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當天邊還泛著魚肚白,通往離城高中的路上已有成群的學生趕早。步行的,騎車的,都一刻不停地穿行在還有晨霧的柏油馬路上。
成椿一身白晃過,脖子上的黑色圍巾連腦袋都一并罩住了,像極了要去銀行打劫的搶匪。
天冷的不像話,進校門就聽到凍死了之類的話。停好車,飛快地往教室跑去。猶如一陣清風穿過,白色球衫留下一個清爽的背影。
教室里的聲音亂七八糟的,滿滿的油條飯團味,都快彌漫到走廊上了。從后門進來,視線往座位飄去,見到空落落的那剎,心里竟生出慶幸的感覺。害怕面對的尷尬堵在胸口不愿承認。心里還默默地對自己說:有什么好別扭的。
然而當上課鈴響,安降出現,坐到他的身邊。成椿忽然有了芒刺在背的冷颼感。
對方連頭都沒有扭過來一下,更別提練習對話之類的事情了,被無視的成椿成了空氣。
一上午的課,兩人什么也沒說。成椿偶爾瞥到安降的眉眼,竟都覺得上面滿滿的無視。
不過這個早晨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焦慮,心情浮躁坐立不安。
成椿斜角的墨默也得了坐立不安癥。老師們講什么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反倒是見到窗外燦爛的陽光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是好奇呢還是其他什么?
齊曉曉聒噪的聲音在課間堪比喇叭,但后面一排卻是出乎意料地安靜。
墨默頭往后一扭,空無一人。
飯點一到,離城高中的男生總能幻化成兔子,兩腿一蹬,飛到食堂。
紹益奇已經拔長了腿,等在樓梯拐角的地方。見到安降出現,興奮地沖上去問他:“成椿呢?該不會被老師留下來開小灶了吧?”
燦燦的笑容還沒蕩漾開,安降冷靜地拿掉了對方的手。然后頭也不回地從紹益奇面前越過。
熱情吃癟,鼻孔冒起。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眉角一挑,這一下被冷落的他終于看到了成椿。手插著口袋,面無表情,一副剛被人搶劫的神情。
紹益奇問他:“干嘛?一副吃了屎的模樣?”
結果招來成椿的白眼,不過這下他終于明白了個中緣由,逗趣的話脫口而出:“和安相好吵架了?”
一句話紹益奇差點被成椿橫手勒死。
咳咳咳~~“你真想勒死我啊?”
“你覺得呢?”
“干嘛,你們真的吵架了?”紹益奇八卦
“干你屁事!”成椿扭頭開走。
“干嘛啊,吵架么,飯都不吃啦?”
紹益奇的童言命中核心,又招來成椿的一記白眼:“只是不和你一起吃。”
視線拉長,看到他的方向有一個女生在等他。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班的班花虞顏。
紹益奇不自覺地撇撇嘴,最后識趣地一個往食堂去了。
揣著一個人吃飯的孤單心情,排著冗長的隊伍。過了好半天,才發現前面的女生是墨默。
心臟突突地像臺挖掘機開始工作,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頭。紹益奇忽然覺這時候沒有成椿真是件好事。
短發女生,嬌小的身材因為過分寬大的淺藍色運動服,顯得更加可人。紹益奇緊緊地跟在她后頭,偷偷地瞄著。喜悅的臉時不時把一排燦燦的白牙暴露無遺。
青春的悸動使得少年的臉漸漸地紅了。
只是正當紹益奇沉浸在自我意淫的美妙幻想時,一張臉忽然橫插進來。林開推了推邊框眼鏡仿佛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紹。。紹益奇,你怎么一個人。安降和成椿呢?”
紹益奇頓時露出嫌棄的臉,心里暗語:別找我一起吃飯!別找我一起吃飯!哥正忙著呢!
“竺竹沒來,你和我一起吃吧。”
“竺竹?”“誰啊?”紹益奇懵懂,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兩秒之后,搶在林開解釋之前,他突然想到眼前這個呆瓜是有女朋友的。
嫉妒地覷看他,等再回頭去找墨默的身影時,人早已不見了。無奈地跟著林開去了,紹益奇倒是省了一頓飯錢。
兩個人坐下,剛開始煽情地扒飯。周遭猛然間喧鬧起來,沒搞清楚是什么狀況,二樓食堂里的同學一股腦都往窗戶邊湊去。隨著人流,湊熱鬧地往前探去。紹益奇這才發現對面教學樓的四樓。一男一女正在隔著窗戶親吻,而他們的對面是一個食堂上下兩層,幾百名學生隔著玻璃觀看這場好戲。
噓聲立馬就響了起來,不過對面教室里的情侶因為太過投入,所以是在親吻了二十秒之后才發現事態嚴重,落荒而逃奔出眾人的視線。
然而這個時候,當事人的臉已經深刻地印在每一個偷窺者的腦海里。紹益奇在觀看后發出嘖嘖的聲,而林開也是一副心馳神往的模樣。
紹益奇問他“干嘛?你沒親過你女朋友啊?”
林開老實地點點頭,這下紹益奇笑了。拍了拍林開的肩膀安慰他:“沒關系,哥們我初吻也還在。”
“話說,你的女朋友到底是哪位啊?”
“額~~~~~~~~~~~”
“支支吾吾什么啊,不就是你們班的班長么,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手。”
“我們。。。我們初中是同桌。”
“同桌~~~~~~~~~額~~~~~~~~同桌最容易出事了。”
紹益奇說得自己像個情圣,其實他什么都不懂。就連喜歡墨默這一類型的女生,也是最近才意識到的。
大約是雄性激素茁壯萌發,在拔高了身高之外,也刺激了思想。紹益奇的愛情感官似乎被人按下了開。。。。。。。
懂得臉紅,明白緊張,意識心跳。他現在想得是接下來如何追這個女生。
吃完飯,紹益奇便急急忙忙趕回教室。興匆匆地從女生那要了信封信紙。埋頭在午休結束之前寫出那一封感天動地的情書來。
腦汁幾乎被他給絞了個盡,在午休結束前的十分鐘。他終于完成了大作,等不及再藏上幾節課。紹益奇一溜煙地奔去3班,把成椿叫了出來。
掩飾著交給他,成椿接過的時候愣了一下:“干嘛送情書給我!暗戀我啊?”
“去去~~給~~~~~~給她。”
“誰啊~~~~~~~~”明知故問地拉長了音調。墨默也不知道怎么了,視線往后門看去。對上紹益奇的目光,對方隨即燒紅了臉,然后耳根子也通紅了。
直到成椿冷不丁地在他肚子上伸了一拳,紹益奇的魂才從十萬八千里外回來。然后鈴響了,成椿把情書又丟回給他,分開前補上一句:“是男人就自己送去。”
就是為了這句話。紹益奇一下午的課沒聽進去一個字。眼巴巴地等天黑,卻只見艷陽燒紅了云彩,如同他煮熟的臉頰與心扉。等到日落西山,等到一年級的走廊空空如也。迎著刺骨的西北風,他埋伏在旋轉樓梯。
見到墨默一個走出來,成椿則在她后面十多米的距離。紹益奇筆直地扶著欄桿,死盯著對方,然后發現對方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帶著疑惑。接著令人心慌地越靠越近,忽得擦進又從眼前略過。
那一分一秒,紹益奇的大腦一片空白,一封情書藏在身后被捏得沒了形狀。
直到人影消失在拐角,他才發了瘋地大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成椿提著書包,甩到自己的肩上,碎碎念:“沒種。”
“啊~!~~~~~~~~我不敢啊!”手舞足蹈的紹益奇被成椿一把從眼前推開,沒興趣繼續二犢子抽瘋,成椿走了。
冬天晝短夜長,放學的時候天已經一片漆黑。從教學樓的正門出去,兩排錯落有致的路燈在濕氣的黑夜中有種夢幻的朦朧感。
身邊突然巧遇胡正明。他叫了成椿的名字,成椿慢了一拍回答:“哦,老師!”
然后他見到班主任的臉從喜悅漸漸凝固,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的脖子上還掛著灰色的走讀生牌。胡正明伸手拎住了它,往上扯連帶著成椿的腦袋。
“成椿這哪來的?”
“我記得你是周宿生。”
“這還沒到周末呢,你要去哪?”
“外出證明都沒開?”
胡正明噼里啪啦一頓說,配上他那張死板正直的臉,成椿不服氣地在心里嘀咕:還不是替你節約紙張。
不過嘴上卻是討饒的:“老師,我家里有急事,我媽叫我回去。”
“剛去找你了,沒找著你。”
“是這樣嗎?”胡正明擺明了懷疑。可是他好像也不討厭成椿,盡管知道他肯定是在撒謊,可是心里不知為何打算放他一馬。
胡正明從業以來一直太過嚴肅,不怎么討學生喜歡。所以今年帶新生,他打算改一改自己的態度。
羨慕有些老師和學生打成一片,嚴謹的胡正明只是覺得沒到嚴重違紀的地步,因此也就對成椿大發善心了。
“以后記得來開證明。”放下成椿脖頸上的灰帶,他笑了笑。成椿見了,當然是受寵若驚的。“那我先走。老師”
“成椿,明天把這根走讀生的帶子交到我辦公室。”成椿扭著頭,聽胡正明大發善心后又補了這句,笑容僵了。
嗯嗯地回答他,趕緊離開。走到大門的時候,紹益奇追了上來。之后兩個人就一起走了。
今晚的夜自修是胡正明,第一節課就被他私用講解歷史試卷了。他總是這樣利用學生自習的時間來解決課堂上該解決的事情。就這點安降非常不喜歡。一堆的數學作業和物理作業今晚是別想了。
胡正明發試卷的時候,連同成椿也遞給了他。幫走讀的同桌拿試卷,放到課桌里。
安降的氣還在,不情愿地接過。瞥見他試卷上紅紅的不及格。想起早上小測那沒瞥過來的腦袋,自己終于想起那張不可一世的臉。寫著滿滿的“我是很有骨氣的。”
安降心里哼哼,不客氣地把成椿的試卷塞進課桌,上面當然折了角,像是帶了他的怒氣。
。。。。。。。。。。。。。。。。。。。他很不高興。
自修課第二節的課間,墨默的前桌嘀嘀咕咕。安降在無心之間聽到葉蘇臘的名字。像是再追同班的連生。白皮膚瓜子臉的姑娘,盡管不及安綺紗漂亮,但也是班上數一數二的。
“所以葉蘇臘就是花心鬼。”連生的同桌總結討論的結果,這下安降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苦熬了大概一節課,終于沖到高三年級去了。
“安綺紗”在三年級的門口大叫了一聲,奪去了所有的注意力也看到綺紗從課桌上抬起頭來。
鄰座的同學好像在安慰她的樣子,綺紗說了句“我先走了。”便沖安降走來。教室里當然是鬧騰騰的,走廊上也是。
綺紗班里的男生在綺紗出來之后八卦她又有了新歡,而她的同桌倒是非常地生氣地替她解釋。“那是綺紗的弟弟。”
之后眾人才恍然大悟,話題的焦點又轉到綺紗弟弟長得真心不錯上來。
安降對綺紗說:“你男朋友劈腿了。”
“嗯。”
“你們分手了嗎?”
“還沒有。”
“安綺紗。”你有病終于還是忍住了,沒轍。綺紗就像是被妖精吸走了魂魄,眼睛失神沒有焦距。更像一株脫干水的大白菜。
安慰的話也不知道怎么說,冷不丁地脫口而出:“劈腿也好。”
綺紗茫然地看了看安降,沒接話。半響才補充一句:“可是我很喜歡他的。”
神經!
內心粗魯的獨白,安降想自己又不會安慰那一套,在綺紗哭出來之前,趕緊轉移話題。“老媽,周末來離城。”
“啊~~~她怎么沒告訴我?”
“她說先來看看學校周邊的環境,下學期好給你陪讀。”
不知道什么時候興起的風潮,為了子女能考上好的大學。高三最后一個學期的時候,家長總是比考生熱心,生怕他們吃不好飯影響考試。然后一戶家長來了,第二戶第三戶就接連不斷了。雖然也沒多少個陪讀的考上清華北大,但是家長都自己圖個安心,生怕子女考前沒準備好而責怪自己。
對于這一點綺紗倒是一點都不在意,相反的她還有點反感家長陪讀,怎么說呢壓力無形之中就增加了。
“我都說了叫她不要來了。”帶著哭腔綺紗埋怨。一方面也是不希望老媽過來監督自己。
安降不理會她的撒嬌,雖然是姐姐,綺紗一鬧起脾氣來就是妹妹。“挺好的不是,她來了我也有飯吃。”
“學校食堂的早飯也太難吃了點、真不是人吃的。”
安降難得吐槽。剛才幽怨的氣氛一下子換了。
快到了宿舍了,安降末了又囑咐了一句:“趕緊分手吧。”
說完一頭扎進男生宿舍,安綺紗站在大門口,離黃色的燈光只有幾步的距離,可心上猶如針扎,疼得只想飆淚。
一個禮拜后,綺紗就和葉蘇臘分手了。有幾次葉蘇臘晃悠到高一三班,撞見安降。他們的眼睛里都會有很大的敵意,盡管綺紗和他是和平分手,可是就花心這件事。安降每每見到這個人都會想到兩個字“反感。”
而至于葉蘇臘追求的女生——連生。似乎也非常討厭他。就在昨天把情書當眾撕了丟給他。
安降當然也目睹了這場好戲,只是后來葉蘇臘竟然有病似得更加熱情。
離城高中明明是禁止戀愛的,但高三年級的張狂簡直過頭。
周一晨會,校長竟然宣布他們周末“抓奸”的成果。一幫老師在離城大大小小的賓館排查自己學習的學生。聽起來就是不可思議的,而重點是接下來校長在全校幾千人的面前,公布了被抓到的名單:高三幾班張某,高三幾班周某。
安降就要含帶譏諷地笑出來,隊伍旁邊的女生低聲和旁人嘀咕了一句:“我們校長也是神經病。”
仔細一看是連生,而她旁邊的林開也唯唯諾諾地回答她:“我。。。我也覺得。”
齊曉曉八卦地補充道:“校長這么一說,不就都知道了。”
“誰不知道高三2班的張杰,高三1班的周迪。”
“我不知道。”墨默反駁齊曉曉。齊曉曉停頓了一下,就繼續探究問題:“你說他們到底干嘛了?”
林開不解地搖搖頭:“不清楚。”
“還能干嘛?”連生反問。
“睡覺唄。”成椿回答。
兩人鬼使神差地默契,回答了齊曉曉的問題。齊曉曉聽了,臉上既歡樂又好奇的:“那么清楚,你看見了?”
成椿森森地沖齊曉曉一笑,“對!看著他們滾來滾去呢。”
然后大家都樂了,唯獨一個人不參與其中。
安降冷冷地不參與,他已經和成椿冷戰兩個禮拜了。錯的一方沒打算主動道歉,正確的一方自然不甘示弱。
成椿想大不了考試場場不及格,安降則想自己一個人吃飯又不會死,再說還有林開。
少年的煩惱都是不甘示弱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