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新紀元
秋天的氣息越來越濃厚,和煦的秋日灑滿了整個神州大地,也照耀著在陽光沐浴下茁壯成長的世間萬物,更溫暖著神州大地上每一個人的心。歷盡滄桑巨變的祖國,飽嘗戰爭之苦的人民,在這個金秋時節,終于盼來了祈求已久的太平年。
新中國的成立結束了舊社會的統治,開國慶典的消息傳遍了每一個城市的角落,到處都溢滿了幸福的笑聲,笑聲里噙著淚水,是激動、是喜悅,也是驕傲、更是光榮!
一日,放學以后,俊康和偉昌正往家里走,半路經過報社時,看到報社門口擠滿了人,圍得水泄不通。出于好奇,他們也走過去看個究竟,原來門口貼了一份布告,說是在不久之后,國家要廢除舊法條,推行新的法規。
“俊康,國家要廢除舊法條,那你家之前被封的宅子是不是就可以要回了?”偉昌天真地問。
“怎么可能?你別瞎猜!舊法條雖然廢除了,但宅子已經被封了十幾年,早就不是我們的了。”俊康不予理會。
“不過,再怎么說你也是在那里長大的,搬出來這么久,你就沒想過回去看看?”聽偉昌這么一說,俊康突然懷念起那個久違的“家”。
沉浸在喜悅中的福州,熱鬧的景象隨處可見。然而,有一處地方卻與這喜慶的氣氛格格不入,那便是被查封多年后變得冷清而荒涼的“劉宅”。這座宅子經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風吹雨打,早已殘舊不堪,門上貼著的封條也因日久天長而褪色破損,甚至脫落,昔日輝煌的豪宅大院更因此而頹廢破敗,已然沒有了當年的風貌。
俊康推開門走了進去,偌大的院子里雜草叢生、枯葉落得滿地都是。俊康蹲下去撿起了一片樹葉,邊凝視著它邊想起了往事:
動聽的聲音從均浩的嘴里傳出,原來是他口銜著樹葉在為懷里的嬰兒吹奏樂曲,一曲終了時,他低頭問道:
“俊康,爸爸吹得好聽嗎?”
“好……好……”正牙牙學語的小俊康斷斷續續地答道。
收回思緒,俊康繼續走入內堂,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那么的熟悉,俊康看著這些桌椅,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均浩在此會客洽談的情景,也浮現出自己小時候,秋蘭在這里教他讀書識字的畫面。
出了內堂,俊康順著走廊來到了靠近后門的柴房,這里有著他和阿福共同的回憶:兩人搟面條時的嬉耍,包餃子時出的洋相,還有自己搶著生火被熏黑臉蛋后的哭鬧,一幕幕景象清晰無比、恍如昨日。
回到家里,俊康跟家人說起了他今天故地重游時的感受,言語間盡是流露出對逝者的懷念,也坦白了當初是因為阿福的辭世才堅定了他回鄉的決心。
“沈家那幫人還有沒有王法了!俊康,當時你就應該把那個曹景龍給逮去警察局的!還有那個曹老爺,不分青紅皂白就草菅人命,真不配當你父親!”偉昌替阿福忿忿不平道。
“俊康,你真的決定永遠都不見他們了嗎?”雪嵐問。
“阿福叔的死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對他們的恨永遠也不會消除!”俊康決絕道。
“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份,想要和你相認,你怎么辦?”雪嵐問。
“從我離開上海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決定,今生今世我只會是劉家的子孫,不管我爸生前的罪孽有多重,他都是我引以為豪的父親。至于曹家,那只是一群和我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親情可言。”俊康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均浩能有你這個兒子,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俊康,我代均浩謝謝你!”雪嵐感激道。
“姑媽,您言重了,我剛才只不過是把我的心里話說出來而已。我從小長在劉家,心里早就認定只有劉家才是我的根!”俊康堅定地說。
“說得好!俊康,我支持你的選擇,以前不開心的事情我們都把它給忘了,現在是新時代,時代在進步,我們也應該向前看才對啊!”偉昌高興道。
“沒錯,能趕上一個好年頭真的很不容易,我們一定要珍惜現在的生活,好好地過日子。”雪嵐用雙手抱著他們,三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新紀元的誕生不僅讓福州的百姓笑逐顏開,也讓上海的市民揚眉吐氣。皆因自1854年在上海建立長達90余載的外籍稅務司制度,終于在新中國成立后被徹底取消,中國恢復了海關自主權,舉國上下一片歡騰!
一身燕尾服打扮的景豪正在房間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著裝,桌上放著一份請柬,他受邀出席今晚的盛會。
母親玉蓮敲門進來,看著紳士一般的兒子,歡喜道:
“景豪,今晚你要好好表現,別失禮了人家。”
“媽,我知道了,難得萬隆集團的董事長這么看得起我,我當然不敢怠慢,再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只有華人出席的聚會,也算是一件挺光榮的事情。”景豪自豪道。
“也對,沒有洋人在這里作威作福,你以后就不用再受那些洋人上司的氣了。”玉蓮贊同道。
“我已經準備好了,咱們下去吧。”說完,玉蓮陪同景豪下了樓。
樓下,同樣盛裝打扮的菲菲已梳妝完畢,她將和景豪一起赴宴。
“說來也真巧,那個董事長千金居然和菲菲是同學,菲菲,祝你們今晚玩得開心。”玉蓮笑道。
“謝謝二舅媽,表哥,咱們走吧。”說完,菲菲便挽著景豪的胳膊出門了。
送走了景豪和菲菲,玉蓮讓春嬸喚景龍下來吃飯,卻被振興叫住:
“把飯菜端到他房間去吧,別打斷少爺學習。”
“是,二老爺。”春嬸應道。
“景龍最近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里看書,哪兒也不去,連吃飯時間都忘了,看來他是真的發奮上進了。”振雄寬慰道。
“就連郭校長也夸他在學校的表現越來越好,看到有同學被人欺負,他還會挺身而出,一點都不像以前的他。”鴻輝褒揚道。
“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偉民,要不是他當日說要把景龍抓去法辦,景龍也不會知道害怕,這才把景龍教好,變得像現在這么循規蹈矩。”振興回憶道。
“可惜卻犧牲了阿福的性命,也讓偉民對我們心存芥蒂,這個心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解得開。”佩貞遺憾道。
“算起來,偉民走了也快一個多月,記得以前他在咱們家的時候,我跟他特別投緣,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愛君想念道。
“我心里也很掛念他,都怪我一時沖動鑄成了大錯,不過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振雄淡定地說。
另一邊,豪華的盛會現場歌舞升平,景豪和菲菲到達后,立刻被熱情接待。
“兩位請進,我來為你們引見一下,這位就是萬隆集團的董事長龍耀煌先生。”一位男士給他們介紹道。
“龍先生,您好!”景豪向耀煌問好。
“想必這位就是年輕有為的曹公子了。”耀煌欣賞道。
“龍先生過獎了,叫我景豪就行。”景豪謙虛道。
“這是犬子天傲,小女若熙。”耀煌向他介紹身后的子女。
“若熙,你今晚好漂亮啊!”菲菲主動上前去打量著若熙,稱贊道。
“菲菲,你也一樣啊!”若熙溫柔地回道。
這時,會場突然響起了新的樂曲,耀煌說:
“若熙,這首歌是你最喜歡的,不如你陪景豪跳一支舞吧,景豪,可以嗎?”耀煌問道。
“當然,在下樂意奉陪,龍小姐請”于是,景豪和若熙在眾人的目送中攜手往舞池走去,隨即兩人翩翩起舞。
輕柔的音樂、和諧的節拍、默契的動作,使得他們的舞姿靈動飄逸,親密無間的肢體讓四目相對的兩人情愫暗生、一見傾心。
在一旁目睹的兩父子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互相傳遞著一種得逞之后喜悅的眼神。為了使現場的氣氛更加熱鬧,天傲也邀請菲菲加入舞池當中。
一曲終了后,景豪和若熙的精湛舞技贏得了賓客們的喝彩,而菲菲因跳舞時不慎跌倒,扭傷了腳踝。景豪只能不舍地暫別若熙,帶著菲菲往醫院趕去。
“若熙,人都走遠了,還看得到嗎?你要是喜歡人家就告訴爸爸,我來替你做主。”耀煌問。
“爸,你就會笑話人家。”若熙紅著臉走開了。
“您看她,才說她兩句就臉紅了。”天傲笑道。
“看來,我們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耀煌滿意地說。
“爸,您真覺得這個曹景豪對我們有幫助嗎?”天傲懷疑道。
“他是負責海關工作的,所有進出口的貨物都要經過他那里的檢查,如果我們的東西想要過關就得靠他幫忙。”耀煌肯定道。
“可據我了解,這個曹景豪不像是一個會貪污受賄的人,他恐怕不會答應助我們一臂之力。”天傲擔心道。
“要不是現在中國掌握了海關,以前那些外籍官員都沒有了利用價值,我也不用去巴結他。曹景豪職掌海關監督這一塊,他的職位不可小覷,只要他成了我的女婿,我們就等于跟海關做了親家,到時候我就可以利用這一層關系,讓他們為我大開方便之門。雖然曹景豪為人正派,但也不排除海關內部總會有一些愿意受賄的官員。”耀煌老奸巨猾道。
“說的也是,曹景豪最近就海關問題頻繁接受媒體的訪問,大家肯定會認為他就是把持海關工作的核心人物,我們只要將他變成了自己人,就可以毫不費力將其他官員收買,將來肯定有利于計劃的進展。”天傲陰險奸詐的手段絲毫不輸耀煌,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醫院里,門診大堂上掛著一條醒目的橫幅:義診為期壹月,分文不收。原來這家醫院為了慶祝新紀元的到來,正在舉辦為期一個月的義診活動,凡到這里就診的病人,一律免收診金和藥費。消息一經傳出,很多看不起病的窮人都來“光顧”這家醫院,一連幾天,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忙得團團轉,連身為院長的淮岸也感到力不從心,只好把還未從醫科學院畢業的學霖拉過來幫忙。還好,學霖這幾年的學費沒白交,只需稍加指點就能很快上手,總算沒讓淮岸失望。
菲菲已經接受完診治,在病房外等候的景豪被告知菲菲要留院觀察一晚,于是景豪向菲菲關心了幾句,便離開醫院了。
菲菲正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待在病床上,學霖跟著淮岸進來了,淮岸吩咐道:
“學霖,待會兒我還有個手術要做,這里就交給你,基本情況護士已經跟你說過了,現在就由你負責照顧她。”
“是,院長。”學霖畢恭畢敬地答道。
淮岸走開后,學霖循例問了一下菲菲的病情以及跟她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
“好了,要注意的問題就這些,今晚你就在這里好好休息,明天我還會給你做一個詳細的檢查,確定沒什么大礙的話你就可以出院了。”學霖盡責道。
“謝謝你!對了,我認得剛才那個明明是你父親,你為什么要叫他院長,不直接以父子相稱呢?”菲菲奇怪道。
“在醫院不比家里,我在這里工作,他就是我的上司,這里所有人都這么叫他,我當然也不能例外。況且我父親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人,他希望對所有的員工都一視同仁,不想讓我在醫院里有特權,所以這半個月以來,除了少數的主治醫生以外,其他的醫護人員都還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學霖解釋道。
“這么說,你父親確實挺令人敬佩的。”菲菲稱贊道。
正說著,突然有個外籍醫師進來找學霖,想問他父親在哪里,可他講的是法語,聽不懂外語的學霖一時尷尬。這時候,菲菲用流利的法文替學霖解了圍,這才讓學霖舒了一口氣。
“不愧是留法海歸,剛才還真是多虧了你,謝謝啊!”學霖感激不盡。
“你怎么知道我曾經留過學?”菲菲訝異道。
“以前偉民有跟我提起過,還說你家里是留學世家、書香門第呢!”學霖回道。
“說起偉民,上回那件事我非常抱歉,對不起!”菲菲內疚道。
“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再說錯的人又不是你,你沒必要自責。”學霖諒解道。
“以前我老是頂撞你,看你不順眼,你不生我氣嗎?”菲菲問。
“我當然生氣了,可是公歸公、私歸私,現在你是我的病人,我就有義務照顧好你。”學霖公私分明道。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么時候?”菲菲回想道。
“我怎么會不記得?那次我跟偉民在河邊釣魚,你和你表弟在對岸往河里扔石頭,濺得我們一身的水,還把我們的魚都給嚇跑了。事后我們去找你算賬,你還踢了我一腳,疼得我半死。”學霖對此事記憶猶新。
“想不到你這人挺記仇的,這么久的事情到現在還記著。”菲菲假裝撅嘴道。
“是你問我我才回答你的,現在你卻反過來說我記仇,我真是被冤死了。”學霖委屈道。
“唉!”學霖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怎么了?為什么嘆氣?”菲菲關心地問。
“我在煩我不會外語,長期下去可怎么辦?這里有很多醫師都是從國外高薪聘請回來的,在工作中經常要和他們打交道,可是我對法語一竅不通,英文也只是半桶水。我爸是院長,好歹還有個翻譯跟著,可我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人幫忙。”學霖煩惱道。
“那你覺得我怎么樣?”菲菲毛遂自薦道。
“你要給我當翻譯?”學霖天真地說。
“我是說我來給你當老師,幫你補習外語,你答不答應?”菲菲伸出援手道。
“如果你肯教我,我當然求之不得了,只是不知道學費貴不貴?”學霖打趣道。
“嗯,讓我想想,一個小時我收……”菲菲故意賣起了關子。
“啊?不是吧?你真的要收學費呀!”學霖慌道。
“逗你玩的!你真以為我會這么市儈啊?”菲菲嬉笑道。
“哈哈……”學霖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仿佛像久別重逢的故友一樣談心說笑,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隔閡。
在這個新紀元下,有的人對親情作了不一樣的詮釋,有的人找到了真愛,也有的人從昔日的冤家對頭變成了摯交好友。然而,永恒的親情卻也伴隨著不可化解的宿仇,真愛的背后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純真而美好的友誼又能否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