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何須待零落
- 曹元東
- 10711字
- 2011-09-26 09:27:58
于明慧穿一件印有彩色英文字母的白色圓領短袖T-恤兒,一條天藍色鉛筆束腳牛仔褲,一雙綠色低幫帆布運動鞋。此時,她面頰上些許的紅暈,使其略帶羞澀的神情更顯清純動人。
“你好!”于明慧先打了招呼。
劉興宇笑著說:“你好!”
“對不起,來晚了。我在宿舍洗衣服,一看時間,過了……”
“哪里!時間正好!是我來早了——那,現在就走嗎?”
“嗯!孫成海呢?”于明慧問。
劉興宇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真的被問到了,卻又悵然若失。他支吾著說:“啊……他……有事回家去了。”說完,心里蹦蹦直跳,擔心于明慧就此說她也不去了。
“噢?我還以為是和你們一起去呢?”果然,于明慧顯得有點失望。
“啊!本來是——但他臨時有點事,要回家一趟。”劉興宇心下更加惶恐,心想這下八成要黃了。
“噢!這樣啊……”于明慧遲疑了一下,說:“那咱們去吧。”
“好啊!”劉興宇可算舒了一口氣,喜悅之情頓時洋溢在臉上,但他很快意識到這種表情要不得,于是馬上恢復了冷酷的表情——以此證明自己是一塊木頭,而于明慧去不去自己根本不在乎。可他還是有點擔心:自己剛才那細微的表情變化是否被于明慧看去了;她要是看到了,心里會怎么想。
擠了一個小時的公共汽車,他們終于到了達亮游樂園——西面的一個路口。這地方看起來挺荒涼的,跟通常想象中的游樂園周邊環境很不一樣——如果辦一個以各種恐怖片為線索的主題公園,這地方應該挺合適。不過,也許到了游樂園會有所不同吧——T字路口處有一塊藍色的鐵牌,上面寫著:距離達亮游樂園1.2km。路口有幾輛三輪車,一見他們下車,車夫就紛紛圍了上來,問是不是要去游樂園。一問價,最便宜的也要10塊錢。這么一點路要10塊——簡直是開玩笑!不過,劉興宇一咬牙,準備答應了。誰讓香玉在側呢?這可不是省錢的時候!但于明慧卻堅持說要走路過去,她說坐車坐累了,想走走路,活動一下。這可讓劉興宇喜出望外,在勸了她一陣后,只得“無奈”地隨她步行。
一路上,劉興宇盡量撿了些穩妥的話來跟于明慧說,免得她悶;但又不敢說得太多,怕她煩。這個時候是最微妙的——有些話可以略微提一下,但又不能說得太直白;否則,起不到效果,反而有可能把談話引入僵局。劉興宇真恨之前沒找幾本《戀愛指南》之類的書來研習一下,因為此時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在這方面詞匯和話題的匱乏。一路上,劉興宇說得最多的就是:“你累不累啊?”“再堅持一下!”好在路并不長。,他們終于走到了達亮。這讓劉興宇不得不面對一個實際的問題——門票。
之前,一個學生會的師兄在班上確實說過,他有達亮游樂園的贈票,誰想去可以找他要。可那個時候,劉興宇料想自己年三百年內不可能去那種地方,所以就沒找他要——那個時候,劉興宇只把玉大作為修煉的臨時居所,畢業后,立即走人,目標非京即滬。他曾在多個場合公開叫囂:如果闖不出一番名堂來,他決不離開!言下之義是:他在那里要是混不好,就會死皮賴臉地在那兒耗下去。別人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他撞到南墻,不但不回頭,索性靠墻搭個棚子安家了。別人不理解,說:“干嘛非得到BJ、上海去?其它地方不也有發展機會嗎?是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
遇到這種情況,劉興宇嘴上總是講:“人各有志嘛!”同時在心里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而且,金子會發光?哪國的物理老師教你的?金子會發光,還要電燈干嘛——讓哥給你普及一下物理知識吧:金子不會發光,只會反光;外光越亮,金光越強。還“是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你把金子放到小黑屋里,它會發光——那真叫見鬼了……在用思維傳感的方式給對方講完課之后,劉興宇會帶著舒心的微笑,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對方——仿佛自己是金子,對方頂多是金屬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劉興宇料想自己不可能在玉大找女朋友——而且,這個范圍可以由玉大擴展到整個玉北市三區六縣。對于此范圍內所有18-28歲之間的單身女性而言,一下子有了好、壞兩個消息,好消息是:她從此可以不用擔心被一個整天說胡話的小子惦記;壞消息是:似乎沒有好心人跑去通知她們這件好事。總之,既然沒有女朋友,劉興宇就不可能吃飽了撐的到所謂的游樂園去溜達。而直到那天早上9點,他還不確定是不是能去成;并且,連那位師兄的手機號也沒要一個,要臨時去找他,不是很麻煩嗎?而且,那會引起于明慧的懷疑,劉興宇可不想出現好事多磨的情況——這種好事,劉興宇本來就很難遇到;再多磨兩下,他那把老骨頭,怕是承受不了。但劉興宇記住了師兄的那些“搞票”秘笈:據說,達亮游樂園門口的小商販手里都有贈票,從他們那里弄就行——當時劉興宇琢磨:以自己超強的活動能力,弄幾張票還不是輕而易舉?于是,劉興宇便問于明慧是否口渴。雖然于明慧說不渴,劉興宇還是讓她等著,說去買點水——那時他心想:早知就不問了,直接把水買來再說。劉興宇在一家小店里買了一瓶橙汁,順便問店主有沒有票。店主很堅決地說:“沒有。”劉興宇以為他沒有聽清,恨不能用慢速普通話把問題再重復一遍——也讓那個店主體驗一下老外在中國問路時的感覺。那店主見劉興宇有些詫異,忙解釋說:“這段時間確實沒有,不好意思了!”劉興宇心想:還好自己沉得住氣,不然,差點給你享受了國際友人的待遇。劉興宇又到另一個冷飲攤上買了瓶雪碧,一問,也是說沒有票。那攤主四下看了看,說:“確實沒有票,這段時間查得緊。要不然白送給你幾張都行。”那一刻,劉興宇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搞地下工作。他機警地朝旁邊瞅了瞅,確定沒有賊眉鼠眼的特務從周圍撲上來,他這才安了心。
連續問了兩個地方都說沒票,這讓劉興宇一下子灰了心,心想師兄果然沒有騙他們;但偏偏趕上這種時候,只能怪自己不走運了。但正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錢包不癟,泡不到姑娘!于是,他心一橫,去花60元買了兩張票。回去對于明慧說:“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你要哪種?”說著,他舉起了瓶子。
“果汁吧,”于明慧接過瓶子,說:“我剛才看你好像去買票了。”
“啊……是啊,嗨!在宿舍里明明記得把票裝來了,可剛才一看,竟然沒帶!所以就買了兩張,反正也不貴。”
“噢!”于明慧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在門口看了游樂園地圖,決定先就近去鳥園。這是一個巨型的籠子。它的直徑約有150米,高也有20多米。劉興宇心想:相對于BJ那一個來說,這個東西才算是真正的鳥巢——這里面至少真的有鳥;BJ那個別說是鳥,怕連鳥毛都難找到。這大籠子里面鳥兒的種類很多,許多鳥兒根本叫不上名字。劉興宇問:“于明慧,這里面的鳥兒,你認識的有幾種?”
于明慧輕輕一笑,說:“不好意思,大多數都不認識。”
“我也是——尤其作為一個學生物的,見到的鳥兒多數都不認識;說出去,是有點不好意思。”劉興宇笑著說。
“所以啊,這次回去一定要把那本《動物學》好好學學。”于明慧說。
“是啊。”劉興宇點了點頭。
這時,有一大群鳥開始在上空盤旋——看了一會兒,劉興宇想:原以為只有人喜歡兜圈子,原來鳥兒也有這種愛好。他感嘆道:“總算,這籠子還挺大,它們可以在里面飛一下。”
于明慧突然說:“你說這些鳥,讓它們可以每天吃飽肚子,卻要失去自由;或是有自由,卻要每天為食物奔波。這兩種情況,它們更喜歡哪一種呢?”
“這個,還真是不好說,”劉興宇想了一下,說:“它們剛開始失去自由的時候,可能會有點不習慣;可是,在這里時間長了,說不定會覺得——里面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于明慧聽了,微微皺了皺眉,說:“如果是我,寧愿死,也要選擇自由!”
“是嗎?”劉興宇聽了,心里不禁一震,問:“為什么會這么說呢?”
“呵呵!我剛才的話是不是嚇到你了?”于明慧頓了一下,說:“可能是因為以前在家的時候,家里人管得太嚴了。一個人如果被綁住手腳,時間長了可能會麻木;但是,一旦被松開過,就再也不愿體會被束縛的感覺了。”
“你在家的時候,被管得很嚴嗎?”
“是啊……不過算了,今天不要再提這些事了,”于明慧指著前面的一只大鳥說:“快看!這是什么鳥?真有趣!”說著,她快步走了過去。劉興宇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從鳥園出來,他們本來要去動物園。劉興宇說:“這種地方的動物園,料也不會有什么稀奇的動物。不過,如果你想看,咱們就去看看吧。”
于明慧說:“那就算了,咱們去別處吧。”
他們正走著,遇到一個打靶的攤子。劉興宇見了,不禁手癢難耐——男人似乎天生有一種毀滅的欲望,毀滅什么不重要,關鍵是毀滅本身,能帶來一種成就感——人們只爭論阿房宮是被誰毀掉的,而對于它的建造者,似乎沒人感興趣;修建羅馬城的工程師們全都沒世無聞,而將其付之一炬的尼祿反到名留青史。劉興宇沒本事毀掉一座城,但聽到氣球破碎的聲音,一樣能讓他心血沸騰。他說:“咱們玩這個吧。”
于明慧說:“我不會,你玩吧。我看著你玩。”
“啊……”劉興宇正猶豫的時候,老板走過來,滿臉堆笑說:“要玩玩嗎?打中了有各種獎品!”。
“都有些什么獎品?”劉興宇問。
“抱抱熊,兔子、飲料什么都有,最差也有一支圓珠筆!”老板指了指身后的獎品,說:“怎么樣?玩玩吧!”
“多少錢打一次?”
“三塊錢打十槍!”
劉興宇看了看于明慧,然后轉頭對老板說:“好!先打一盤試試吧。”
老板指著桌子上放的幾支**,說:“你隨便挑一支吧。”
劉興宇從中挑了一把。打了兩槍,一槍都沒中——仿佛槍里裝的都是空包彈;要不就是當年KO肯尼迪的那把槍混到這里面來了——據說那把槍里的子彈很有個性、會轉彎。對此,劉興宇感到嚴重不滿,他大聲說:“老板!你這槍有問題吧!”
“沒有啊!”老板忙解釋道,而且他信誓旦旦地保證:“剛剛還有人用這支槍打呢——連中十槍的都有!”
劉興宇對于該老板的保證抱以輕輕一笑;換了一支槍,卻又是兩彈脫靶。他心想:這下可要丟人了,平時都不打緊。這會兒要是打不中,可真要命了,旁邊可有重要的人物在觀摩呢——那一刻,劉興宇仿佛身處比武招親的現場,而比試的項目,就是打氣球;只要打好了,就能抱得美人歸——只是不清楚,將被抱歸的人,知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兒。這時,劉興宇突然想起了《拯救大兵瑞恩》中盟軍狙擊手射擊時的情形:那個人每次射擊前,都會在嘴里輕聲地進行祈禱——這倒是一個值得嘗試的方法。于是,劉興宇也在嘴里默默祈禱——這小子平素沒有宗教信仰,要祈禱時,連個神仙的名號也喊不出來,所以他只能直接喊祈禱對象的職業了:“神啊!讓我中這一槍吧!”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瞄準、射擊——一個氣球應聲而爆。接下來,劉興宇竟然命中了好幾個。結果十發子彈打完,他打中了6個氣球。由此證明,在投機取巧界,“臨時抱佛腳”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技術;運用得好,完全有可能使瞎貓碰到死耗子的機率大為提高。
老板又裝好子彈,劉興宇對于明慧說:“你來試試吧。”
于明慧連連搖手,說:“不、不!還是你玩吧,我看你玩。”
接著,劉興宇又打了兩盤,各打中了7只和8只。結果,他們得到了一支圓珠筆,一只小兔子,和一只稍大一點兒的抱抱熊。老板把獎品裝在一個袋子里遞給他們,說:“小伙子,槍法不錯啊!”
“哈哈!”劉興宇傻笑了一下,說:“哪里!”心想:這下你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
走在路上,劉興宇說:“我們來分戰利品吧。圓珠筆歸我,兔子和熊歸你!”
“噢!”于明慧輕輕點了點頭,然后接過了袋子。
然后,他們路過了馬場。劉興宇不住地朝里面張望,他沒想到,這游樂園里居然還有這種玩意兒。劉興宇從小到大,還沒真正騎過馬。唯一的一次,是那年在家鄉的廟會上。一個老頭兒牽著一匹老馬,讓他坐在上面轉了一圈。那匹馬看樣子很老,據劉興宇估計:它的年紀,沒兩百歲也有一百八。論理,它早該進養老院了;結果,還要跑出來發揮余熱。搞得劉興宇心下不忍,本想多騎兩圈,也不好意思了。而且,那馬走得很慢,從本質上講,騎它跟騎一頭驢沒有區別。所以劉興宇覺得,自己堂堂一條好漢,騎驢不僅大失體統,而且有礙觀瞻。于是,一圈沒走完,他就主動要求下馬,見四下沒有熟人,給了錢趕緊開溜——生怕會有狗仔偷拍,然后放到網上讓他出丑。打那以后,這么多年再沒騎過馬;又看見馬,劉興宇覺得心里癢癢的。于是,便去找旁邊的工作人員問價,那人說騎一回20塊錢。劉興宇心想不貴,就交錢買了一張票。
上馬的時候,劉興宇努力回憶電視里的人是怎么上馬的,卻總是不得要領——那馬背儼然成了珠穆朗瑪峰,劉興宇嘗試好幾次,愣是沒上沖去。于明慧見此情形,禁不住輕輕笑了一下,搞得劉興宇有點不好意思。馬場的管理員是小伙子,他對這種情況似乎是見慣不怪了。這時,他走到馬旁邊,把劉興宇輕輕一推,這才讓劉興宇坐了上去。劉興宇心想:今兒可真丟人了——不過,關鍵時刻,還得有人推一把呀!
劉興宇想象中,肯定會有工作人員牽著韁繩帶著馬走。沒想到,他上馬后,旁邊那小伙子把馬牽著轉了一個方向,讓它面對跑道,然后在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接著,那匹馬就像吃了槍藥一樣,開始繞著跑道狂奔起來。而且越跑越快——那種玩命的感覺,仿佛后面追著一只專門吃馬的妖怪。那時候,劉興宇心跳加速,頭皮發麻,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心想:這要是一不小心摔下馬去,怕是兇多吉少!搞不好,自己這百十來斤,今兒就要擱這兒交代了。那一刻,劉興宇才體會到“騎虎難下”那個詞的含義——騎在馬背上都下不來,何況是老虎了!同時,他又產生了一個懷疑:誰那么牛,居然敢去騎老虎?而且,騎老虎不像騎馬,騎馬只要有膽子、不怕掉下來摔斷脖子就行了;騎馬甚至都不需要膽量,任何吃飽了撐得慌、想找刺激的人都可一試。但騎老虎就不一樣了,那不但要有膽量,還需要技術。強如武松者還得有幾碗酒墊底才能大發神威;一般人就是有那賊膽兒,怕也沒那身手。李青蓮曾感慨到:“騎虎不敢下。”那也很可笑,誰逼你去騎了?騎上去后悔了,又能怪得了誰?
劉興宇在馬上漸漸感覺自己要招不住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就喪失了樂觀主義精神,開始憂郁起來。他想到:人家梁懷王從馬上跌下來,還有賈誼為他寫了篇《貓頭鷹之歌》表示哀悼;自己要是從馬上栽下來,不知道是否會人為自己寫點什么。還有,不知道百年之后別人會怎么評論自己。他曾見過一個相當“有才”的墓志銘,那上面是這么寫的:“鄭XX,祖籍豫南。壬子年、辛巳月、己卯日生于本縣某鄉某村。仙命吉年吉月吉日吉時,享年福祿歲。其人一生勤勉,業績昭彰,子孫銘記,贊曰:鄭公XX,少事農桑;晴耕雨讀,學業不荒。青年有志,留學西洋;學成歸來,造福家鄉。實業報國,發展經濟;建設工廠,開辦銀行……云臺蒼蒼,洛水泱泱;鄭公德馨,山高水長。”當時,劉興宇就想:如果我有這么一個惡心肉麻的墓志銘,就算死了,也要跳出來,在那塊碑上再撞死一回;說不定,還沒等撞,就已經惡心死了。這個時候,劉興宇有點后悔:之前怎么沒給自己寫個墓志銘預防萬一。在這方面,最有前瞻意識的是普希金,人家十六歲時就寫了《我的墓志銘》;司湯達和雨果也都有類似的遠見卓識;不過,像徐文長的《自為墓志銘》就有點夸張了——上千字的文章,不但文縐縐,還動輒引經據典。人家去給他掃墓的時候,還得帶上幾本參考文獻,免得看不懂他碑上寫的是什么。另一方面,那么多字要刻在一塊碑上也著實不容易。如果是一塊正常石碑,就得把字刻得很小,那么想拜讀其碑文的人就得自帶一個放大鏡。如果想用正常大小的字來刻,那么他的那塊碑就得有兩層樓那么高,去瞻仰其大作的人就真地得一直仰著頭,和米開朗基羅為西斯庭教堂作天頂畫時的姿式一樣。這樣時間長了,人的胸部和脖子就很難再掰回去——就像治駝背的人由于矯枉過正,一不小心變成了“駝胸”。這種姿式的好處是:從此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去審視這個世界,在那種情況下,任何“浮云”都遮不住你的“望眼”了。那時,如果天上掉下來一個餡兒餅,你就可以穩穩接住;如果看清了是偽裝成餡兒餅的陷阱,也可以及時避開。不好處是:某些二貨丟在路上的“金珠寶貝、購物卡”什么的,就從此跟你無緣了。如果大街上人人都用這個姿式走路,那些騙子們便只好改行了。
劉興宇在馬背上被顛得半死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可怕的猜疑:這匹馬會不會是出了什么問題?因為電影中常有這樣的情節:有人在馬鞍下面放了一個小東西,馬被膈痛了,所以就拼命地跑——想不到自己與世無爭,卻莫名其妙被人擺了一道!他已經想象到工作人員在外面驚慌失色的情形——就像當年秦王跟荊軻玩老鷹捉小雞時,臺下那那幫六神無主的侍衛一樣。說不定,這匹馬會一直沖出馬場,最后,好幾個工作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最終把馬控制住——只是不知道那時候,自己還在不在馬上了……劉興宇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想喊救命,卻怎么也不好意思喊出來。關鍵時刻,他想起電影里讓馬減速的方法,嘴里連連說:“吁-……吁……”但是,不知為什么,那匹馬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連減速的跡象都沒有。劉興宇心里忙叫苦不迭,心想:電影都是騙人的,叫“吁”根本沒用。由此可見,不良的影視作品對青少年的誤導作用實在不容小視。但眼下,關鍵是想法子讓這匹“瘋馬”恢復理智!突然,劉興宇想起電視上馬主人對馬說話時的情形,心想:要不——跟這匹馬套套近乎,怕是會好一點。畢竟在那種緊急情況下,什么辦法都值得一試。于是,他對那匹馬說:“好馬!跑得真好!不過,慢一點!稍微慢一點!待會兒給你好吃的!”慌忙中,劉興宇連玉北方言也忘記說了。可憐那匹馬,就算有想要交流的良好意愿,也聽不懂劉興宇在講什么。
SaintMathien有幾句名言在歐洲流傳甚廣:“你要求罷,人家會給你;尋找罷,你會獲得……因為無論何人,要求必有所得……”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樣。任何人,只要努力追求自己的夢想,就必有所得,只不過你所得到的大、小、多、少以及得到的時間和方式,跟你的期望相距多遠罷了。劉興宇去騎馬,本來就是想尋求刺激;結果刺激真的來了,他又覺得受不了。另一樁類似的事情,也正發生在劉興宇身上,與之相比,劉興宇在馬背所體驗到的些許痛悔,簡直就微不足道了。
那匹馬繞著跑道狂奔了約有一分多鐘。快到終點時,它的速度就逐漸慢了下來。劉興宇心想:這馬可能是訓練好的,在里面瘋跑,到頭兒了,自己也就慢下來了——可惡的是,馬背上沒有貼一張使用說明,讓自己白白受了一場驚嚇!直到馬的韁繩被管理員拿住,劉興宇才長出一口氣。
“你沒事吧!”于明慧關切地問。
劉興宇強作鎮定道:“沒事兒啊,怎么了。”可惜他那慘白的臉色卻無法掩飾。由此可見,女生們隨時在包里裝點化妝品是多么的明智。
“剛才你在里面的時候,我好擔心。”于明慧說。
“擔心什么?”
“我在想,你要是從馬上掉下來怎么辦?”說完這話,于明慧突然臉紅了,她忙說:“不過,你沒事就好了。”
劉興宇被她說得心里一動,他不知該說什么,只說了句:“謝謝,我沒事。”
他們在游樂園里轉了一會兒,來到了卡丁車場。
看著里面停著的一輛輛卡丁車,劉興宇心又熱了。他問:“于明慧,你想不想玩玩卡丁車?”
“嗯!想倒是想,可我不會開啊!”于明慧說。
“這樣啊,不如——我帶你啊!”劉興宇說。
“嗯……”于明慧想了一下,說:“好啊!”
于是,劉興宇要了一輛雙人車。他看了一下旁邊的說明:這種90cc的車,時速能達到100公里。他心想:應該差不多了吧。
場邊的工作人員給他們系好安全帶、又叮囑了幾句。然后,劉興宇一踩油門,車子上路了。
剛開始,劉興宇還有意控制著車速,過了一會兒,他逐漸沉醉在身體從風中穿過時的快感中了。
隨著車速的加快,于明慧感覺有點暈,卻又有點興奮。尤其是從頭盔下沿灌入耳中的呼呼的風聲,有一種讓人陶醉的感覺——她之前還從來沒有玩過這東西。過了一段時間,她看了一眼儀表盤——時速已經達到了90公里;而且,劉興宇在一些小彎道處的減速跡象也越來越不明顯了。這時,于明慧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震得似乎要散了架,心都快跳出來了;與此同時,卻感覺整個人都更加興奮了。在接近一個大的轉彎時,劉興宇的車速一點都沒有降。于明慧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點困難,她不知不覺地伸手左手,一把抓住了劉興宇的大腿。
當時,劉興宇的精力全在駕駛上了,他正想著這么大的一個彎兒,應該減多少速,突然感覺大腿被人抓住了,而后猛然意識到——那是于明慧的手!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就像過電似的一陣發麻;腿部肌肉一抽,頓時把油門踩到了底。這時,突然聽見于明慧嗓子里輕輕地“啊”了一下,劉興宇這才緩過神來,左腳忙踩剎車;同時,右腳緩緩松開油門。車速漸漸慢了下來,他們也平穩地通過了那個彎道。于明慧這才意識到自己手正抓在劉興宇的大腿上,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忙把手縮了回來——幸虧當時戴著頭盔,不然,劉興宇看見于明慧那滿臉通紅、嬌喘微微的樣子,怕又要心猿意馬了。
終于,一圈跑完了。劉興宇感覺意猶未盡,對旁邊的管理員說:“再來一圈!”
于明慧忙摘掉頭盔,驚訝道:“啊?你還要啊?”
“是啊!咱們再來一圈吧!”
“不!我不行了!剛才都有點頭暈了,要不,你自己玩兒吧!”說著,于明慧下了車,并把頭盔遞給旁邊的管理員。
“啊……”劉興宇有點猶豫了。
這時,于明慧微笑著說:“沒事兒,你玩就是了,我在旁邊看著你。”
聽于明慧這么說了,劉興宇就自己單獨開了一圈,卻再也沒有剛才那種感覺了——仿佛吃麻辣燙沒有辣椒一樣。
從車場出來,已經臨近中午了。劉興宇提議在里面找家館子吃飯。于明慧說她不餓,隨便買點面包什么的就行。劉興宇堅持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么行呢?”
于是,他們找了一家小餐廳。看過菜單,劉興宇一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雖然有點貴,可究竟還沒把他嚇倒!他們點了三菜一湯,本來劉興宇還要點,但被于明慧堅決制止了。這畢竟是劉興宇有生以來第一次帶女生下館子,他在心痛之余,又有些興奮。此外,劉興宇懷疑這餐廳平時到底有沒有人來。因為他們進來以后,來過幾拔人,一看墻上的價目表,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于明慧說:“這兒的菜有點兒貴了。”
劉興宇說:“貴倒是不算貴,就是不知道這里的廚子手藝如何。不過看這兒的情況,怕不會多好。”
菜上來了,勉強能吃。
劉興宇給于明慧夾了一塊菜,于明慧忙說:“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劉興宇輕輕一笑,想了一下,問:“于明慧,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嗎?”
“我有一個姐姐。”于明慧說。
“哦!她現在做什么?讀書還是工作了?”
“她在美國留學。”
“噢!”劉興宇感嘆到:“厲害!她在什么學校?”
“南加州大學。”
“哦!”劉興宇本想說,他好像沒聽過這個大學;想想,又忍住了。然后說:“你們家兩姐妹都這么爭氣,你父母一定很欣慰!”
“才不是呢!”于明慧說:“我姐的確是很爭氣,而且,很會為家里著想——就像她申請大學的時候,其實收到了好幾個學校的Offer,其中有斯坦福和哥倫比亞這樣的名校。但是,那些學校只給部分獎學金,只有南加州大學提供全額獎學金。她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所以才去那個學校的。”
“噢!”劉興宇聽得不知該說什么好了——本想夸她姐姐一番,卻似乎會變向地貶低于明慧;想來想去,以一個“噢”字詮釋自己難以詳表的深意,應該是最合適了。想來,老虎也是一種聰明的動物,遇到入侵者的時候,它只要“噢”地一聲叫,什么廢話都不用說,入侵者就乖乖地跑掉了。
“我就不一樣了,”于明慧頓了一下,說:“我媽總希望我能像我姐姐一樣優秀,但我卻不爭氣,總是讓她失望。”
“老天!你千萬別這么說!你這么優秀還算不爭氣的話,我們這些人干脆別活了。”
“你覺得我優秀嗎?”
“那還用說?你16歲就上大學了,而且你考進來的時候是全系第二名吧!現在也是門門功課都優秀。還有,你會彈鋼琴、跳芭蕾舞!這樣都不算優秀,那要怎樣才算?”
于明慧笑著說:“你快別說了!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劉興宇忙說:“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吃過飯,他們去了藏碑樓。進門時,有個女人正坐在一張書桌后,瞇著眼睛全神貫注地看雜志。劉興宇他們進大門后已經走了一段,硬是被那個女人連聲呼喝著叫了回去。
劉興宇買了票之后,跟她開玩笑說:“你的服務真熱情啊!”
那女人有點不好意思,連說不是,并聲稱是沖和他們擦身而過的那輛摩托車喊的——可那輛摩托車顯然沒鳥她,那輛車連同車上的人頭也不回地沖了進去。
這藏碑樓里果然有許多名家書法作品的石刻,整棟樓的內壁上都是這些東西。就在這里,劉興宇犯了錯誤。
劉興宇看了墻上的石碑,說:“對了,那天你說,你學過書法是嗎?”
“嗯!學過兩年。”于明慧說。
“那今天你可得做我的老師,給我好好講解講解!”劉興宇說。
“別!我可說不好!”于明慧忙說:“再說,我也只學過顏體和柳體這兩種。”
“哎呀!于明慧,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謙虛了嘛!難道看我太笨,不屑教我嗎?”劉興宇笑著說。
“不是!”于明慧忙擺手,說:“那這樣吧,我學過的,就說一說;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啊!于老師,那就開始吧!”劉興宇指了指墻上的一塊石碑問:“這是誰的作品?”
“這個……”于明慧看了一下,說:“應該是王羲之的《快雪時睛帖》。”
“書圣王羲之是吧?”
“嗯!”
“他的作品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王羲之行書寫得最好。后人常用曹植《洛神賦》里的句子形容他書法的意境。但到底好在哪兒,說實話我也說不清楚。”
“哦!不過剛才你說,你只學過顏體和柳體,怎么還認識王羲之的作品呢?”
“人家是書圣!他的作品是個人都認識!”
“聽了你這話,我真是無地自容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只要是學過書法的人,都應該認識的。”
“啊!聽你這么一說,我感覺好多了,”劉興宇笑了笑,又問:“這個‘山陰張俠’是誰?”
“不是‘張俠’,是‘張候’!”于明慧糾正道。
“連中國字都能認錯了,實在是慚愧啊!”
“不奇怪啊!這些字本來就不好認。”
劉興宇苦笑道:“難怪你剛才不肯教我,現在我知道原因了。”
于明慧連忙澄清:“哪有啊!你別瞎猜!”
“你真的不嫌棄我這種笨蛋學生嗎?”
“真的。”
“是真的嫌棄還是真的不嫌棄?”
“真的不嫌棄!”
“好!那我要繼續問嘍!”
“嗯!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就說!”
“哇!這幅字有氣勢!是誰的作品!”劉興宇邊走邊指著另一塊石碑問。
“哪幅?”于明慧跟著走了過去……
那天下午,藏碑樓上人很少。他們邊走邊看,到了第五層。那時候,似乎整幢上只有她們兩個人。所以那里很安靜——靜得讓人想入非非。事實上,在第四層的時候,劉興宇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只要一看著于明慧,他就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于明慧似乎也注意到了劉興宇的異常,她看了看劉興宇,發現他滿臉通紅,眼神也有點異樣——不過于明慧沒有說什么。但到了第五層,劉興宇的這種情緒就再也無法抑制了,他感覺自己體內有一團火在燃燒。那時,他站在于明慧身后。于明慧身體的線條非常動人——從后面看尤其如此。那就像一尊精美的藝術雕塑,但又充滿了活力和動感。那時,劉興宇的情況,就像腦子里突然少了根弦,或是多了根弦。當時劉興宇突然上前一步,從后面把于明慧抱住了。當然,于明慧出于本能的反應掙脫了。那一瞬間,劉興宇像是喝醉酒的人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一下子清醒了。頓時,他心里如同海水上潮、蹈壁沖津,整個人窘得不知怎么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