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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苦海孤雛(上)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朱秦尤許,何呂施張;孔曹嚴華,金魏陶姜;戚謝鄒喻,柏水竇章;云蘇潘葛,奚范彭郎……”一所幽靜古雅的私塾里,一群衣著華麗的學童端正地坐在書桌前,用他們那稚嫩的童聲整齊地朗誦著《百家姓》,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先生正手拿戒尺,悠閑自得地在講臺上來回踱著方步。屋外,清風徐徐、鳥語花香,再配上這富有節奏感的朗朗書聲,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和諧、相得益彰。

而此時,在這私塾窗外的墻根下,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半蹲著身子,蜷縮在陰暗的角落里。他一邊聽屋里的人朗讀,一邊小聲地跟著他們念,還手拿一小截枯枝在地上比劃著什么,神態異常專注。只可惜,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他,實在與這清幽美妙的景致格格不入,顯得分外刺眼。

也許是因為口渴的緣故,那老先生端起茶壺正要往杯里倒茶,卻感覺輕巧無比,想必是沒水了。于是,他走到門外,剛想喚下人去沏一壺熱茶來,卻在無意間瞥見了那截外露的樹枝在地上來回移動。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腳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那墻角靠近,果然發現有個小男孩蹲在那里。兩人對視了一眼,老先生頓時怒目圓瞪,一股強烈的不滿涌上心頭,正待發作。眼看大禍臨頭的男孩膽怯地畏縮著,眼神里充滿了哀求與無助之情,使得原本和諧安寧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另一邊,偉昌正拽著俊康快步地走在大街上,走在前面的偉昌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而俊康在后面則顯得氣定神閑。

“快點兒!晚了就沒有得賣了。”偉昌急沖沖地說。

“你急什么,又沒人跟你搶,就算真的賣完了又怎樣?”俊康不以為意地說。

“明明說好的,你一拿到稿費就要請我吃東西,不許賴帳!”偉昌急忙提醒道。

“就為了這點兒小事,從早上出門一直說到放學回家,你這饞貓還真是餓鬼投胎啊!”俊康開玩笑道。

“誰讓你攤上我這么一個‘餓鬼兄弟’呢?活該被我纏著。”偉昌得意地說。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俊康問道。

“先不說,跟我走就對了。”偉昌突然賣起了關子。

晌午時分,正逢市集的高峰期,到處都是小商販的吆喝聲,還夾雜著與顧客們討價還價的爭吵聲,一派喧鬧非凡的景象。

他們來到一個路攤前,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糕點,惹得偉昌口水直流。

“小伙子,想吃點兒什么?”攤主熱情地招呼道。

“給我來三塊馬蹄糕,快!”偉昌迫不及待地說。

“真巧,就剩最后三塊了,幸虧你們來得早,再晚一點就沒了。”攤主慶幸地說。

“瞧,我說得沒錯吧?你還不相信。幸好我走得快,不然你就沒口福了。”偉昌更加得意了。

“偉昌,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馬蹄糕?”俊康頗感意外地問。

“這還用問嗎?你看看你自己,每天除了上課就是采訪,整天就知道學校報社兩頭跑,拿了薪水也不會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全都給了我媽。所以我就借著這次要你‘請客’的名義,帶你來吃點兒好吃的,讓你享一享口福。待會兒你趕緊嘗嘗看,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偉昌終于揭開了謎底。

聽到偉昌這樣說,俊康心里多少有些感動。沒想到,平常看起來這么一個大大咧咧、做事總是丟三落四的愣頭小子,居然也會有心思細膩的時候。偉昌說,俊康攤上自己這么一個兄弟,活該被纏著;但俊康寧愿看成是自己擁有這么一個福星,甘愿被纏著。付完錢后,俊康把包好的糕點放進了書包里,兩人有說有笑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當他們走到離家不遠的一個巷口時,赫然發現巷子里有一群壯漢正圍著一個孩子毆打。俊康本想上前阻止,幸好被偉昌及時拉住,并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逞強,兩人只好靜觀其變。

幾名壯漢把那孩子拳打腳踢一頓后,領頭的人撇下了一句話:

“臭小子,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再偷聽,不要臉的東西,呸!咱們走。”說完,他便帶齊人馬打道回府了。

原來那孩子就是今兒早上蹲在墻角里偷聽先生講課的那個小男孩。老先生發現了他之后,隨即命人將他轟走,剛才那幾名壯漢就是老先生養的手下,專門對付那些沒錢讀書卻又老愛偷跑到私塾蹭課的窮孩子。

男孩被打傷后,躺在了地上,嘴唇和鼻孔都有血跡,前額、臉頰、手部和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傷痕,顯然是受了重傷。俊康和偉昌趕緊跑過去想將他扶起,順便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還沒等俊康開口,男孩一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一身校服裝束打扮的兩人,就毫不猶豫地把要攙扶他的援助之手甩開,還用憎惡的眼神怒視著他們,接著自己忍受著痛楚、咬著牙站了起來,然后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喂,他什么意思嘛!我們好心想幫他,他還不領情,真是好心沒好報!”直腸子的偉昌受不得半點委屈。

俊康看著那孩子遠去的背影,沉思道:看他樣子也不過才七八歲而已,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孩子怎么會有那種眼神?那是一種帶著仇恨的憤怒和排斥的眼神,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

回到家后,俊康把剩下的錢都交給了雪嵐。

“俊康,自從你回來以后,一直這樣半工半讀地給我們補貼家用,姑媽心里真的過意不去。”

“姑媽,您別這么說,之前我好歹也喊過您一聲娘,我已經把自己當成是您的兒子了,兒子孝順母親是應該的。”俊康說的這番話讓雪嵐的心里倍感溫暖。

“俊康,你真是個好孩子!”雪嵐感動地說。

“對了,姑媽,這是給您買的。”說著,俊康從書包里拿出了那塊包好的馬蹄糕,遞給了雪嵐。

“我不餓,你們吃吧。”雪嵐婉拒道。

“我和偉昌都吃過了,這是偉昌特地為您留的,您快吃啊。”

“原來今天他要你請吃東西,就是吃這個。”

“其實,是偉昌知道我喜歡吃馬蹄糕,故意帶我去吃的,說‘請客’只不過是托詞而已。”

“這孩子,鬼點子真多。”

“姑媽,您別這么說他。您別看他平時老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他是個很孝順、很懂事的孩子,他為了能讓您多吃點兒,特地留了最大的一塊給您呢。”

雪嵐拿起糕點正要往嘴里送,忽然院子里傳來“哎呀”一聲,接著是木桶掉在地上的聲音。雪嵐和俊康聞聲趕去查看,只見渾身被淋成了落湯雞模樣的偉昌正坐在地上呻吟著。

“沒事兒,是我盛水做飯的時候沒留神,腳底一滑,把米水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偉昌邊說邊用手抹去粘在衣服和頭發上的米粒。

“俊康說得沒錯,你真是吊兒郎當,太不讓人省心了!”雪嵐看著偉昌,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待偉昌換好衣服出來,俊康和他談起了剛才在街上碰到的事情。

“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樣了,傷得這么重,真叫人擔心哪!”俊康擔憂地說。

“雖然我很不滿意他剛才的態度,不過現在想想,他也真是可憐,這么小的孩子,也沒個大人在旁邊看著,是挺危險的。”偉昌也對那孩子生起了憐憫之情。

“早知道,我們剛才就應該堅持扶他走的。”俊康后悔道。

“他不領情,我們有什么辦法。”偉昌無奈道。

“剛才我好像聽到那個帶頭的人說什么偷聽,難道那孩子是無意中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東西,才會挨打的?”俊康猜測道。

“可以肯定的是,他因為偷聽而惹禍上身,這一點絕對沒錯,但至于是不是無意,這就難說了。”偉昌分析道。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們對這么小的一個孩子下重手,就是不對。偉昌,這件事我們不能袖手旁觀,一定要好好查清楚才行。”俊康決意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下午,俊康和偉昌在報社里跟宇棠提起了早上遇到的事情。

“聚眾毆打,欺凌弱小,那幫人真是太可惡了!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宇棠堅定地說。

“只可惜,我們從下午到現在都沒再見過那孩子,想了解情況也不知道從哪里著手,一點頭緒都沒有,怎么查?”坐在宇棠旁邊的偉昌托著下巴問。

“我們可以先從事故發生的地點開始查起,當時周圍有一些群眾路過,說不定他們會知道。”俊康提議道。

“俊康說得對。要知道,當我們無法跟自己想要采訪的事主取得聯系時,就要把采訪的對象轉移到周圍的群眾身上,他們可以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是路邊的攤主,甚至是過路的行人,這些都可以作為我們查訪的線索。當然,這些線索只能借鑒,不可盡信,最終還是要從事主那里找到真相。記者的工作,除了講究靈敏的新聞觸覺以外,還必須有靈活的思維方式。你們關于前者挖掘新聞這一點做得很好,至于后者,偉昌你就要跟俊康多學習了。”宇棠以一個職業記者的身份跟他們分享自己的工作經驗,對他們循循善誘道。隨后,俊康和偉昌來到事故發生的地點調查訪問。

“哦,你是說那個孩子。唉,這種事情我見過不止一次了,剛開始的時候,我看他可憐,就勸他不要再去招惹那幫人,可他就是不聽。他要往拳頭上撞,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又不是開善堂的,總不能見一次救一次吧。”一個正在買菜的大嬸對俊康的訪問不以為意地答道。

“你知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什么人?”偉昌問道。

“他姓鄭,大伙都喊他斌斌,幾年前他爹哮喘病發死了,只剩下一個奶奶,不過估計也活不長了。總之,這孩子命苦就是了,唉!”這次被訪問的是一個賣煎餅的大爺,他唉聲嘆氣地說。

“那他的母親呢?”俊康又問。

“那女人就甭提了,當年就是她丟下他們娘兒仨,自己跟別的男人跑了。要不然,斌斌也不會整天被人家取笑,好歹是自己的親骨肉,她的心怎么就這么狠哪!”面攤前,一位正在切辣椒的阿姨越說越生氣,手里拿著的刀也越切越快,直嗆得俊康跟偉昌兩人不停地在打噴嚏,涕淚直流的他們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遠離“災區”,另作他訪。

晚上,俊康和偉昌在一張四方桌前相對而坐,隔在他們中間的是兩本攤開的記事簿,里面那些歪扭傾斜的字跡便是他們今天的工作成果。今晚,他們將在這里舉行人生中的第一次“工作總結大會”,也是規模最小的一次會議。

“照這次采訪看來,那個叫鄭斌的孩子,目前唯一的親人就只有他的奶奶。至于被打的原因也弄清楚了,純粹是因為讀不起書,才偷跑到私塾那里蹭課。”偉昌說。

“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斌斌的媽媽去了哪里?為什么要拋下他們不管?這個恐怕只有他的奶奶才會清楚,明天我們就按照群眾提供的地址到他們家去問個究竟。”俊康說。

“還有那間私塾,我認為有必要去走一趟。我說那先生也太沒師德了吧,不過聽了幾堂課而已,叫人把他趕走就是了,犯得著往死里打嗎?”偉昌替斌斌抱不平說。

“為人師表,卻做不到有教無類,還縱容手下施以暴行,真是太過分了!這樣的人去教書,怎能不誤人子弟呢?”俊康擔憂地說。

“所以我們才要去曝光啊!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為人,這樣那些父母就不會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那里去讀書,他的私塾就辦不成了。”偉昌說。

“難怪棠哥會說,群眾的呼聲需要有人幫他們傳達出去,否則就會被現實所淹沒。當時我理解得不透徹,現在終于體會到了。”俊康感悟道。

翌日,兩人分頭行事。俊康拿著寫上地址的便條,再根據路人的指示,來到了斌斌家。準確來說,這只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狹小房子,一張床就占去了大半,剩下的空間又堆滿了生活用品,只留出一條又窄又暗的過道,人在里面想轉個身都難。

由于門沒有關上,屋里的一切都被俊康一目了然。他走到敞開的門前,禮貌地說:

“你們好,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正給斌斌喂粥的鄭奶奶聽到聲音,轉頭往門外望去,看到俊康,她吃驚地問:

“小伙子,你……你找誰啊?”

“我叫‘劉俊康’,是報社記者,今天我是專程來找你們的。”俊康自報家門說。

“記者?可我不認識你呀,你會不會找錯人了?”鄭奶奶不解地問。

“奶奶,我認得他,他跟那群人是一伙的,你快把他趕走,快點兒!”斌斌激動地喊叫起來。

“斌斌,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幫助你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你媽媽回來,是不是?”俊康開門見山地說。

斌斌一聽到“媽媽”這兩個字,馬上就不鬧了,鄭奶奶也不說話。俊康知道自己找到了切入口,下面的問題就好辦多了。

另一邊,拿著借來的相機,在私塾外等候多時的偉昌,好不容易盼到下課,他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顏夫子再見!”

“夫子再見!”

“呵呵,再見!”

眼看孩子們紛紛出來與老師道別,偉昌趁人多走進了私塾,好奇地東張西望。

“喂,你是什么人!誰讓你進來的!”突如其來的呵斥聲嚇得偉昌三魂不見了七魄,待他轉過頭時,發現眼前站著一位鬢發斑白卻中氣十足的老人家。

“老……老公公好,我是來找……”

還未等偉昌說完,那老人家立馬吼道:

“你喊誰公公啊!叫我顏夫子!”

“哦!原來你就是遠近聞名的顏先生啊!久仰大名了,失敬失敬!”偉昌假裝作揖道。

看到偉昌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樣子,顏夫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許,扶了一下鼻梁上眼鏡,接著問:

“嗯,算你識相。可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何而來?”

“是這樣的,我呢是個業余攝影師,聽人說顏夫子您教書了得,特地前來拜訪,順便在您這兒拍張照、留個影,好讓您的私塾聲名遠播啊!”偉昌故作討好道。

“呵呵,哪里哪里?他們謬贊了。不過,拍照留影倒也無妨,老夫樂意奉陪!”一聽要幫自己的私塾宣傳,顏夫子便眉飛色舞地應允道。

“那事不宜遲,咱們開始吧!”偉昌迫不及待地說。

“好,開始吧。”顏夫子配合地點頭道。

于是,偉昌把顏夫子拉到私塾門前,門上掛著一塊刻有“遺風余教”的匾額,等顏夫子擺好姿勢,偉昌開始喊口令:

“一、二、三,好!再來一張,一、二、三,好了。”

“小伙子,我可是幫了你大忙,你別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才好。”顏夫子提醒道。

“等等,我想先確認一下,您這里是不是有教無類,還是教學生要分三六九等的?”偉昌試探性地問。

“笑話!有教無類乃圣人之言,豈能違背!老夫身為夫子,自當做出表率。”顏夫子義正詞嚴地說。

“那您就放心好了,我回去之后一定幫您大肆宣揚,我敢保證,在不久的將來,您這里一定會門庭若市的。”偉昌似乎話里有話。

“嗯。”顏夫子滿意地點頭道。

“對了,還未請教夫子尊名?”偉昌笑問道。

“老夫單名一個‘瑟’字。”顏夫子慢條斯理地說。

“‘色’?‘顏色’?”偉昌吃驚地問。

“此‘瑟’非彼‘色’也。乃泓崢蕭瑟之‘瑟’,錦瑟年華之‘瑟’,琴瑟和鳴之‘瑟’。”顏夫子搖頭晃腦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色夫子……不,顏夫子,我先走了,告辭。”說完,偉昌心中竊喜地離開了私塾。

在一盞昏暗的燭臺前,俊康坐在一張小板凳上,靜靜地聽鄭奶奶道出事情的始末。

“那時,斌斌才一歲多,阿玲,也就是斌斌他娘認識了一個姓余的律師。那個律師是有錢人家的兒子,那年他剛好來福州公干,就住了下來,碰巧阿玲就在他住的那個旅館里打工。有一次阿玲被人誤會說她整理客房時偷了客人的首飾,差點要被老板開除,是他幫阿玲出的頭,阿玲對他很感激。到了后來,阿弘,也就是斌斌他爹得了哮喘,為了給阿弘治病,那律師又是送錢又是送補品的,我們全家都把他當成了大恩人,阿玲為了報答他,甚至向老板提出以后他的客房由自己來整理。這樣一來二往,兩人就熟絡起來,開始還沒什么,慢慢地就越走越近,到最后他倆干脆丟下咱們,自個兒私奔了。沒多久,阿弘的病情加重,也走了。最后只剩下咱們孤兒寡母的,都怪那個狠心的女人,都怪她……”說到這兒,鄭奶奶已泣不成聲,抽噎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奶奶騙人,媽媽不會不要咱們的,媽媽不會……”斌斌也跟著哭了起來。

看到他們的遭遇,俊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當年,秋蘭就是因為嫌貧愛富,才拋下俊康的奶奶、父親和姐姐,跟均浩在一起的。其實,自己和斌斌一樣都是孤兒,孤兒的痛苦,他比誰都了解。俊康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單獨采訪就遇到這種情況,除了同病相憐,沒有比這個更能撫慰彼此受傷的心靈了。

“那后來呢,斌斌是怎么跑到學堂去的?”俊康接著問。

“斌斌不知道從哪里聽人家說,媽媽喜歡會念書的孩子,所以他就經常跑到學堂去偷聽老師講課,希望有一天他媽媽會回來找他。我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就算想攔也攔不住。”鄭奶奶心疼道。

“他身上的傷就是這樣來的嗎?”俊康猜測道。

“這孩子就是脾氣倔,即使被人打也要去。還有學堂里的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想不到他們個子小小的,力氣倒挺大。”鄭奶奶摸著斌斌手臂上的舊傷疤,心疼地說。

“個子小小的?不對啊,我那次在街上看到打斌斌的人明明是很高大威猛的。”俊康不明白道。

“學堂里不是還有一些人都穿一樣的衣服嗎?他們也打過斌斌,后來斌斌只要一看到那些衣服穿得一樣的人,就會躲開。像你今天穿的,也有點兒像他們的衣服。”鄭奶奶打量著俊康身上的校服說。

原來鄭奶奶說的是曾經有穿校服的學生打了斌斌,難怪昨天他一看到我跟偉昌就跑,現在我終于明白了。俊康在心里默想道。

“鄭奶奶,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可是您畢竟年紀大了,斌斌又這么小,靠您一個人支撐,太辛苦了。您就沒想過幫斌斌找回他媽媽?”俊康問。

“我怎么沒想過?可是,當年阿玲就是不想被人找到,才跑得遠遠的。她故意要避開咱們,就算她近在眼前,也見不到啊!六年了,她也不回來看咱們一眼,說不定她早就忘了咱們了。”鄭奶奶無奈地說。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把斌斌的故事寫下來,拿到報社去發表,希望能夠通過群眾的力量幫他找回媽媽,好不好?”俊康建議道。

“這樣做有用嗎?”鄭奶奶半信半疑道。

“我不敢保證說一定有用,但至少這件事情被更多的人關注,也許會有一線希望。你們要是信得過我,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俊康熱心地說。

“記者先生,你真是個好人,那我就替斌斌謝謝你了。”鄭奶奶感激地說。

“奶奶,快別這么說,這是我應該做的。還有,您是長輩,直接喊我俊康就好了。”頭一次聽到別人這么稱呼自己,俊康有點兒受寵若驚。

“俊康哥哥,你真的能幫我找到媽媽嗎?”斌斌終于肯主動和俊康說話了。

“斌斌,你放心,哥哥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俊康看著斌斌天真無邪的眼神,鄭重地允諾道。

在一間照相館里,偉昌邊給相機蓋上后蓋,邊對老板說:

“老板,膠卷我放這兒了,相片我明天再過來拿,記得幫我曬得好看一點兒,拜托啦!”

“行,沒問題。我又不是第一天干這行的,放心吧!”老板自信地說。

出了照相館,偉昌朝著報社的方向走去。

“這個就是我的提議,大家有什么看法?”報社里,俊康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大家。

“利用群眾的力量來增加關注力度,我認為這個提議不錯,可以試一試。”宇棠贊成道。

“像斌斌這樣的孤兒,缺乏的正是社會對他的關愛,人情冷淡、世態炎涼,使得人與人之間少了那種彼此關懷的溫暖,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啊!俊康,我決定放手讓你去寫,如果你的文章能感化人心,能讓他們對斌斌的遭遇給予同情和幫助,就是對這個社會最大的貢獻了。”楊主編鼓勵道。

“謝謝主編,我一定會用心寫的。”俊康感激地說。

“偉昌,我聽說你拍照挺在行的。之前,你沒能進咱們報社來,實在太可惜了。既然你有這方面的天賦,那以后輔助俊康攝影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楊主編和藹地說。

“好!謝謝楊主編,我會努力的!”偉昌緊握手中的相機,興奮地說。

“對了,你今天不是去了一趟私塾嗎?有沒有問出點兒什么?”俊康問。

“呃……我、我什么都沒有問。”偉昌心虛地答道。

“什么都沒問?那你去那里干嘛?”俊康吃驚地問。

“我只拍了幾張照片就回來了。”偉昌無奈地說。

“你不能光顧著照相,好歹也問一下他們關于斌斌被打的事,看看他們有什么反應啊!”俊康頓感失望地責怪道。

“可是我跟你不一樣,你至少還有個記者證,可以拿出來給人家看。而我什么都沒有,你要我怎么問啊?總不能冒充記者去采訪吧?即使拿著相機,我連攝影師都算不上,只敢說是業余的。之前你也見識過他們的厲害,要是被他們發現我是個冒牌貨,說不定早就把我給攆出來了,到時候別說訪問了,可能連一張照片也拍不到。”被誤會的偉昌感到一肚子的委屈。

“偉昌說得對,他已經盡力了。相反,是我們自己太操之過急,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偉昌,畢竟你沒有通過正式的選拔,如果現在給你發記者證,一來不合規矩,二來對外界也不好交代。剛好前兩天我們這里的一位老通訊員退休了,所以我決定正式聘請你作為我們報社的通訊員。雖然職稱不同,但同樣有采編的權利,以后你就可以拿著你的通訊員證去采訪你想要了解的對象了。”楊主編給偉昌指了一條明路。

“你讓我當通訊員!這是真的?可我什么都不會,我怕幫不上大家的忙。”一向自信滿滿的偉昌突然謙虛起來。

“有誰天生就能無師自通的?經驗嘛,都是在工作中積累的。待會兒你到我辦公室來,我給你發一本《應用新聞學》,這本書大家都有,就缺你了。你回去之后慢慢看,你這么聰明,相信很快就能學會的。”楊主編鼓勵道。

“偉昌,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行列。要是以后遇到困難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問題,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宇棠真誠地說。

“嗯。”看到楊主編和宇棠對自己這么器重,偉昌心里有說不出的感動。于是,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在一旁看著的文舉,心中頓感不悅:我當初進來的時候,要經過兩場比賽才被錄取,而這個劉偉昌,他一沒經過選拔,二又沒有工作經驗,不過會拍幾張照片,就輕輕松松地當了個通訊員,主編這樣做真是太不公平了!

回家的路上,俊康抱歉地對偉昌說:

“偉昌,剛才我語氣沖了點兒,你別往心里去。”

“我沒事兒,還多虧你把我惹火,不然我就當不了這個通訊員了。”偉昌得意地說。

“剛才還委屈得要死,現在又得意忘形了,真是本性難移。”俊康真拿偉昌沒辦法。

“此一時,彼一時嘛!怎可同日而語?”偉昌搖頭晃腦地說。

“誒?你怎么這樣子講話,不像你平時的作風啊?”俊康奇怪地問。

“唉!都怪那個姓顏的老封建,滿嘴的之乎者也,連個名字都要解釋老半天,一副八股調的樣子,看著就覺得惡心。這不,對了他半天,連我都被傳染了。”偉昌嘆氣道。

“真的這么難纏?不過,像他這么難纏的一個人,你也能把他哄住,還同意讓你給他拍照。單從這點來看,你也不簡單嘛!”俊康笑道。

“那還用說!等著瞧吧,照片一登出來,他的好日子就沒法過了。”偉昌胸有成竹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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