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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欠我一個今生

  • 荒戲
  • 淙音
  • 7512字
  • 2011-01-15 21:21:31

十二月,接到趙錦芳的電話。

“媽。”我發出干澀的單音。

“我在火車站,你不忙的話來接一下我?!彼穆曇暨€是那樣粗糙懶散,稍帶一些疲憊。

“你怎么一個人突然跑來?”自從我離開C城后她從來沒有來看過我,這樣突如其來讓我心里小小的咯噔了一下,一點準備都沒有,只好接招。

她說:“你爸的生意又賠了,我賣了老家的房子讓他還貸,暫時先在你這兒住一陣子。他說有了錢立刻還我?!蔽椅罩謾C的手一下子僵硬了,心臟愈加迅速的起伏。她頓了頓說:“蘇揚,不要怪我,我不能不管他。”

我冷笑一聲:“你這輩子就是這么心甘情愿被他毀了的?!蔽液袅艘豢跉猓骸澳阍谡究诘任?,我去接你。”

在路上,我給臣打電話說這件事,他說:“那么我暫時搬回家住,你要盡量與母親和睦相處?!蔽颐靼椎乃挠眯?。

到了火車站,在出站口看到她裹著一件暗紅色的舊大衣坐在行李箱上,因為寒冷而蜷縮成一個半圓,手指凍得紅腫。她的臉上多了許多褶皺,皮膚黝黑,頭發用廉價的染發水染成褐色,有些燙焦,被風吹散,額前的頭發也被風吹的亂飄,白頭發好像又多了,她以前是一個那么愛打扮的女人。歲月這玩意兒真不是東西。她看到我,有些窘迫的動了一下嘴角。我注意到她身旁的男人,身形似曾相識,我走近一看,那居然是蘇越峰!趙錦芳拉拉我的袖子,干笑了一下,我只是盯著他看,他一直低著頭,攥緊他的行李,好像那才是他的孩子。他不敢看我,或許我的神情嚇到了他。十三年。當年的小女孩已經變成成年獨立的女子,他再也不能一腳把她踢開,不能扇她耳光,不能掐著她的脖子,不能用酒瓶砸她,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的西服皺巴巴,鞋子沾滿灰塵,竟讓我一瞬間心生憐憫。真該死,我怎么能對這個拋妻棄女的男人動惻隱之心?我對趙錦芳說:“媽,我接你回家?!蔽依x開。不回頭,不能回頭。我要讓他嘗嘗被拋棄的痛苦。不過他那種人或許并不會有痛苦的感覺,他只為自己而活??墒菓{什么偏有人愿意為他赴湯蹈火?你是傻子嗎?你忘了他掐著你的脖子咒罵你的樣子嗎?你忘了你為他哭泣的日日夜夜嗎?不能原諒,絕對不能!

那晚趙錦芳因為長途勞累很早睡下。我打開電腦,盯著文檔發出白花花的光,腦子一片空白。我需要不短的時間來消化今天的事,來平復我心中的怒火。我起身走去餐廳,打開冰箱拿一瓶酒,該死的手一直在抖,眼淚失控的一個勁兒往下掉。誰關掉了空調嗎?今天的室溫格外的低,我的嘴唇都冰冷了。我一口氣喝掉杯里的酒,走進浴室,水澆下來的瞬間我閉上了眼睛,深呼吸。我需要清醒?;姵龅乃趺催@么冷,冰涼的,要把我凍成冰塊了。我摟著肩膀緩慢的靠著墻蹲下來……好像噩夢一樣,這突然的相遇把我輕而易舉的拉回那棟破舊的筒子樓,那間擁擠吵鬧的房間,那一個一個以杯盤碗盞為背景音樂的,支離破碎的夜。那種害怕,孤獨,絕望,夾雜著難以啟齒的難堪和恥辱以及一心逃離的野心和叛逆,頃刻之間兜頭澆蓋在我身上,迅猛得來不及躲藏。我明明已經逃離那些日子好久好久,為什么要在我已經遺忘的傷口上狠狠砍上一刀,那種鮮血橫流的鈍痛感,此刻更加劇烈的襲來,緊緊包裹我的身體,讓人窒息的好想即刻昏睡過去……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時我才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我心下不由得一緊,知道是趙錦芳。這敲門聲太熟悉了,上學的時候我每天都在這種敲門聲中驚醒,剎那有時光倒流的錯覺,似乎打開門,她會端著飯碗對我說,趕快吃完上學,要遲到了。陽光透過天窗披在身上,外面天光已經大亮,如此明媚得一個早晨。我深吸一口氣,像迎接一個災難一樣打開門。

那些日子又要來了。下課后我繞到美院找臣。從后院的小橘林穿過去,輕輕推開畫室的門,卻看到清河站在那里。他們似乎在說什么,清河看到我即刻掩口。清河看到我向我招手:“才說來找你,看你還沒下課,正好遇到臣,我就厚著臉皮來看他的畫了?!背颊酒饋?,收起東西說:“咱們走吧。”

照例,我們從小巷拐幾個彎繞到GREEN去,阿未遠遠的向我們招手。她推三杯雞尾酒過來,湊到我身邊坐下。

“想借你家的畫家一用,肯不肯?阿未搖一搖酒杯,眼睛看向臣?!?

“做什么?”我問,“難道要他也來給你賣唱?我倒沒意見,只怕客人先瘋了?!?

清河笑的拍一下我的大腿嗔怪道:“看看你這一副惡婦相吧!”

阿未笑的連連擺手:“跟你說正經的,我盤算著把這里重新裝修一下,想讓臣幫忙畫些壁畫,行么?”

我看向臣,他說:“當然可以,雖然油畫是我的強項,不過壁畫的功底也算不差。”我打岔說:“得了吧,王婆賣瓜!”

散席后臣開車送我回家。"這些天我會比較忙?!彼f,“黎教授已經把去俄羅斯考察的機會給我,但這之前我必須完成《噬》?!蹦鞘撬麖哪瓿蹙烷_始忙碌的作品,翻來覆去的修改,常常熬夜到臨晨,那些斑斕的油彩在他的畫筆下,會發光。我常常陪著他畫到天亮。他握著我的手,疼惜的說:“蘇揚,我不能陪你的時候,你要好好的與你母親相處,不要害怕,你已經長大了?!?

是的,沒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經長達了。

我回到家,趙錦芳坐在沙發上,蓋一條毛毯,電視在播放吵鬧的節目。我叫她:“媽?!彼D頭看我,“怎么才回來,都十一點了?!蔽野淹馓讙旌茫谒龑γ娴纳嘲l上坐下來,“和清河他們聚了一下?!彼^續看電視,不再說話。我覺得還該說點什么,于是我說,“吃過飯了嗎?”她點點頭,眼睛仍舊看向電視。我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在我們兩人相處的時間里,我常常被她用這種方式孤立。似乎是我犯了什么錯讓她這樣懲罰我。我受夠了這陰森冷漠的氣氛,起身走進臥室。

我不能令你滿意,你也不叫我看著順眼,你我之間,永遠橫亙著一道溝渠。你擺冷眼給我看,我可以躲開你。我已經不再是低眉順眼聽你謾罵的小女孩,你要弄清楚,現在是誰在誰這里寄人籬下。

我是眼睜睜看著你一步一步踩著刀刃走過來的,我深知你受過的苦,只是你一味要我懂得你,卻從不會來理解我。其實我一直都懂得你,不過真是抱歉,我不會接受。

我給臣打電話,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好累。“喂”臣的聲音親密的穿入我的耳膜,我一瞬間流下淚來?!疤K揚,別哭。蘇揚,你怎么了?蘇揚……”臣的語氣急切,我卻沒辦法說出一個字。沒用的,臣,有些人之間不只是愛這么簡單。你永遠不會明白那種愛之切又恨之深的感覺,像一腳踩入沼澤中,越掙扎陷得越深。你說:“傻瓜,這么大的人了還哭的孩子一樣,你推開窗子看看,月亮都笑你了?!蔽彝崎_窗,天空像一塊墨色的琥珀,清澈的不見半顆星星,一輪弦月晶瑩剔透,當真笑臉一樣,尖尖的嘴角,笑的正歡。我吸了一下鼻子說:“你在哪?!俺嫉穆曇粲行﹩〉模骸霸诋嬍?,走之前要把《噬》完成,現在已經接近尾聲,要趕工啊?!?

“恩?!?

“還會哭?”

我搖搖頭,又發現他看不見,于是說:“不會了?!?

你有辦法安慰我,也有辦法控制我,所以我對你那么舍不得。以至于后來我想起這晚的你,也會像這晚一樣哭泣?;蛟S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么?

這幾天下課后我就去GREEN看臣畫畫,臣畫了一片斑駁濃綠的海,一個裸體的女子從深海中探出身子,手中捧一捧珍珠,眼中一滴藍色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臣的畫有讓人喑然的驚艷,他喜歡用濃烈的配色,整幅畫顏色詭異明艷,筆觸細膩。許多人初看他的畫,以為作者是一個女子。

完工那天阿未開香檳慶祝,我把清河也叫來一起熱鬧。席間,臣忽然拿出一個小禮盒,里面是一枚小小的戒指,我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清河在一旁驚喜的尖叫,阿未用溫暖的眼神看著我。我聽到臣說:“蘇揚,嫁給我?!背嘉兆∥业氖?,神情專注,表情自然,顯然這已是他思慮再三做下的決定?!拔覀冎g,沒有鮮花,沒有燭光,這些都無關緊要,我來向你邀約,而你我要做的就是共同使它不斷延長,直到我們死去,你愿意赴這個約嗎?”我只覺得這幸福來的突然又太巨大,一時無法承受。我看著臣的眼睛,他眼里的我手足無措的樣子,傻了一樣愣在那里。臣捏捏我的手指說“你看,你的手老是這么冷,你把我娶回家,省的買暖水袋了,不是很劃得來么?”我一笑,竟擠出眼淚來,狠狠的點一下頭。

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我和臣倉促的舉辦了婚禮。在我看來這真是一件荒唐的事,因為我從未做過結婚的打算。即使我真摯的愛著臣,即使這個男人竭盡全力的對我好,我都沒有與他建立家庭的想法。我沒有與任何人建立家庭的想法。對于家庭這個詞,我總有一種負擔感,它只讓我想到破碎的杯盤碗盞,撕心裂肺的喊叫,深夜屏息的哭泣。我沒有信心,即使臣在溫暖的靠近我,我仍不能坦然的放開我警惕的心。這是我心里的劫難,我知道。我將這些如實告訴臣,他摸摸我的臉頰說:“我知道你有恐懼,甚至我以為你或許會拒絕。你肯答應我,已經讓我十分欣喜了。所以你看,你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你向來做任何事,開了頭就不會退宿,這次也是一樣,對么?”我沉默的低著頭,臣繼續說:“如果我去俄羅斯進修,最少也要半年,蘇揚,我會非常想念你。我希望在這之前你可以成為我的妻子,這讓我安心。你不知道,你的不安全感總是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你身邊的人。我怕失去你,你是隨時會離開的人。我知道這是很自私的做法,只這一次?!蔽艺f:“臣……我不知道,或許我不能夠做好……我怕,這或許會毀了我們的愛情。你真的愿意冒險,或許這是個錯誤的決定。”臣替我圍好圍巾,把我的手揣進他的口袋里,“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我,這不是一件艱難的事,我們就是我們,這世界變成廢墟,變成沙漠,人都消失了,死去了,只要我們的心不變,就什么都不會改變。”我沒有再開口,卻想到了父親。他與母親相愛的時候,也海誓山盟過,最后潰敗逃跑,母親曾說,誓和言,偏都是有口無心。

趙錦芳得知我要結婚的消息時,沒有說一句話。直到第二天我出門時,她才對我說:“有時間帶他來見我吧?!蔽一仡^看她,她卻并不看我,拿著抹布擦拭桌椅,“你已經做下決定,我不多說,我的婚姻已經失敗透頂,沒有資格教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我的心又疼起來,你總不說你舍不得我離開,而我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你了。難道你就沒有半絲不舍么?我猜你是有的,但你都不肯說,真是狠心的母親,不過這一次,我原諒你了,媽。

臣挑了一個好日子帶我見他的父母。他的父親是我們美院的資深教授,母親原本也是教授,身體不好辦了提前退休,在家相夫教子。是平易隨和的父母。問起我的父母,我說:“只有母親,跟隨我住?!憋埡?,臣的母親把我拉入臥室,把手上的戒指脫下來戴在我手上,“這是我和他爸結婚時的戒指,跟隨我已經三十多年,不值什么錢,卻是我的心意。我大概聽臣說起過你,是個好孩子,也吃了不少苦。你們在一起,要珍惜?!?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看那枚銀戒,光滑烏亮,花紋幾乎磨平,是這對夫妻三十多年時光的見證。我得到如此珍貴的禮物,心下感動不已。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有預感,但仍然堅持下去。我們必然會走上這樣的路,不得不承認,有些事,真是命里注定的。逃遁躲避不如坦然面對。我后悔沒有告訴臣,婚姻是最靠不住的東西,即使有一紙婚書,該走的還是會走,留不住的。人是這樣,何況愛呢。我自來不相信天長地久的愛情,在這冷漠疏離的人世,永恒之類的東西像是冷笑話。我愛你時,給你的愛是無限的,但我愛你的時間是有限的。我不愛你了,你對我而言就什么都不是。我就是這樣一個狠心絕情的人。臣,這一點,在你決定娶我之前就應該看清楚了。但是你要是看清楚了,我就會恨你。你不動聲色的,包容我,原諒我,你憑什么跟圣人一樣,不動氣不憤怒,如果你肯罵我哪怕一句,我會覺得你是在乎我的脾氣的,可是你太包容我,以至于你愛我卻好像與我無關一樣。這不公平,你知道我不想虧欠你。

你后來反復向我求證我離開你的理由,我怎么說你也不會懂,因為你跟我,從根本上就是截然相反的。

這些都是我在后來的日子里一點一點看透的,我有過歡喜的,我以為我會有一個全新的未來,和我母親不一樣的未來。但是你看,世界就是這么糟糕,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的命運是怎樣的,還企圖什么未來呢?你有相親相愛的父母,你試圖讓我相信愛,但我沒有那些幸福,我相信愛,可是我不相信我能這樣愛。人,終究是各走各的路,相伴一生這種夢,太奢侈了。

一個星期天的中午,我帶臣去見趙錦芳。她特意穿一件嶄新的上衣,大紅色。我的記憶中,這是她唯一一次穿大紅色,我的婚禮上她都沒有穿,因為她沒有出席我的婚禮。她打開門,滿臉堆笑的迎我們進門。她在人前總是能夠表現出一副賢妻良母相,用她的話說,“你們不要臉,我要臉。”我看著她精彩的表演,感到一陣陣惡心。她和人談笑風生的同時自動屏蔽我的存在,這個本事我永遠學不來。臣換上拖鞋,在沙發上坐下來?!疤K揚,快倒茶來?!彼f我的同時眼睛上下打量臣“蘇揚這孩子,在家里懶得很,呵呵,喝茶,喝茶?!蔽依湫?,你就盡情演吧,拿出你慣用的語氣口吻,把我說成不孝子女,加上連連嘆氣,好像我成了這樣完全與你無關似的??上В裉熳谀忝媲暗娜耍纫郧澳切┤肆私馕以S多倍,你試試看他到底會同情誰。她拿一根香蕉遞給臣,說:“我聽說你們在一起已經有七年了,彼此都很了解,我不多說什么,你能忍著她些,讓著她些就好,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外地多虧你照顧。她任性,不聽管教,脾氣又死壞死壞,你可要想好了,結婚可不比談戀愛。”臣放下手里的香蕉,看著趙錦芳的眼睛說:“您放心,我是真心愿意娶她,我想得很清楚了,不管以后怎樣,我不會后悔?!?

這場見面過于單薄,趙錦芳做了滿滿一桌菜,只有三個人,根本吃不完,反而顯得更加冷清。她不斷地給臣夾菜,“你嘗嘗這個魚,蘇揚小時候最愛吃這個,她爸也愛吃,蘇揚你記不記得,每次你們倆都搶著吃,其實你爸都讓著你的,哪次都留著魚頭給你吃?!薄安挥浀谩蔽依淅涞卮稹K龑擂蔚男α艘宦暎骸笆前。菚r候你還小呢,哪里記得?!逼鋵嵨矣浀茫矣浀玫氖撬テ鸨P子里的魚摔到你的臉上說“我操”,你一定也記得,可是你裝作不記得。臣討好的說:“伯母做的菜很好吃,我媽媽都比不上您?!薄皢?,這可是夸死我了。”趙錦芳笑的一臉褶子,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了。她給臣斟滿一小杯酒“男人是要喝一點酒的,但是不要喝過了,你抽煙嗎?”“不,我不抽煙?!薄澳呛芎?,煙不是好東西?!彼蝗挥每曜哟蛞幌挛业氖止室獯篌@小怪道:“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用筷子,教了你多少次就是不聽,聽一次話要死?。 蔽依湫?,很好,就是這樣的,繼續啊,用你那尖聲細氣的嗓音盡情的的演吧。我不做聲,仍舊低頭吃飯,趙錦芳的眼睛瞟向臣,臣看我一眼,尷尬的笑了一下。趙錦芳又把話題轉向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臣放下筷子說:“爸爸是美院的教授,媽媽身體不好,我上大學后她就不工作了?!薄班蕖揖褪橇w慕有文化的人,我本來也是要上大學的,可惜沒這個命,我原本學習也算好,耽誤了。”她嘆氣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我好不容易把蘇揚拉扯大,要不是我管得嚴,她能有今天?她還不知好歹,一上大學就撇下我飛了,巴不得離我遠遠的,連電話都懶得打一個?!彼呎f邊瞪我一眼,又看向臣。臣說:“蘇揚也時常惦記您的,只是不說而已?!薄昂葴?,涼了?!蔽艺f著盛一碗湯給臣。“給我盛一碗。”趙錦芳把碗遞給我,和她對視的一秒,空氣都凍結了。我不動聲色的接過她的碗,她也配合的笑了一下,好像我們是一對多相愛的母女。臣打圓場道:“我父母說,抽個時間想和您見一面?!薄斑@是當然,應該的。我隨時都行,只等你父母有空就行?!蹦赣H問過婚禮,房子等事宜,婚禮在市郊的教堂舉行,房子是臣去年就買好的,已經裝修一新。我竟然不知,他那時就在做準備了??磥磉@確是他思慮已久的事。畢竟我們已經相與多年,是我太自私,竟忽略他早已渴望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家。在我們的愛情里,臣的無微不至讓我一味任性自私,以至于我時常忽略他的心思,他有心事也瞞著我,這也是我們感情漸漸疏離的原因之一,兩顆心試圖靠近,卻無法真正依偎。我們以為在愛,卻不曾想過對方是否需要這樣的愛。雖然愛的刻骨,卻也盲目。是在絕望中艱難的愛著,帶著對現世的不信任和反抗,以及激烈的報復心,想要跳出冷漠俗套,親身證明愛可以完滿,,就算心下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不過是更深的絕望。我們的不同在于,我從一開始就看透了這世態炎涼,而臣是在世俗人世間一點一點看清幸福不過是夢幻空花。所以我是想要跳脫絕望,而他在不斷失望;所以我漸漸變得冷漠,而他不斷變得脆弱。

我后悔的,是不該帶臣走進我的孤島般的絕望之中。若不是我,他或許會在他理想的幸福中活的輕松一些。每一個靠近我的人,漸漸的,漸漸的,都會變得不快樂。我無心連累誰,可是也沒有辦法拯救誰。如果你看得清,你應該看到許多事都是有缺憾的,不可否認的,所謂幸福,不過是擺給人看的幌子而已,只是我把它摘掉,露出真相,就顯得突兀了。

婚禮那天,清河一直陪伴我左右,我穿一件繡有鏤空花紋的潔白婚紗,腕上戴一只銀鐲,那是我十八歲生日時買給自己的禮物。頭上別一朵新鮮的百合花,再無他物。清河不滿意的搖頭:“這樣子太素氣了?!彼龔陌锬贸鲆恍∑考t色蔻丹指甲油,“你看?!彼弥孔映一位危殷@喜的把手伸過去。

我們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趙錦芳始終沒有出現。我手里握著手機,感覺手指好冷。她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她是一早就出門的,說要先過來看看。她騙了我。至少在今天,我沒有想到她會缺席。臣的母親不時的望望我,我走過去說:“不用等了,開始吧。”臣說:“再等一下,或許遇到什么事,或許堵車了呢?!薄笆前∈前。患?,再等等。”臣的母親也對我說?!安挥昧耍蔽艺f,“開始吧?!蔽业男牟恢罏槭裁刺暮每?,快得我都喘不上氣了。你是故意不來的,一定是。從今天起我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你失去我了,所以賭氣不來,你就故意不給我面子。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你能出什么事?你怎么可能出事。我拉起臣的手,迫不及待的,對牧師說可以開始了。我沒有慌張,我只是因為結婚這個儀式有些緊張而已。

清河引著我走過長長臺階,把我的手交給臣。我看著臣的眼睛,有一瞬間,幾乎要掉下淚來。臣溫暖的手掌用力捏一下我的手指,他的眼睛專注的看著我。我讀的懂他的眼神,他在對我說,“沒事的,她不會有事的?!彼麨槲掖魃辖渲?,俯下身來親吻我,輕聲的在我耳邊說:“你今天真美,親愛的,笑起來?!蔽疑钌畹匚豢跉?,擠出一個笑容,轉向大家。掌聲瞬間響起。

我仍然沒有看到她。

臣端來一杯酒,“蘇揚,來。我們給爸媽敬酒?!蔽医幸宦暎骸鞍职郑瑡寢尅!背嫉母赣H連連點頭,臣的母親用衣袖拭掉眼角的淚。遠遠的,我看到清河與阿未向我舉杯。我聽到吵鬧的音樂聲,酒杯的交錯聲,周圍人的歡笑聲。廣場上空飄滿了氣球,鴿子呼啦啦飛起來。幸福被包裝的熱鬧非常,我感到一陣陣輕微的眩暈,陽光溫柔的撫摸我的臉,暖洋洋的,曬得皮膚微微發燙。臣在陣陣歡呼聲中擁抱我,他用下巴蹭蹭我的頭發,“蘇揚,我們終于有屬于自己的家了。”我踮起腳尖親吻臣的額頭,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我聽到從他胸膛里傳來的心跳,強烈有力。

臣,在這一刻,我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和你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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