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了，昌平縣最繁華的街道，蘇暮辰把它稱之為商業街，他在這里游蕩了四天。

臉洗干凈了，胡子沒刮，衣服還是那套。從秦小川那里借來的錢，這幾天用得差不多了。

看著手里的兩枚銅錢，坐在街頭石條上的蘇暮辰有點惆悵。

乾朝，仁德二年，他所在的地方是懷州下轄的一個縣：昌平縣。

蘇暮辰坐在石階上，拿了根樹枝在地上亂畫。

歷史亂了，和蘇暮辰知道的差太多，南北朝后，歷史軌跡全歪了。

乾朝從建朝立都到現在二百多年。這幾年據說邊境也不太平，乾朝與北地番邦之間戰事頻繁。

不過——對現在的蘇暮辰來說這些都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他是真的穿越到這里了，必須面對現實。他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想在這里生存下去，必須有戶籍。

撓了撓頭，蘇暮辰雙手托腮犯愁。

是的，戶籍。每半年，雍州太守就會派人來統計戶籍。沒有戶籍的小到罰款補證，大到關押流放。這就像戶口本身份證，沒有這些東西，你別想在這里混。

當然，搞到戶籍也是有辦法的，一、認證書，縣里認識你的人給你做擔保，簽字畫押，這個證的有效時限是三年，時效到了后你只要補點差價就能領到戶籍，也可以提前交錢領戶籍冊。二、入戶籍，只要有人同意你加入他們的戶籍冊里，成為他們的一員，就能輕松搞定戶籍問題。三、成為奴役，簡單說就是打工滿五年，會發放一張臨時證給你，再過三年才能拿到戶籍冊。

這最后一種，蘇暮辰想都不想的抹了，開玩笑，這不是賣身是什么。

第一條他考慮過找秦小川，可惜小川同學是老幺，必須找他爹才有用，所以這條他也抹了。

蘇暮辰選的是第二條，入戶籍。找哪家忽悠，是他現在要做的事。

“蘇大哥。”遠遠的，一個少年揮手打招呼，另一只手拉著個小女娃走來。

這幾天他和幾個小孩混熟了，玩游戲，嬉鬧玩耍。

“蘇哥哥好！”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一個三四歲的女娃撲進蘇暮辰懷里。

“可愛的小貓來了。”蘇暮辰高興的舉起小女娃。

被舉高高的小女娃咯咯笑的同時還不忘抗議：“我不叫小貓，我叫妞妞。”

“蘇大哥。”

“蘇大哥。”

“蘇大哥。”三個十來歲的男孩圍到蘇暮辰身邊。

“妞妞別纏著蘇大哥，下來。”說話的男孩叫李俊，今年14歲，是女娃的親哥哥。

蘇暮辰和幾個小孩擊掌算是打招呼了，然后把李俊拉到一邊說話。

李俊掰著手指，很認真的道：“蘇大哥，我幫你分析了幾家，都不合適。應該說，是都不可能讓個外人入籍。你之前的想法只有成衣鋪的惡婆婆符合。可是，惡婆不好相處，整個坊市都知道惡婆其人，兇悍、野蠻、還常不分青紅皂白打人。蘇大哥要不你入我家吧，我回去和爹爹說說。”

蘇暮辰笑著看眼前小他幾歲的李俊，成熟穩重、謙虛有禮、才相交幾日就對他的事很上心。

“謝謝！”蘇暮辰輕拍了下李俊的肩膀道。他真的挺感謝這個少年。

“嗯？”李俊疑惑的看著蘇暮辰。

“我的事不著急。你明天就要去學堂了吧。”蘇暮辰換了個話題。李家的家境屬中下，李父在富戶家當車夫，李母做繡活貼補家用。李俊除了妞妞這個妹妹還有個待嫁的姐姐，忠厚老實的人家，入籍擔保這種事太麻煩了，蘇暮辰不想讓他們為難。

李俊點頭：“嗯，明日夫子開始授課。”

蘇暮辰淺笑道：“加油！”

快響午了，蘇暮辰手拿著李俊塞給他的燒餅，揮手與少年告別。趴在李俊肩膀的妞妞撇著嘴不舍的和蘇暮辰說再見。哥哥要去學堂了，她就不能出來找蘇哥哥了，不高興。。

……………………

成衣鋪的惡婆名聲確實響亮，制衣手藝不錯，態度卻奇差。制衣的價格看心情定價，幾乎和所有商鋪老板都拌過嘴。她不罵街就是用眼睛死盯著你，被盯上的人最后都落敗而逃。

此刻的蘇暮辰就站在成衣鋪前咬著手指琢磨，進去后要怎么說。

整個昌平縣惡婆家是最合適的，人口簡單，她好像也沒什么親朋好友，我去的話還可以給她養老送終。嗯去試試，蘇暮辰心道，抬腿走進鋪里。

進到成衣鋪里，第一感覺就是整潔，兩邊的各色布匹披在竹竿上，中間放著一張長方形桌子，蘇暮辰覺得應該是裁布制衣的工作臺。

惡婆躺在一張搖椅上，正面對著鋪面。這個方向既能休息，有人進來也看得見。

摸了摸下巴，蘇暮辰嘴角含笑的走到惡婆跟前蹲下。

搖椅上的惡婆閉著眼睛。不過，蘇暮辰覺得她在裝睡，眼睫毛一直抖。我看你能裝多久，蘇暮辰心里想，嘴角咧得更開了。

膝蓋頂著手肘，手托著下巴，蘇暮辰就這樣蹲著看著惡婆。

惡婆和一些老婦人比起來，感覺更蒼老，滿頭白發，眉頭緊皺，身型瘦小，這么一個老人能惡到哪兒去？蘇暮辰正看得認真，想著外面的傳言夸張了。

惡婆慢慢睜開眼睛……看到這雙眼睛的這一刻，蘇暮辰算是明白外面的人為什么這么傳她。

惡婆的眼神銳利、冰冷、漠然、防備、還有些悲傷。蘇暮辰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從她的眼神里看出這么多比喻。這眼神不是一個普通老婦人該有的，她——有故事。

不過——她看到我居然不意外，蘇暮辰挑眉，隨之咧嘴笑了。

“阿婆。”蘇暮辰語氣有些討好，莫名的對這個婆婆好感。

惡婆沒說話，繼續用那包含著多種情緒的眼神看著蘇暮辰，又或者說是在審視他。

頭發之前洗過了，胡渣雖然長，不過不妨礙自己的帥臉。撇開這身衣服不說，他現在的形象還是能見人，蘇暮辰在心里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樣子。

“你的目的。”惡婆說話了，聲音低沉嘶啞，問題犀利。

“入你戶籍。”蘇暮辰單刀直入。

惡婆神色淡然：“我有什么好處。”

蘇暮辰認真：“養老送終。”

惡婆沉聲：“你不配。”

蘇暮辰挑眉：“接受考驗。”

惡婆滿臉嫌棄：“哼——考驗？”

“這兩天，您觀察過我吧。”結束了接龍似的問答。蘇暮辰干脆坐在地上，換了話題。

惡婆瞥了他一眼，沒理他又繼續閉目養神。

“我是逃難的，還有點失憶，還身無分文。想在昌平縣待就要戶籍什么的。這幾天看了看，覺得您這里最合適，我們有緣。”蘇暮辰半真半假的解釋，他決定賴在這里不走了。

“編，繼續編。”惡婆眼睛都沒睜，直接拆臺。

蘇暮辰嘆了口氣：“阿婆，除了出處，其他的絕對真實。讓我入您的戶籍，您不虧。”

“你叫什么。”惡婆道。

“姓蘇，名暮辰，今年二十，上過學堂。”蘇暮辰正色道

惡婆一聽，突然睜開眼睛看著他。

……？咋？和姓蘇的有仇？還是名字不好？

片刻后，惡婆淡淡地道：“打掃鋪子和內院，整理布匹，每月交兩貫錢。別以為入我籍就可以白吃白住。”從搖椅上起來，惡婆噼里啪啦列了一串，邊說邊進內院。

蘇暮辰先是一怔，接著反應過來，這是成了！哈哈哈——

“謝謝阿婆！不過啊，阿婆，您看我這衣服破的，您給我做身衣服唄。”蘇暮辰笑嘻嘻的順桿爬。

惡婆瞪了他一眼：“哼。”

……………………

一頭微卷的短發三七分，一件靛藍色的直襟長袍，領口鑲繡著銀絲流云紋滾邊，腰間束了條同樣繡著流云紋圖案的寬腰帶，腳穿布靴。

蘇暮辰對這身新衣相當滿意。握了握手腕同樣繡著云紋的束口箭袖，摸了摸已經刮干凈的下巴，蘇暮辰神清氣爽的出門。

穿越到這里十來天了，蘇暮辰第一次感覺到真實。果然——穿上這身接地氣的衣服就是不一樣，過段時間頭發長了再束個發，那就更完美了。

熱鬧的古代商業街，茶莊、酒肆、當鋪、商行，還有排兩邊賣各種小商品的小攤位，蘇暮辰逛得不亦樂乎。

“好！”

“起來，上啊……”陣陣喧鬧聲從岔路口傳來。

岔路口是一間集食肆、酒館、客棧為一體的豪華大酒樓：永豐樓。

今天的永豐樓前格外熱鬧，里三層外三層圍站在一個臨時架起的擂臺下。

“這是干嘛呢？”好不容易擠進來看熱鬧的蘇暮辰，問站在旁邊的人。

“打擂臺。”旁邊的人眼睛看著擂臺，頭都沒轉隨口應了聲。

擂臺上倆人正刀劍對壘，鏘鏘鏘……哐哐聲不絕。

蘇暮辰站著看了兩場才知道，永豐樓的老板特意擺了擂臺，擂臺上的這些人是武生。上臺打擂既是互相切磋，也是在為了不久之后的武舉做準備。

擂臺會連搭三天，規則很簡單，挑戰制。贏的一方可以繼續站在擂臺上接受挑戰，連贏6場，永豐樓的老板有豐厚的獎勵。

永豐樓的總店開在京城，很多地方都有分樓。據說幕后老板神通廣大，是京城的大人物。

厲害啊，居然還是連鎖企業，蘇暮辰心道。

“誒，我聽說連贏六場不止有獎勵，還能有幸一睹騎都尉夜大人的風采。”

“是啊，武舉快開始了，誰不想露臉。”

“所以，早在幾日前永豐樓就客滿，很多晚到的武生都只能露宿樓外咯。”

耳邊傳來觀眾的竊竊私語，蘇暮辰咬著手指邊看邊琢磨。

曾經看過武術比賽的蘇暮辰，第一次近距離看這類真刀真槍的比試，還是挺興奮的。畢竟比試的形式不一樣，前者是觀賞性，后者是可以見血的。

此時站在擂臺上，手握一把短柄彎刀的武生已經連贏三場。

這第四場與之對壘的是位耍槍的。

眼花繚亂的耍了一通前奏，雙方進入比試。舞槍的武生下盤不穩，被耍刀的武生抓住了機會，腳下走位，側閃揮刀直擊對方下盤。

舞槍的武生大腿被劃了一刀，擂臺下的裁判上臺裁定耍刀的四連勝。點到即止是擂臺上的規矩，更何況一方還見血了，所以裁判行動很快的上臺宣布勝利方。

此時揮刀歡呼的武生高興得滿場轉悠，他更加信心十足。四連勝啊，再打贏兩場他就是今天最佳選手。

“還有誰要上來！”贏四場的人連說話語氣都變了，氣勢十足的站在擂臺中間喊道。

這廝膨脹了。。蘇暮辰看著臺上的人笑了，然后……舉手：“我要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