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整，“東方蘇云先生佛雕藝術作品展”準時在市博物館開幕，省市有關領導與藝術界名流以及新聞記者等紛至沓來，可謂精英薈萃，群賢畢至。

六十年了，東方蘇云先生從事佛像雕塑與研究整整有了一個甲子，辛勤耕耘，成績斐然。他的佛像作品或大或小，無不精雕細刻，栩栩如生，在藝術上自成一家。近幾年，他的作品炙手可熱，價格扶搖直上，成為達官貴人的頂極收藏品。

東方蘇云先生身著裁縫得體的唐裝，胸戴紅花，面帶微笑，雙手合十地向熟人們致意。當他手拄紫檀拐杖，精神矍鑠地出現在開幕式的主席臺上，整個會場立時掌聲雷動，經久不息。省市領導一一與他握手，表示祝賀，同行們向他投來了敬佩與羨慕的目光，分管文化工作的齊南市副市長成博還親自為他搬開了椅子，以便他能舒適地落座。此乃對東方蘇云人格魅力的肯定，更是對他藝術成就的褒獎，在齊南，還沒有哪位藝術家享受過這種規格的待遇，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這個時候，楊海冰也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擁擠不堪的人群中，他手持一只數碼相機站在臺下的第一排，與昨晚的粉墨登場不同，他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看客，鏡頭里的人物隨著變焦器的伸縮而時大時小，時而清晰又時而模糊。他顯然很滿意這種變魔術似的景象，不時按一下快門。不經意間，他的臉上會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與納罕：是誰在昨晚攪了他的行動？警察會找到自己嗎？

人聲鼎沸中，微風輕吹，春天的陽光總是那么艷麗而充滿暖意。東方蘇云在主席臺的中間位置坐下來，省市領導們依次分坐兩邊，面帶微笑。與領導們交談了幾句后，他將目光投向臺下，或者說，他的目光在尋找著一個人，那就是智障患者陳忠明。

此時此刻，陳忠明就坐在臺下，與東方蘇云遙遙相對。

馬正光則站在陳忠明的右側，根據東方蘇云的交代，開幕式上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照顧好陳忠明。與東方蘇云的談笑自若相比，馬正光的表情僵硬，神色不安，顯然有些心有余悸。

九點左右，當東方蘇云安排的車子來到陳忠明的住處接他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副興高采烈的神色，手舞足蹈的，還問司機準備帶他去哪里玩，是捉迷藏，還是抓特務。實際上，現在的陳忠明行動極為不便，五十多歲的人就已經老態龍鐘，步履蹣跚，生活幾乎不能自理。春節過后，妻子夏梅不得不給他買了一把輪椅，以便能隨時推他出門透透風，曬曬太陽。現在，陳忠明坐在輪椅里，碩大的頭顱歪在自己的肩膀上，神情木然，目光呆滯，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來到這里又要干什么，那副形象就像一尊即將的散架的木偶擺在那兒。

東方蘇云的目光久久地注著視陳忠明，感慨萬端，對他來說，只要陳忠明來了就好，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心理安慰。

不一會兒，東方蘇云的視線便被一個紅艷的身影擋住了，他定神一看，原來是《社會聚焦》欄目制片人何影嫻。當然，東方蘇云是在電視上認識她的，就像昨天晚上看到她主持的“探險尋寶”的節目一樣。剛才說過，何影嫻的請柬是由東方蘇云先生親自簽名的，但是，所有新聞單位的請柬都有他的簽名，何影嫻并沒有什么特殊，絕對的一視同仁。

目光從何影嫻的身上移開，東方蘇云看到的是三兩個維持秩序的警察，這使他立時想到了那些正在自己四合院里忙忙碌碌的刑警們。馬正光報案后不到十分鐘，警察就趕到了，由于東方蘇云的特殊身份以及即將參加自己的作品展，齊南市公安局刑事偵察支隊隊長杜志杰在請示了上級領導之后，便允許他和馬正光暫時離開了。但是，在真相解開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放過，誰皆可能被懷疑，杜志杰不敢粗心大意，派出了便衣警察丁立琪秘密跟隨。東方蘇云的車子剛開出來，四合院周圍十幾米的范圍內就戒嚴了。

開幕式的重頭戲自然是剪彩，省市領導與東方蘇云站成一排，手持金剪，將一根長長的紅綢子剪成幾截后，在人們熱烈的掌聲中，儀式結束了。許多人來到東方蘇云的跟前表示祝賀，記者們爭先恐后地圍在他的身邊問個不停，何影嫻自然不會落伍，在問了幾個關于佛雕的問題后，把話題扯到了他們的“金馬山探險尋寶隊”上。

“東方先生，您去過金馬山嗎？”何影嫻舉著話筒，直奔主題。

東方蘇云皺了皺眉毛，搖搖頭說：“沒有，我從來沒去過金馬山。”

何影嫻似乎不甘心，又問：“您認為金馬山中是否有傳說中的稀世珍寶呢？”

“哈哈，我沒去過金馬山，怎么能知道有沒有稀世珍寶呢？”東方蘇云一樂，幽默地說，“如果你們找到了，別忘了告訴我，好嗎？”

東方蘇云的回答等于讓何影嫻碰了個軟釘子，她面有不悅地放下話筒，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何制片嗎？我是小張啊，我有事跟你說。”電話里傳來助手張前進的聲音。

張前進的電話來得恰是時候，由于東方蘇云的不配合，何影嫻的心里正有不滿無處發泄，就情不自禁地把氣撒到了他的身上：“什么事？啰嗦什么？快說！”

“剛才有市民給我們欄目打來熱線電話，說東方蘇云先生家里發生了兇殺案。”張前進不明白何影嫻為什么發火，就膽戰心驚地說。

何影嫻聽罷，心里暗自一驚，然后不由自主地看了東方蘇云一眼。此時的東方蘇云正與參觀者們談笑風生，就好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什么時間？”何影嫻的目光不敢在東方蘇云的臉上久留，連忙問道，“說明白點兒，誰被殺了？”

“不知道。”這下，張前進回答得特別干脆。

何影嫻沒好氣地扣上手機蓋，眼神又正好與馬正光碰在了一起。作品展的請柬是馬正光送到何影嫻手上的，他現在也安然無恙。那么，還會有誰能在東方蘇云的院里被殺？

這個時候，楊海冰就站在何影嫻的身邊。手機的聲音很大，他似乎能聽到張前進在里面說些什么，他的臉上立時露出了恐懼不安的神情。

處于職業習慣，何影嫻馬上決定前去現場采訪，倉促之中，她一不小心踩了楊海冰的腳。

何影嫻的鞋跟又細又長，就像一根尖利的釘子，楊海冰驚叫一聲，后退一步，自己的腳卻又正好踩在了站在他身后的便衣警察丁立琪的腳面上。

“你！”丁立琪頓覺疼痛難忍，推了楊海冰一把，說，“你是怎么搞的！”

楊海冰冷不丁地被丁立琪推了個趔趄，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就想找踩他腳的何影嫻質問，但是，她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見鬼！”楊海冰氣憤地說，然后又惡狠狠地白了丁立琪一眼，也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見鬼？”丁立琪看著楊海冰寬大的背景消失在人群中，神情茫然地搖了搖頭，隨口嘟囔道：“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