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8▄
- 萬始朝元
- 高振耘
- 3329字
- 2025-01-08 09:51:06
魏國文明太后馮氏駕崩,魏王拓跋宏湯水不入已有五天,哀傷毀形超過禮節,中部法曹華陰人楊椿勸阻說:“陛下承當祖宗的大業,君臨萬國的重任,怎能如同平民個人為了盡小節而不顧惜身體?群臣惶恐著急,不知該說些什么。再說圣人的禮節,哀傷不能過度失去本性,縱然陛下想自己盡高節流芳萬代,奈何還有宗廟的重大責任!”
拓跋宏被他的話所感動,所以為他喝進了一大碗粥。于是眾王公都來到宮廷呈上奏表說:“請求選好時間確定墓穴的界域,以及按循漢、魏舊例,并文明太后臨終的懿旨,下葬之后,為天下著想就除了喪服。”
拓跋宏下詔說:“自從遭遇禍殃懲罰,恍惚之間就如昨天發生一樣,奉侍太后靈柩,還能希望仿佛親見太后一般。要談及擇定山陵遷移奉安,這是我不忍心聽聞的。”
眾王公又上表堅決請求,拓跋宏下詔說:“擇定山陵,可以依照禮制辦理,至于為天下著想而出去喪服,是感情上不能忍心這樣做的。”
拓跋宏想親自去墓陵所在的地方看看,于是下詔說:“一些常用隨從的物品都可以停止使用了,那些武裝護衛的官員,照常去防衛侍候。”
然后在永固陵安葬了文明太后,拓跋宏參謁墓陵,眾王公堅持要求為公除服,拓跋宏詔令說:“這個我會另外留心安排。”
十五日又參謁墓陵,拓跋宏出宮到思賢門右邊,同群臣相互慰問,太尉拓跋丕進言說:“臣等以老邁衰朽的年齡幾經事奉多位圣君,國家舊時的事跡很知道一些。臣等想遠祖駕崩的時候,只有侍從靈柩的有關官員穿兇服,左右的人都穿著吉服,四祖之宗承襲祖制沒有改變。陛下以最孝順的天性,哀傷毀體超越禮節,臣等聽說陛下一日三餐不足半鎰粟米,白天夜晚都不松懈绖帶,臣等由此捶心屏氣,坐在席上都不安心,愿陛下能稍微克制最仰慕的真情,奉行先朝舊有的典制。”
拓跋宏說:“哀痛毀傷是常有的事,哪值得你們關注進言?早晚吃粥,體力大約可以支撐,諸公何必憂心怖懼?祖宗心意專在武略,沒有講究文教,朕如今仰稟圣訓學習古道,議論時局比較事理,又與先世不同。太尉等國家元老是政治所依托的重要人物,對于經典傳記所記載的喪禮舊儀,或許并不太熟悉,還能了解朕的旨意。其余古今喪禮,朕將把內心所想的,另外詢問游明根、高閭等人,各位可留心聽他們的談論。”
拓跋宏于是對游明根等人說:“圣人制定終止不定時號哭的禮節,授予喪服的變更,都是順應人情逐漸減輕,不突然勉強。如今則是十天之間,就講到除去喪服,僅僅成了傷害情理的事。”
游明根等人回答說:“臣等恭敬地探求文明太后書寫在金冊的遺旨,主張過一個月就下葬,葬禮之后就出去喪服。因此在下葬一開始,便陳奏卸除喪服的事。”
拓跋宏說:“朕想中世所以不實行三年之喪,大體上是君主去世,繼嗣的君主剛剛即位,國君的德化還未流布,臣子的道義不能周遍,所以身穿兗袍,頭戴冠冕來行即位的禮節。朕實在德行不夠,在位卻已超過一紀,足夠讓群臣萬民知道在上位有個君主的了。在這個時候,卻不得不遂悲哀仰慕的心愿,使得真情同禮制都不能顧及真是令人痛恨。”
高閭說:“杜預是晉朝的飽學之士,他談論自古以來的天子,沒有實行三年之喪的,認為漢文帝的制服與古制不謀而合,雖是近世所行的禮制,事例仍可以遵循,所以臣等才恭謹地要求陛下這么做。”
拓跋宏說:“我私下探求太后金冊上的遺旨,所以仰制臣下的心情,命令早早除去喪服,是顧慮到可能因此廢馳或中斷政事的處理的原因。諸位王公大臣所以要求我也是這種想法,朕如今上奉金冊的諭令,下順群臣的忠心,不敢沉默不語以致荒廢政事,只想要穿著桑麻廢去即吉之禮,初一、十五能盡誠懇的哀思,情意在可以允許的范圍之內,所以一心想這么做。像杜預那種建議,對于深懷孺慕之思,沉默不語的居喪之君,算是要求過分了。”
秘書丞李彪說:“漢代明德馬后,守護養育章帝,他們之間母慈子孝毫無嫌隙。等到馬后崩逝,下葬之后不滿十天,,就已從吉出去喪服。可是漢章帝并不曾被人譏評,明德馬后也并不損傷名譽。希望陛下按照金冊的遺令割斷哀思,依從臣等的建議。”
拓跋宏說:“朕所以不舍得脫去喪服,不依從臣下的建議,實在是感情不能抑制,哪里只是為了茍且避免嗤笑嫌惡而已呢?如今奉安送終,儉省樸素,已完全仰遵遺冊的旨意。只是哀痛仰慕的心情。事情關鍵在我身上,希望太后圣靈不要抑壓我的最大心愿就是。”
高閭說:“陛下在上位既不卸除喪服,臣等在下位單獨卸除喪服,那么我們做臣子的道義就還不夠。又如陛下穿著衰麻,再聽理朝廷政事,吉兇各種事體混雜,臣私下感到憂慮。”
拓跋宏說:“先后愛扶顧念臣下,卿等悲哀思慕,還不忍心卸除喪服,為什么單獨忍心要求至親的我呢?現在朕受先后遺冊旨意所迫,只想服喪到期年,雖不完全盡了禮節,內心藴結的悲痛思慕稍微可以伸舒了。群臣各自憑親戚、貴賤、遠近作為除去喪服的時間差別,這樣或許稍近于古制,而在今日也易于實行了。”
高閭說:“過去楊王孫要裸葬,皇甫士安不用棺木,他們的兒子都按照其遺志沒有違背。如今陛下親奉太后遺令,卻仍有不依從之處,臣等由此才一再煩擾圣上,上奏請求。”
李彪說:“在喪三年,不改變父親的行為準則,可以說是大孝。現在不遵從太后冊令,只怕涉嫌有改變作為之譏。”
拓跋宏說:“楊王孫、皇甫士安都以儉約之道教誨兒子,兒子們遵從了,這與我今天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至于說改變父親行為準則,那就和這個不同。即使有所涉嫌,我甘心接受后代的譏評,不忍心接受各位今天的要求。”
群臣又進言:“春烝秋嘗,宗廟各項祭典,很難廢除或空闕。”
拓跋宏說:“自先朝以來,一直是有關官員執行祭典事務,朕承蒙母后慈訓,常親自去表達敬意。如今皇天降下懲罰,人神失去依恃,想宗廟的圣靈,也要停止歆饗祭祀。假如我去祭祀進獻,只怕反而違背圣靈的意旨。”
群臣又進言:“古時候安葬后就除去喪服,不必照禮制終三年之喪,這是兩漢用以經緯治國之道,魏、晉用以處理各項政務的制度。”
拓跋宏說:“安葬之后就卸除喪服,大多是末世多亂,權宜救世罷了。兩漢的盛況,魏、晉的興隆,怎會是由于簡略奉行喪禮,遺忘仁愛孝順而得來的呢?平常的時候,王公眾卿常常稱揚當今四海安寧,禮樂日新,可以與唐、虞比美,和夏、商比盛。等到今天,就想苦苦改變朕的心志,使我不致逾越魏、晉兩代,這樣的心思,我真不能了解原因在哪里。”
李彪說:“如今雖然政治教化清明平靜,但江南有未曾賓服的吳國,漠北有不肯臣服的蠻族,所以臣等還是懷著不勝防備的憂慮。”
拓跋宏說:“魯公伯禽東征徐夷,系了麻布腰帶去從軍,晉侯襄公西擊秦軍,染黑白色的衰服戰敗了敵人,這本是圣賢所稱贊的。倘若有不測之變,即使是跨越踐踏引棺的繩索也不忌嫌,何況是穿著哀麻呢?怎么可以在安寧太平的時候,預先顧念可能有軍旅緊急大事,而致荒廢喪事呢?古代也有稱王者除去喪服,而居喪沉默到喪期終了的,若是不準許朕穿著哀服,那么應當除了哀服拱手沉默,把政事交托給宰相。兩種方式,但看公卿選擇了。”
游明根說:“沉默不語,那么大政將曠廢,仰順皇上圣心,就請依從皇上之意穿著喪服!”
太尉拓跋仁說:“臣與尉元幾經事奉過五位皇帝,魏家舊例,大諱之后三月,必定在西方迎接神祗,在北邊禳祓惡物,都行吉禮。自從道武帝皇始年間以來,從未更改過。”
拓跋宏說:“如能以正道事奉神祗,不必迎接神祗自然到來。若是失了仁義,即使迎接神祗也不來。這是平日都不應當做的事,何況是居喪期間呢?朕居喪處于不說話的境地,不該這樣喋喋不休,但是公卿固執要改變朕守制思親的情意,于是成了反復辯論的情形,想想真令人悲痛極了。”
于是放聲悲慟號哭。群臣也號哭著告辭出來。起先文明太后顧忌拓跋宏英明敏慧,怕對自己不利想廢除他。在嚴寒的冬天把他關閉在空房子里,斷絕飲食三天。卻召喚咸陽王拓跋禧,欲立為皇帝。是太尉東陽王拓跋丕、尚書右仆射穆泰、尚書李沖固執勸阻,太后才作罷。拓跋宏也沒有一點怨恨之意,只是深深感激拓跋丕等人,穆泰是開國功臣穆崇的玄孫。
又有宦官在太后面前毀謗拓跋宏,太后用木杖責打拓跋宏,打了幾十下,拓跋宏沉默地接受責打,也不申辯理論。等到太后駕崩了,也不再追究這件事。這一日,拓跋宏拜謁永固陵,下詔說:“群臣由于萬機事理繁重,幾次請求聽政。但朕哀慕思念之情,固結不解,自己的力量還不能勝任。近侍先前掌理尚書事宜的,都是可以施展謀略的人,暫時可以交付他們,假如有疑慮的事,朕當隨時與他們一起議論而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