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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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飛讓所有人退下，皇陵之內只剩下他們和石棺中的鐘顏秀。傅清淵快步走到石棺面前，打開石棺。棺內的鐘顏秀嚴妝盛服，一身王妃打扮，她的臉色因為胭脂的緣故顯得紅潤如生，神態安詳如睡。傅清淵忍不住摸著她的臉，無神地哭起來。龍騰飛轉過身去。傅清淵理了理她的鬢發，說：“顏秀，我對不起你……”

傅清淵看到她脖子上的勒痕，問道：“顏秀到底是怎么死的？”龍騰飛答：“上吊！”傅清淵一時怒上心頭，又問：“為什么？誰逼得她如此？”“不知道。”傅清淵將劍架在龍騰飛脖上，問：“你怎么會不知道？是不是齊王待她不好？”龍騰飛不慌不忙，說：“你去問她好了。”傅清淵加了兩分力道，劍刺進肉里流下殷紅的血來。龍騰飛不躲不避，說：“真羨慕你們。我卻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傅清淵聽到輕微的咳嗽聲，忙丟下劍，奔向石棺。

“顏秀！”傅清淵驚喜地叫了句。“清淵”，鐘顏秀看著眼前的人，問：“你怎么在這里，這是哪里？”傅清淵大喜過望，緊緊抱住她，是那樣緊，仿佛害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似的。顏秀想推卻又推不開，漸漸也就不愿離開這么溫暖的懷抱了。龍騰飛拔出劍，捂著傷口，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良久，顏秀像回過神似的，說：“不可以的！清淵，放開我，放開我！”傅清淵這才想起些什么，放開鐘顏秀，問龍騰飛道：“這是這么一回事？”龍騰飛說：“齊王妃鐘顏秀身染惡疾，不治身亡，以王妃之禮下葬皇陵。從今以后，你不再是鐘顏秀，是誰都好，反正不再是齊王妃了。好自珍重！”傅清淵將鐘顏秀從石棺中抱出，拉她跪到龍騰飛面前，說：“多謝龍兄成全！”“我哪有那個本事？要謝就謝志涵。”龍騰飛揮手說道。鐘顏秀吃了一驚，問：“齊王為什么這么做？”“他說想讓你得到幸福。你也應該得到幸福。走吧，永遠不要回來！”“可是……”“沒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要么成為真的死王妃，要么馬上就隨傅清淵走！”龍騰飛喝道。“顏秀，我們走！”傅清淵拉著鐘顏秀就要走。鐘顏秀掙脫開來，問龍騰飛道：“他為什么不這樣呢？是我礙眼，阻了他的好事，還是他嫌我煩我不想看到我？”龍騰飛干笑了兩聲，說：“你真的不明白嗎？在你上吊的時候連死都不怕了，現在還怕什么呢？”“替我謝謝他！從今以后再也沒有鐘顏秀了，以后我就是蘭兒了。清水道長，我們走罷！”鐘顏秀說。傅清淵便和她一起離開了。龍騰飛蓋好石棺，命人封了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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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飛止住要通報的人，擺手讓眾人退下去了。他走進長亭，站在孟志涵身后。孟志涵束發的白色綸巾隨風舞著，素色的長衫拖到地上，他倚在桌邊，閉著眼揉著太陽穴。“走了？”孟志涵問。“是，你又頭疼了？”龍騰飛問。“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鐘家的人怎么樣了？”孟志涵問。“在王妃的授意下紛紛求退，不過還想把三小姐送進宮來。”“賜婚吧，你看誰合適就告訴我。”“可以告訴我為什么讓她這樣離開嗎？”“當年的事，是你告訴我的。傅清淵也一直等著，何不成全呢？”“這不像一個丈夫的所作所為。誰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想著別人，誰又能真的成全別人呢？志涵，對我也要用這樣的理由搪塞嗎？”“你看出來了，她也應該明白的。她為了我不在鐘家這件事上為難，差點就死了。雖然也不完全為了我，但已經夠了。讓她走不是我大方，也不是她礙事，而是她和我一樣都是迫于無奈的。我有時會想，她幸福了，也許我也可以像她一樣幸福的……很傻，是嗎？偶爾做幾件傻事也好。”

“你的事呢？”孟志涵問。“夫妻情斷，永不再見！”“你放得下嗎？”“不放也得放，太兒女情長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們真是一對難兄難弟，你若有看上的，我替你做主！”“不要取笑我了，你猜我在天靈宮遇到誰了？”“誰？”“雪兒。比我到得還早，還替我解了圍。”“她怎么在那里？”“不知道，問她她也不會說的，在外六年，不知有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是我堂妹，我也不得不承認她比我們想象中更加不簡單！”孟志涵聽著，沒有搭話。“還有，我今天才覺得齊王妃其實也不簡單。平日里畏畏縮縮大氣不敢出的一個人，臨走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確有幾分主子的樣子……”“不錯，顏秀其實就是這樣的，看似不中用其實滿腹經綸無所不知。她的柔弱是讓人看得。所有人都不把她讓在眼里，卻惟有她能與我齊肩。”“我現在倒覺得你還是愛她的。”“因為不愛，所以坦然。跟你和秋葵是一樣的。這世上，除你以外也只有她算得上我的知己了。困了她這么多年，愧對她了。”“實在是沒想到，連我都不知道的話恐怕就你們自己知道了。”“的確。我和她時常喝酒聊天，除了感情無所不談……”“真是奇怪！”“我也覺得。古今天下哪有我們這樣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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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飛馳，塵土飛揚，可是走得越遠，鐘顏秀心里越不是滋味。她蹙著眉頭，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傅清淵抓住她的手，替她揉起來，輕聲說：“顏秀，我敢都不敢想有這樣一天，這是真的嗎？”“當然是真的。以后我只是蘭兒，給你為奴為婢都好。”蘭兒說。傅清淵擁她入懷，說：“我回去稟明師傅，立刻娶你為妻。”“你不想知道志涵為什么這么做，不介意我曾是別人的妻子嗎？”蘭兒含淚問道。“你已經是蘭兒了。不管過去怎樣，現在你是我的。”傅清淵抱得更緊了。

思慮良久，蘭兒鄭重地說：“清淵，你聽我說，鐘家面臨著滅頂之災。我雖不喜歡鐘家，卻也不能眼見著鐘家垮掉。志涵送我走一半是為了不讓我阻止他對付鐘家一半是為了他心愛的女子，所以我們先留下來看看好嗎？如果鐘家能存下來，我們就遠走高飛，再也不會來。如果鐘家滅了，至少該有個收尸的。”傅清淵一笑，說：“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我還以為……龍騰飛說過齊王只是整頓鐘家，不會下重手的。你的伯父已經告老還鄉，你哥哥仍有些官職，不似以前那樣無法無天……”“你以為什么？還無法無天呢？”蘭兒氣呼呼地質問道。“我錯了，我錯了。你哥哥的德行你也是知道的，也該收受教訓。齊王還算手下留情……”傅清淵突然又不說話了，仿佛一根刺卡在喉間。“他也是一個可憐人……”蘭兒喃喃地說。

第五節師傅

“師傅，師傅，你等等我嘛！”葉冰一邊跑著一邊喊。郁清風停下來，問：“你怎么不跟著你姐姐，跟著我做什么？”葉冰趕上了，說：“二姐心情不好，跟著她她也不會理我。我也不想再見到齊王了，見了他準沒好事。我還是跟著師傅回草堂，研研草藥。”“研草藥？你不是不喜歡這種事嗎？說實話，又做錯了什么事？”郁清風問。“師傅，不是您啦，我另外的師傅，讓我殺齊王，我不但沒殺，還救了齊王一命。”郁清風敲了她的頭一下，說：“好生糊涂！明知他是利用你，還如此聽他的話！”“您又不管我，他管我我就聽他的話。”葉冰笑著說。“那你去找他好了。”葉冰立刻繃著臉，說：“我真的去找他了。”郁清風說：“好了，你的房間還留著，回去住些時候吧！”“謝謝師傅！”葉冰挽著郁清風的手，拉著他往前走。誰說她是冰美人呢？她還不是有小女孩的天真無邪有一顆少女火熱的心。

“師傅，你看我把草藥都拿出去曬了，還研磨了不少呢！”葉冰興奮地說。郁清風笑笑，說：“冰兒真能干！”葉冰笑開了花，說：“那個師傅也夸過我！”郁清風突然鄭重地問：“那個師傅是什么人呢？”葉冰說：“我也說不清。我在街上被人打，他救了我。他教我扮乞丐偷東西，教我怎么活下去。什么都無法跟您相比，但終歸救了我一命，所以他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些殺人的事都是他叫你做的？”“他說他需要錢。我沒有，就去殺人換錢了。”郁清風嘆了一口氣，不說話。“師傅，你有話就說嘛！如果您不讓我殺人我就不殺人。我可以幫官府抓人，有賞銀的。”葉冰有些急了。“我從來沒有正式收你為徒，江湖上只是因為你的武功路數與引渡麗兒的相似才認你是逍遙派的，我哪有資格管你呢？我只奉勸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郁清風說。葉冰丟開手中的藥材，說：“我姐姐說‘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沒有爹，也沒有師傅，長成什么樣子也不用誰來負責了！”郁清風叫住正要往外走的她，問：“你去哪？”“您要管嗎？”葉冰問。“不管！但我要正式收你為徒，喝一杯拜師茶！”郁清風說。“我不要做你的徒弟！你要管就管，不管就算了！”“回來！你不是要研藥嗎？還不快回來研！”郁清風喝住還要往外走的葉冰，說。“不聽話嗎？”郁清風又問了句。葉冰別扭地回來，低頭搗起藥來。

郁清風怎么會不懂呢？她時常做些蠢事，不過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即使是指責打罵都沒有關系，只要多一點關愛就好。只可惜什么都只換來淡淡的兩個字——無礙。如果當時多關心她一點多管教她一些，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過早地闖入江湖，仗著一點本事任意妄為，不會受他人嗦擺做些善惡不分的事。可是，多年的獨居生活早已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和別人相處，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當年鬼使神差地收留她照顧她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怎么還能奢求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