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到魏國吊喪,想直接穿著朝服行事,魏國接待外賓的人員說:“吊喪有一定不變的禮節,不能穿著大紅衣服進入祭堂。”
裴昭明等人說:“受命于本朝,不敢改變。”
就這樣來回跑了四趟,裴昭明等固執不肯通融。魏王拓跋宏命令尚書李沖選博學廣識之士去同他們辯論,李沖進奏可以遣派著作郎上谷人成淹前往,裴昭明等人說:“魏朝不同意使者穿朝服吊喪,這是出于什么典禮?”
成淹說:“吉兇兩種禮節不能相互雜用。羔裘、玄冠是吉服,不能穿了去吊喪,這是幼童都知道的粗淺道理。從前季孫到晉國去,先訪求了解遇到喪事的禮儀如何,然后才出發。如今貴客遠從江南來魏吊喪,還問我們出自什么典禮。外交人員的得與失,怎么會相差得這么遠哪!”
裴昭明說:“兩國之間交往的禮儀,應該相互參照擬仿求其劃一。齊高皇帝之喪,魏國派遣李彪來吊唁,當初不曾穿著素服,齊朝也不認為有什么問題,怎么今天卻會逼迫我們呢?”
成淹說:“齊國沒能實行亮陰三年的禮節,過了一月就降去喪服。李彪奉使前去的時候,齊國的君臣,甚至整個朝野到處玉佩鳴響,帽子上裝飾的黃金珰與貂尾耀眼得很。李彪沒有主人的命令,膽敢單獨穿了素服錯雜其間呢?我們的皇帝仁愛孝順,和虞、舜比美,奉行母親的喪禮,住平房,吃稀粥,怎么能拿這個相比呢?”
裴昭明說:“夏、商、周三代之王禮制不同,誰能斷定誰好誰差?”
成淹說:“這么說難道虞舜與殷高宗服三年之喪都不對了嗎?”
裴昭明和謝竣于是相視而笑著說:“非議孝親的,是心中沒有敬親之意,我們怎能擔當得起!我們奉使前來,只帶了罩甲,這既是戍服,不能穿了去吊喪,希望主人決定我們該穿著什么吊唁的衣服吧!如果違背我朝的命令,回國一定要被定罪處罰的。”
成淹說:“假使那邊朝廷有君子式的人在,您奉命而來,應變得宜還會有厚賞。假如沒有君子在,您此出而能光耀國家,即使被定罪也沒有什么損傷,還自然會有好史官據實記載的。”
于是拿了衣服、帽子給裴昭明等人,由他們穿了去完成使命。成淹引領裴昭明等人入宮晉見拓跋宏,文武百官都放聲號哭,傾盡了哀思之意,因此拓跋宏嘉獎成淹的敏捷,把他升遷做侍郎,賞賜一百匹絲絹,裴昭明是裴骃的兒子。
成淹是上谷居庸人,自稱是晉侍中成粲六世孫,祖父成升居家北海,父親成洪,因名字犯顯祖廟諱,任職劉義隆為撫軍府中兵參軍,很早就去世了。成淹愛好文學,有氣度志向,后來授成淹正侍郎,高祖拓跋宏以成淹清貧,賜給絹百匹。
太和十六年,齊國蕭賾派遣散騎常侍庾蓽、散騎侍郎何憲、主書邢宗慶前來魏國朝貢,正逢魏國朝廷在明堂搞活動,因此登上靈臺觀看。魏王拓跋宏讓成淹引庾蓽等在館舍南面瞻望行禮,事畢還外館,拓跋宏賜給酒食,邢宗慶對成淹說:“南北兩朝連和已經很久了,而一段時間以來,你們背信棄義斷絕了通好,因為利益而動武,哪里是作為大國善鄰所應該做的?”
成淹說:“大凡作為王者,不必拘于小節。中原有豆,善于采摘的收獲就多,哪能眷守尾生之信!況且齊先帝歷事宋朝,累世荷恩,就應該奪人宋朝之命?”
邢宗慶、庾蓽以及其他使者都相顧失色,何憲知道成淹過去是由南入魏,便以手掩住眼睛說:“卿為什么不作于禁,而作了魯肅?”
成淹說:“我舍棄危殆之朝效力和順之國,志行欲追跡陳、韓,和于禁有什么好比的!”
當初王肅投歸魏國時,拓跋宏以成淹曾經為官江表,下詔要他觀察是非,于是成淹到王肅處與他交談,還朝奏說情況屬實。當時各方議論紛紛,還說此事不太確切,拓跋宏說:“明天引他進來,我與他交談,自然就知道虛實了。”
等到拓跋宏車駕出巡,王肅多派侍從護衛,拓跋宏讓成淹當向導隨行,一路上遇到古跡都讓他知道。行至朝歌,王肅問這是何城,成淹說是紂都城朝歌,王肅說:“怪不得有殷之頑民了。”
成淹說:“過去武王滅紂,帝都居河、洛,中間因劉、石亂華,帝都便隨司馬氏東渡。”
王肅知道成淹本隸青州,于是笑著對成淹說:“青州間為什么無其余種?”
成淹以青州本屬徐州,對他說:“青州間本非其地,徐州間有人今日重來,這你是不知道的。”
王肅于是伏在馬上掩口而笑,回頭對侍御史張思寧說:“剛才卿因戲言,反被別人咬了一口。”
張思寧馳馬奏聞拓跋宏,拓跋宏大為高興,對彭城王元勰說:“成淹此段表現足可制勝。”
等到車駕到了洛陽,王肅參與帝宴,拓跋宏與王肅開玩笑說:“不久前行至朝歌,聽說成淹與你很有一番往復,卿試著重新演示一回如何?”
王肅說:“臣前番在朝歌被成淹所圍,沒想到這事被陛下知道了。臣前番失言,一次就更受的了,哪里還能再說?”
于是二人大笑不止,拓跋宏又對王肅說:“成淹能制住卿,其才也不簡單。”
王肅說:“成淹才辭實在難得,圣朝應該升他官職。”
拓跋宏說:“如果因這提拔成淹,朕擔心更加有辱于卿了。”
王肅說:“為臣委屈自己達進他人,這正可以顯出為臣品德之美。”
拓跋宏說:“卿既被人所屈,又想求屈己之名,這于卿也太過了。”
王肅說:“成淹既進官,臣得能屈己伸人,這就顯示出陛下惠而不費的旨意來。”
二人說罷酣笑不止,于是賜予成淹龍廄好馬一匹,加上鞍勒車具朝服一套,轉任他為謁者仆射。至拓跋宏幸臨徐州,敕成淹與呂龍駒等人主辦舟船之事,準備經泗水入黃河,逆流而上還歸洛陽。軍隊駐扎在碻磝,成淹看到黃河水流深急,擔心會有危險,于是上疏陳諫。
拓跋宏敕書成淹說:“朕因恒、代沒有漕運之路,所以京邑百姓貧困。現在移都伊、洛,為的是航通四方。而黃河急流深浚,人們難以渡過,我有今日此行,必須乘流而上,為的是開百姓的心。朕和卿一片忠心,而今天朕不準備接納你的意見。”
于是詔敕賜給成淹驊騮馬一匹,衣帽一套,除授羽林監,領主客令,加威遠將軍。當時宮殿初構,建造務求廣大,兵民財運日有萬計,而伊、洛水急,兵民苦不涉渡,成淹于是請求,敕在洛都二水上造浮船,拓跋宏很贊賞,就接納了他的意見,就準備在眾官面前夸獎成淹。這天清晨上朝,百官在位,于是當面賜給成淹帛百匹,讓他知掌左右二都水事。
后來,魏國散騎常侍李彪等人來齊國訪問,替他們安排禮樂酒席,李彪婉辭禮樂,并且說:“我國君主孝親之心廣深無極,振興前王湮沒的典制,矯正以往的過失。上個月的月末,朝中臣子才卸除了衰绖,還穿著素服辦公,因此臣不敢接受奏樂娛心的賞賜。”
齊國于是依照了他的意思,李彪總共六次奉使來江南,齊王很看重他,快回魏國時,齊王親自送到瑯琊城,命令群臣賦詩來表示恩寵之意。
這一日,拓跋宏在東明觀更改律令,親自斷決可疑的訴訟案件,命令李沖研議裁定該輕或該重,言辭旨意加以潤色,拓跋宏都拿筆寫下來。李沖忠正勤勉明智果斷,再加上謹慎周到,君主的委托,情義真誠毫無嫌隙,無論舊時的臣子,顯貴的皇戚,沒有人不心服的,中外都推崇他。
拓跋宏引見群臣,詢問說:“褅祭、袷祭的解釋,鄭玄與王肅所說的究竟誰是誰非?”
尚書游明根等人贊從鄭玄的解釋,中書監高閭等人贊從王肅的解釋,拓跋宏詔令說:“天子祭天于圜丘,宗廟大祭都有褅的名稱,這可以按照鄭玄的解釋。褅與袷合并為一種祭祀,這可以依從王肅的解釋,把這結論寫到律令里。國家祭祀的各種神祗,總共一千兩百多處,目前想減省各種祭祀講求簡約。明堂、太廟、配祭、配享,這些都備齊了。白登山的宣武廟、崞山的太武帝保姆竇氏祠、雞鳴山的雞鳴山廟同文成帝保姆常氏祠,只派遣有司照規祭祀。馮宣王廟在長安,應當敕令雍州按四季供奉祭祀。早先祭祀的有水火之神四十幾位及城北的星神,如今圜丘之下,即已祭祀風伯、雨順、司中、司命。明堂祭祀門、戶。井、灶、中雷的神,四十個神都能夠停止不祭。近來議論朝日、夕月祭祀的問題,都主張在春分、秋分于東郊、西郊行禮,但每月有多余置閏的日子,并沒有永久的準則,假如完全按照春分秋分,也許正值月亮在東邊,卻在西郊行禮,就人情道理上是不能施行的。過去秘書監薛謂等人以為,在朔日祭祀朝日,在每月初三祭祀夕月,卿等人認為朔日與初三兩種分法哪種更為妥當呢?”
尚書游明根等人請求就用朔日與初三祭日、月的辦法,拓跋宏同意了這個建議。魏國有司上言,要求占卜決定喪滿周年除服的小祥吉日,拓跋宏下詔說:“占卜問日子求吉祥,一方面違背謹敬行事之志,也違背永久思慕的心境,如今干脆就用月末的日子。”
這天夜晚,拓跋宏在宗廟過夜,領著群臣號哭祀畢,拓跋宏換了衣服,穿戴素絹的帽子、皮帶,黑色的麻鞋子。侍臣也換了衣服,戴黑色的長條的發巾,白絹的單衣、皮帶,黑鞋子,接著哭過了二更天。拓跋宏換下祭服,素絹的帽子,素色的帽飾,白布做的衣裳相連的深衣,麻繩編的鞋子。侍臣除去黑色的長發巾,換上白紗帽子。祭祀以后走出宗廟,拓跋宏站在那里直是哭泣,哭了許久才回返宮廷。
等到魏明堂太廟完工,拓跋宏拜謁永固陵,已經哀毀瘦弱得非常厲害了,穆亮勸諫說:“陛下已經過了行小祥之禮,加了練冠,而哀號思慕還和初喪時一樣。王者是天地所賜愛的,是萬民的父母,從來沒有兒子過分哀痛而父母不悲戚的,也沒有父母憂慮而兒女獨獨喜悅安樂的啊!當今和氣不應時節而來,強風水旱造成災害,希望陛下能夠穿著輕便的衣服,食用正常的伙食,車輿常常走動,照著時序祭祀百神,能讓天地與百姓共同慶祝。”
拓跋宏詔書說:“孝悌的終極沒有不能通達的,如今狂風旱氣都由于誠心敬慕還不夠深厚,陰陽之際沒有感應,所說朕過于哀傷而引起咎害,想來不是很確當。”
于是拓跋宏在太和廟行除服的禫祭,穿了兗袍禮冠祭祀,祭祀完了,換掉黑色的長發巾,素紗做的衣裳相連的深衣。拜謁永固陵之后,在圜丘祭天,祭明堂,回來就進了太和廟,率領百官,捧著神主,遷往祈廟。然后拓跋宏來到太華殿,戴著通天冠,穿絳紗袍子,設宴款待群臣。樂器懸掛著卻沒有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