽然起了一種失望之色,為何沒有人來解救莊公子?

他曾經聽說;莊公子在江湖上結交的朋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到監獄送飯的只有莊大人夫婦,就連路上能讓莊易喝酒的人也是萍水相逢的人。

那些朋友去了哪里?

在酒樓中醉生夢死?

在昏暗的賭莊中,晃動著篩子?

好像從莊公子入獄,他便已經從世界上消失,從那些人的朋友名單中被劃出。

就像是他們曾輕輕的一筆,把莊公子放在好朋友的名單上面。

到了苦難之中,你才會發現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哪些人不是你的朋友。

莊易眼中有著笑意,為何會閃過一道道失望之光?

是因為黑龍王沒有來?

不是。

莊易不但不希望黑龍王來,還希望黑龍王最好遠走高飛。

因為他一來,人們又坐定莊易的罪名。

罪名就像是烙印,燙上去也能洗下來,可洗下來以后,總會有著痕跡。

痕跡在人們的心中。

他只怕失望的也是他一生中結交朋友無數,卻沒有一人來送他一壺酒。

他像是一場瘟疫,誰接近他,誰就會染上瘟疫。

李云卻心甘情愿的染上了瘟疫。

他并不是他的朋友。

此刻,他卻是他再好不過的朋友。

風已經完全停止,沙漠難走,還是要走的。

坤明不停的喝著水,嘴還是干裂了。

他望了望天邊,一片黃沙,似前路已經斷絕,大罵道;“******,這是什么狗屁地…………”

‘方’并沒有出口。

遠處忽然起了滿天的黃沙,崩騰不息,似一條條黃龍卷起在空中。

黃色的沙猶如天幕一般,朝著這里翻卷而來。

沙塵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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