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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宏論

“我笑人間多困惑,皆因枉路自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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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話,蕭秀推門進來。他熟練地將斗篷退下,交給仆人后,就快步來到火盆旁,邊坐下邊說道:“尚兄,事情弄清楚了。”

班心給他遞上熱茶,我笑著對他說:“弄清楚就好,蕭兄先喝杯茶,暖暖再說。”

“可能與你想的有所出入···”蕭秀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就放到了案幾上,遂又說道:“聽滎陽鄭家的掌令人鄭風(fēng)說,兩次的刺客確實是他讓掌管修真洞的鄭云派出去的。但目的卻與我們想的不一樣,兩次都是奔著石瓊?cè)サ摹5谝淮闻龅缴行郑儗偾珊稀!?

“我就說嘛,滎陽鄭家不可能憑著崔鴻的一句挑唆就派出自家人去冒險的,他們兩家的交情還沒到那個份上。”鄧屬也在一旁嘀咕道。

我跟著問道:“那他這樣做,意欲何為?”

“其實這不是他的主意,而是饒陽公主讓他這么做的。第一次是試探,第二次則派出了‘不塵仙’,為的是抓住石瓊交給饒陽公主。至于饒陽公主要抓石瓊做什么,他并不知情。他這樣做,只是迫于饒陽公主的勢力和威脅。不過鄭風(fēng)也不是沒有留余地,他讓手執(zhí)仙拂塵的鄭云只派了剛?cè)腴T的不塵仙過去,并叮囑不必使全力。正因此,石瓊才能得以脫身。”蕭秀答道。

我皺起眉頭,也嘀咕道:“那饒陽公主的目的是······”

“當(dāng)前尚無法探知其目的,不過應(yīng)與石瓊之父——石雄有關(guān)。饒陽公主失去河朔三鎮(zhèn)的支持,在軍方已沒有了撐力。若他真想做第二個武皇,這樣是萬萬不行的。或許,他想以石瓊為要挾,逼石雄支持他。雖石雄剛正不阿,可獨女有難,石雄恐也難以置之不理。”蕭秀猜測道。

我接過話說:“這正是我所擔(dān)憂的···石雄所鎮(zhèn)守的鳳翔府,是抵御吐蕃的咽喉要塞。倘若饒陽公主得逞,后果不堪設(shè)想。饒陽公主本就與尚恐熱不清不楚,倘若石雄屈節(jié),難保饒陽公主不會引狼入室。因此,該事必須制止。石雄常年鎮(zhèn)守邊關(guān)抵御外敵,若沒有他在,長安或成一片廢墟,何來太平歲月。饒陽公主安享著石雄所守護的太平,卻不知感激,猶如堤下之鼠,不知堤之所衛(wèi),鑿洞而眠,最后必將堤毀身亡。我雖笑其無知,但更恨其無德。讓捍衛(wèi)邊塞守護太平的人,被心懷不軌之徒所傷害,是我們這群安享太平之人的無能,更是恥辱!我絕不許這樣的事,在我眼前發(fā)生。”

“先生想如何做,但請吩咐!我也看不慣饒陽公主這樣的做派。”鄧屬被我的話引燃了,有些怒氣地說道。

我對鄧屬吩咐道:“把石瓊藏起來如何?”

“他是藏不住的,脾氣倔得很。更何況,現(xiàn)在負(fù)傷了,也不好換地方啊。”馬新瑩立刻反駁道。

此刻蕭秀接過話道:“生拉硬拽肯定行不通,但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許可以一試。我們將饒陽公主的意圖和手段,都跟他說清楚,我想他就算再倔,也不會不顧石雄的安危。待說服他以后,再將他送去百合園。他與石雄間的家書,由我們送,便可繞開饒陽公主,防止出現(xiàn)不可預(yù)測之事。這樣吧,明日我過去一趟,好好勸勸他。”

“明日不行!他傷地不輕,需緩一兩天。”馬新瑩對蕭秀提醒道。

我聽完,便跟著說道:“我想,經(jīng)過此次,饒陽公主會更小心,蕭兄不妨等一兩日再去。對了,鄭家還會繼續(xù)相助饒陽公主嗎?”

“我已囑咐他,若饒陽公主再逼他做什么,提前通知我等一聲。其它的,他們原先怎么做,今后還怎么做,不必刻意改變。但若遇到要用死力時,需自留一手,以免相互誤傷。”蕭秀答道,接著扭頭問起鄧屬來:“對了,你那邊如何?那人身份確認(rèn)了嗎?”

“嗯,確是三公子。”鄧屬回道。

蕭秀聽罷,臉一陰,又問:“他不肯過來?”

“三公子不肯相認(rèn),只說我認(rèn)錯人了。”鄧屬如實答道。

“他或是有別的事吧···”蕭秀自言自語道,接著回過身,對我說道:“請尚兄慢怒,待我弄清楚后,定會讓他來此領(lǐng)罰。”

我笑道:“呵呵···蕭兄言重了!領(lǐng)罰還不至于,只要他沒危險就好。至于他要做什么,不告訴我們,自有他的道理。你若能弄清楚更好,若有難處,也不必強求。我信他不會胡來,你們?nèi)粼僖姷剿嫖覇柭暫茫屗麆?wù)必要照顧好自己。”

“諾!”鄧屬應(yīng)道。

“謝尚兄關(guān)切,我會告知他的。”蕭秀也跟著說,接著又扭頭問鄧屬:“上次那個裴識的妻子和何俅二人,還在十里鋪的米行嗎?”

“還沒尋到曲氏,何俅死活不肯走,所以他們還在米行。”鄧屬回道。

蕭秀皺起眉頭說:“他們不宜在長安久留,需想個法子將他們送走。那個曲氏,一直沒有露面?”

“沒有,我們找了所有曲氏曾去過的地方,都沒有他的蹤跡。想是見何俅失蹤,他察覺不妙,躲起來了。”鄧屬繼續(xù)回道。

蕭秀有些不滿地說道:“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怎會憑空消失?這都幾日了,還沒找到?!”

“這也怪不得鄧領(lǐng)衛(wèi),長安這么大,上百萬的人,加上東西市魚龍混雜,尋一個人談何容易。大千世界,若想名滿天下、路人皆知,頗為不易。但若是褪去華衣、藏于市井,實在太簡單了。素日里誰注意過曲氏這么個平凡普通的婦人?他若隱于市井,只怕你將長安翻過來,也未必找得到。”我為鄧屬開脫道。

馬新瑩在一旁無意說道:“那就把他引出來唄。蛇躲在洞里,洞有千萬,你一個一個試的話,多費勁。不如做個誘餌,引蛇出洞,再抓起來不就簡單了?”

“呵呵···新瑩說地不錯,我們引他出來便是。明日將何俅放回家,我想曲氏若沒走遠(yuǎn),必會出現(xiàn)。若不出現(xiàn),何俅也可斷了念想,放下執(zhí)著。”我接過馬新瑩的話,笑著說道。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蕭秀搖搖頭說道。他依舊皺著眉頭,這樣做似乎并不合他心意,又或是他在擔(dān)憂什么,只是他沒有直抒胸臆。

正說著話,仆人進來將鄧屬叫了出去。待鄧屬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份請?zhí)`噷龠呑哌M來邊對我說道:“昨日先生讓我們不要攔李磎,今日蕭澤就代他遞了份請?zhí)^來。”

“所請為何?”馬新瑩問道。

鄧屬回道座位上,答道:“邀先生后日去他的書樓一見。”

“去年離開長安時,他說要蓋一書樓,賣書為生。而今業(yè)已建成,是該去道喜的。他本應(yīng)是和白崇儒一樣的國士,卻橫遭變故,不得已行商謀生,著實可惜。”我惋惜地感慨道。

馬新瑩好奇地問:“白崇儒?那個在牢里罵皇帝,還對歲終大祭寫詩諷刺的國子監(jiān)學(xué)子?”

“真國士者,人皆意滿而言憂,人皆意頹而呼志;不畏強權(quán)而求真,不畏眾口而獨醒;為國利可屈膝,為民生可赴死。”我認(rèn)真地對馬新瑩說道。

馬新瑩又問:“那什么樣的人,可以成為國士呢?”

“真國士者,身在陋巷,心懷天下;食不果腹,憂國百載;囚衣枷鎖,喜聞年豐;王師捷報,枯骨猶響。”我繼續(xù)回道。

馬新瑩皺起眉頭,再問道:“真有這樣不怕死的人嗎?他們難道一點都不為自己想想?再說,真要做到這樣,大概也沒什么朋友了吧?”

“真國士者,非不憂己,視己微也;非不懼死,死國可也;非不厭獨,神交先輩而繼其志,身教后世而傳其命,不獨也!”我跟馬新瑩解釋道。

馬新瑩一撇嘴,又說道:“真要是這樣,那李磎也不算國士啊···他不是都蓋書樓行商了么?”

“呵呵···怎能要求人人都成為國士呢?若真那樣,就不會有‘國士無雙’一說了。李磎愛書如癡,他曾說:‘與書相伴,身在城樓神可安,立于鬧市心自定,一生可無憂爾’。或許,對他來說,成為國士,不如成為書癡。只是他這樣的一介書生,要行商的話,怕是會入不敷出。”我有些擔(dān)憂地回馬新瑩道。

蕭秀卻說:“我看行商也沒什么不好的。他若真是愛書之人,從商以后也會成為一個明商,不會有那許多蠅營狗茍,更不會逐利忘義。”

“怎么?商還有明愚之分嗎?”我好奇地問蕭秀道。

蕭秀答道:“商人逐利,這是本性。然而本性之外,當(dāng)明己修德,目光長遠(yuǎn),方能立于不敗之地。明愚之分,亦是長短之別,此為家傳之學(xué),非三代不得其要。國士為國舍己,明商為國亦為己,皆可譽也。”

“商之明愚,有何不同?”我再問道。

蕭秀端起茶盞,說了一句:“愚商損國害民,明商惜國利民。”

“怎么說?”我追問道。

蕭秀喝了口茶后,放下茶盞,看著我回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為商之明,知其輕重,不損國害民以利己,不因損小害微而為之,不因利大欲盛而為之。人之不眾,地將荒蕪。為商之明,知其緩急,先利其民,再強其國,民富則利豐而易取,國強則利固而不絕。”

“那愚商呢?”馬新瑩接過話問。

蕭秀看著他說:“愚商者,上欺君臣,下匡百姓;內(nèi)行不義,外賣家國;名為私利,實為竊國盜民,皆無恥之行。獲無道之利,取不義之財,若迷不知返,則無可救藥,終將殃及自身。殊不知民貧國弱,則利少且難獲,若遇動亂,財貨皆失,亡命天涯。命之不存,財將何用?損國害民,不得人心,何以長久?故此皆愚之所為,短視而失德,害己而失利,不可取也!”

“這些難道是咱府上興旺千年的秘訣?那為啥我在洛陽的時候,老爺沒跟我說過呢?”馬新瑩睜著大大的眼睛,歪著腦袋又問道。

蕭秀笑了笑,對馬新瑩回道:“小時候,你常隨你父母出遠(yuǎn)門,這些東西都是很簡單的,是那會兒祖爺爺教的。再說,就算你在,你可認(rèn)真聽過?那會兒,仗著老祖宗寵你,祖爺爺都管不了你!”

“切···那個老頭···打小就看重你,總夸你一個人,我才不愛聽他說話呢!他最煩的就是我了···”馬新瑩說著說著,眼睛竟紅了起來。

蕭秀見狀,便安撫道:“誰讓你這么得老祖宗寵呢?那會兒,你可沒少欺負(fù)他,還在壽宴前,趁他睡著,把他胡子給燒了。”

“嘻嘻···那,不是我···”馬新瑩聽完蕭秀的話,突然又笑起來,跟他爭辯道。

蕭秀不屑地說:“得了吧,全府上下,除了祖爺爺,都知道是你。只不過老祖宗不許別人說出實情,讓府里人都替你瞞著。否則,你怕是少不了一頓戒尺。”

“哎呀···好了好了,不說了,我去找三娘去。”馬新瑩紅著眼睛,或許是不想再繼續(xù)回憶往事,起身出門去了。

我看著馬新瑩的背影,問蕭秀:“看得出,新瑩姑娘和祖爺爺?shù)母星楹苌睢ぁぁぁぁぁぁ?

“是啊···祖爺爺仙逝時,新瑩跟他父母去了西域。等他再回府的時候,在祖爺爺?shù)撵`位前,哭了一整晚,第二日眼睛都腫了。雖然祖爺爺生前常逗他玩,但其實對他最喜愛,也最疼惜,從來都不曾罰過他。就算新瑩課業(yè)沒完成,祖爺爺也不會與他計較。”蕭秀也扭頭看著門口,接過話說道。

我淡淡一笑,其實心中多么羨慕這樣的歲月。兒時我最羨慕的,就是這樣無拘無束的日子,以為長大了就會得到,卻不想如今比兒時更加羨慕。想想自己的兒時,除了夫子的諄諄教誨,母親的深恩厚望,就剩下山中先生嚴(yán)厲的面容和無數(shù)的戒尺。想到這里,不忍繼續(xù),便岔開話題,問蕭秀道:“蕭兄,方才新瑩說府上興旺千年,想來對行商定是頗有心得。我對商道知之不多,不知商之于國者,何如?”

“嗯······商之于國,百利百害。寬商則物豐,重商則貪腐盛行,貴商則道義不存。嚴(yán)商則物匱,輕商則文武爭馳,賤商則百業(yè)凋零。故待商以寬而不貴,輕而不賤,則國可取其利而避其害。商之于國也,可用而不可縱,可信而不可倚,取利而不聽其言,避害而不絕其行。”蕭秀想了想,對我答道。

我不太明白,便再問道:“因何如此?”

“商多重利而忘義者,自古以來,賣國欺民之事多出于商,貪腐失德之事多由于商,逐利棄義之事多起于商。商固能興國,亦能廢國,興廢之間,需明察善用方能不誤國、不傷民。”蕭秀嚴(yán)肅而認(rèn)真地回道。

我聽罷,感慨道:“書生多空談,以致誤國;商賈重實踐,故而興邦。每逢危難之際,國士振臂高呼,商賈捐糧獻物,唯書生百無一用。”

“也不可這樣說。實踐固然重要,然不通其理、不思其害,只知莽撞而行,看似勞苦功高,實則勞民傷財,誤國甚深。歷史皆書生所記,故書生知千年之事,通古今之變,憂后世之危,其所見之遠(yuǎn),非商賈所能及。況書生多明理知義,修德守節(jié),精忠報國,舍己為民,其品行之正,非商賈所可為。再有傳歷代事跡,弘志士壯舉,教稚子習(xí)禮,其傳承之功,亦非商賈所有心。至于國士,多孤傲者,難以行此之事,非不能為,乃不屑為之。譬如傳承,有開創(chuàng)之心,費力于傳承,實在浪費其心力,得不償失。然傳承之事,當(dāng)真不重要嗎?”蕭秀勸解了我很多,最后反問我道。

我答道:“開創(chuàng)和傳承同等重要,古來多少人杰和思想,不是輸在創(chuàng)造,而是輸在傳承。”

“華夏與蠻夷之別,亦在于此。蠻夷之強,多曇花一現(xiàn);華夏之盛,卻一脈相承。”蕭秀跟著說道。他接過班心遞給他的茶,喝了口后,繼續(xù)說道:“在前人的基礎(chǔ)之上,更容易壘起高樓,從而看得更遠(yuǎn)。即便在人杰凋零的時代,有先輩留下的遺業(yè),傳承好了亦是功績。待人杰再現(xiàn),只要前人的基礎(chǔ)還在,就能在此之上創(chuàng)造偉業(yè),從而不必自建基礎(chǔ),費力而無功。”

“是啊···想漢時,若無文景理國以德,傳高祖遺志,武帝何以遠(yuǎn)逐匈奴,威揚瀚海?故傳承亦非小事,若荒誕無知,妄自尊大,無創(chuàng)世之力,毀先輩之業(yè),斷華夏之脈,則祖先哀之,子孫恨之,志士悲之,時人恥之。”我也喝了口茶后,接過話說道。

蕭秀放下手中的茶盞,又說:“到那時,脈既已斷,氣將何續(xù)?華夏必將再入荒蠻,而文明又待何人可興?豈不悲哉?故而書生不必妄自菲薄,自嘆‘百無一用’。知其命,行其事,后世可追先跡,時人不滅德禮,則國可延續(xù),華夏不亡。此書生之功,可無愧于先賢,不欠于子孫。縱天地茫茫,生無豐功,死可無憾矣!”

“生無豐功,死可無憾······”蕭秀的話在我思緒中回響良久,我一遍遍去讀,去想,試圖找到一個最合適的理解。寒風(fēng)瑟瑟,透過窗戶,吹得“嗚嗚”作響。我扭頭看向窗戶,只見到擋在窗前的屏風(fēng),還有屏風(fēng)上畫著的梅、竹、松。看得出神,想得凌亂,自顧自地嘀咕道:

去日園中竹葉綠,窗前更立勁松孤。

何時冷月攜香入,輕嗅深惜溢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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