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駭然，不僅因蒙甜在如此速度之下斬斷了金色赤煉，對下劍位置的選擇更是匪夷所思。

打蛇打七寸——一擊斃命，這個道理大多數人都明白。可是，對于七寸位置的判斷卻絕非易事。

蒙甜根本不會武功，莫問心里清楚，只因她的體內沒有絲毫內力。這一劍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毫無一絲做作，但其準確性甚至超越了莫問自身的判斷能力。

蒙甜此刻一臉茫然，顯然是受驚過度。

莫問心中暗道：也許人家天賦異稟，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小家子氣了？

“小姐，沒事吧？”莫問輕聲問道。

蒙甜這才回過神來，“咣啷”一聲，劍落在了地上。她撲入了莫問的懷里，淚如雨下。

內心淤積的情感需要釋放出來，如黃河泛濫一般，蒙甜哭的很傷心。

莫問明白，這一哭，就沒事了。他可以清晰地聞到淡淡的體香，有些事，有些人，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如生命中的印記，注定要鐫刻一生。

許久之后，莫問輕咳了一下。

蒙甜這才想起莫問還有傷在身，趕緊退了幾步，用衣襟拭去了淚水。

莫問沒有說話，只因已說不出話來。他的體內氣血沸騰，承受著痛苦的煎熬。可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磨練呢？他緩緩蹲下，撿起金色赤煉，艱難地取出了蛇膽，瞬間，一股腥膩的氣味撲鼻而來。

可是，莫問的目光中卻透露著驚喜。金色赤練蛇十分罕見，其蛇膽為世間靈藥，雖不足以讓他恢復內力，卻可保住性命。

一顆血淋淋的蛇膽捧在莫問的手心，蒙甜一臉詫異，問道：“你不會要吃了它吧？”

莫問沒有回答，或者說，是用實際行動作了答復。他一口吞了蛇膽，剎時間，滿口腥膩，腸胃翻騰，一股惡心感深入骨髓。他還有大事未了，只要能活下去，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蒙甜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心情復雜，久久不能平靜。

顧不了許多，莫問趕緊打坐調息。不知過了多久，蒼白的臉上泛出了一絲紅潤，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蛇肉鮮美，莫問哪肯錯過。

金色赤煉，蛇中強者，它又豈會料到，轉瞬之間攻守易勢，竟淪為別人口中的美味，著實可悲哉！

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莫問嗅了嗅蛇肉，不禁贊嘆道：“真是人間美味呀！”

“哼！”蒙甜噘著嘴，把頭轉向了一邊。

“你真的不吃？”

“不吃！”

“那我可就不客氣啦！”

“你好惡心呀！”

莫問自顧吃了起來，津津有味。

蒙甜嘴上說不吃，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直叫，饑餓最是讓人無可奈何。她低聲問道：“真的很好吃嗎？”

莫問微微點頭。

一段蛇肉送到了蒙甜面前，霎時間，清香充斥著她的感官，直入心扉。她接過樹枝，試探性的咬了一口，鮮嫩細膩。她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美味的食物，再也顧不得大家閨秀的身份，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段，仍意猶未盡。

莫問又遞過來一段，她一邊吃，一邊感慨道：“我從來都沒吃過這么美味的東西呢！”

野外燒烤，設施簡陋，亦無佐料相輔，肉質再好，又能美味到哪里去呢？

這便是人性，沒有特定環境，就永遠也無法體會到某些東西的可貴。

可是，這一切，莫問明白。

年幼之時，家中突遇變故，他措手不及，也無可奈何。那時，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便是活下去，沒有太多的理由，只是覺得應該這樣而已。

磨練讓他成長。

一個人要想成為真正的高手，必須經歷兩件事情，那就是享受孤獨和習慣寂寞，因為孤獨是大悲大痛大悟后的歸屬，寂寞是內心成長頓悟后的升華，只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高手。

他心中有恨，他想成為真正的高手，他選擇了承載，他成功了。只是，他所承受的煎熬，又有幾人可以忍受呢？

“你的劍黑乎乎的，可是好鋒利呀！”蒙甜語氣中帶著興奮。

與其說是蒙甜揮劍斬斷了金色赤煉，倒不如說是金色赤煉碰到了劍上。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出劍的時機與角度恰到好處。

莫問稍作遲疑，繼而豁然開朗。

“如今你我同甘共苦，有些事情也就不好再瞞著你了。”

以莫問的秉性，若是不想說，問了也只是自討沒趣。蒙甜何嘗不想知道他的過去，只是不方便開口而已。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這把劍名曰‘湛盧’，乃‘八荒名劍’之首，又稱‘天下第一劍’。”莫問輕輕褪去了劍鞘，一把通體黑色、渾然無跡的長劍呈現在眼前，給人一種寬厚慈祥之感。

與寶劍相比，蒙甜對于他這個人更感興趣。

“那你呢？”

“我叫燕山。”

“燕山”這個名字如今已無人不知，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可是，有些人偏偏就是不知道，蒙甜恰好就是這樣的人。

“燕山，燕山……”蒙甜默念了幾遍，心里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那我以后就喊你燕大哥吧！”

“不行。”燕山斷然拒絕。話剛出口，他便發現自己的態度有點惡劣，望著一臉委屈的蒙甜，低聲道：“至少現在還不行。”

“那……”一時間，蒙甜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還喊我莫問，我依舊是你的護衛。”

“好吧！”這個結果不算很滿意，卻也可以接受，蒙甜點了點頭。

燕山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隨口問道：“你真的沒學過武功？”

“沒有。”蒙甜一臉坦然。

“那揮劍斬蛇之時，你是如何判斷落劍位置的呢？”

“那時只顧著擔心你了，哪有心思判斷什么呀！你的劍重重的，我只是那么隨便的一揮而已。”

說者無心，聽者卻滿是震撼。

金色赤煉快如閃電，七寸之處，相差分毫便不足以瞬間致命。燕山的武學修為已是極高，但在同樣的處境下，他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做到分毫不差。

若如蒙甜所言，她確實沒學過武功，那么，除非她是個武學奇才。燕山本就天資極高，他根本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人。大隱于市，他知道，蒙家來歷必然非同小可。鬼谷先生，墨家巨子，泰山藏劍、湛盧守劍……經歷過太多的奇人異事，就算這蒙甜是秦朝名將蒙恬的后人，他也會相信。她沒有說謊，他看得出來。他也沒有再問，每個人都有保留隱私的權力，或許是家傳的神秘武學也未可知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以她現在的條件，若不練劍，那絕對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