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舊有的制度,每戶戶稅征收兩匹帛、兩斤絮、一斤絲、二十斛谷,此外又繳送一匹二丈的帛,收在州庫里做為戶稅之外的費用,所征收的戶稅各自按照當地出產的物品來決定,魏王拓跋宏下詔說:“安置官吏,頒發俸祿,這是施行很久的了。自從中原戰亂,這制度就中斷了。朕取法舊有的典制才頒行俸祿,每戶增加戶稅三匹帛、二斛九斗谷,做為官吏的俸祿,增加戶稅之外的兩匹帛。俸祿分發以后,官吏要是貪贓滿一匹的就處死刑,變更法度應該重新開始,就此大赦天下!”
于是魏國下詔頒行俸祿,從十月開始,三個月一季,每季只有一次俸祿。舊行的律令,官員如果歪曲法令,收受十匹布帛便處死刑。官員因人情贈禮,收受二十匹布帛,判定的罪罰也是死刑。這次修訂為:官員因人情贈禮,收受布帛一匹要處死刑。要是歪曲法令辦事,不論收接多少賄賂都要處死。仍舊分別命令使者巡察鎮守各地負責官吏,彈劾貪污枉法的官吏。
秦、益兩州刺史弘農人李洪之由于外戚關系而顯貴,可處理政務貪婪兇殘,頒行俸祿后,李洪之第一個就因為貪贓而被判查辦。魏王拓跋宏命令把他套上枷鎖送到平城,招集百官親自到場數落他的罪過。由于顧念他是大臣,聽由他在家里自殺,其他州郡官吏因貪贓被處死刑的達四十余人。凡是接受俸祿的官員沒有不惶恐的,接受賄賂的劣行因此幾乎絕跡。
李洪之本名李文通,恒農郡人,少為沙門,后還俗。早年擔任狄道護軍,賜爵安陽縣男。正碰上永昌王拓跋仁跟隨太武帝拓跋燾南征,得到元皇后李氏姐妹,李文通以同宗人的身份私下給李氏姐妹饋送東西,結成兄妹,于是就成了親兄妹一樣。李文通后來漸漸了解到元皇后在南方的身份,就改名為洪之。就這樣,李洪之以外戚的身份被授予河內太守,爵位晉升為任城侯。
河內郡北邊與上黨相鄰,南邊與武牢相接,地勢險要,居民兇悍,經常聚眾搶劫成為一方禍患,當地的官吏都沒有辦法制止。李洪之到河內上任以后,設置了各種嚴厲的條律禁令,只要征募到斬殺盜賊的人就予以重賞。勸當地百姓勉勵農耕,讓他們從事農業生產,于是盜賊得以止息。但李洪之為了誅殺除滅奸邪之輩,矯枉過正顯得過于嚴酷暴虐。
后來升任懷州刺史,頗有政績,召入京師拜為內都大官,封賜爵位為汲郡公。河西地區的羌胡部落反叛朝廷,拓跋宏親自率兵征討,任命李洪之和侍中、東郡王陸定總管各路人馬。拓跋宏到達并州,下詔命令李洪之為河西都將征討羌胡,羌胡據險抵御,李洪之在石樓南邊的白雞原構筑堡壘對付羌胡。部下的將領都想進攻,李洪之對羌胡開誠公布表示既往不咎,聽憑他們各自重新恢復正常的生計,羌胡就投降了。拓跋宏非常贊賞李洪之,升任他為尚書外都大官之職。
后來,李洪之任使持節、安南將軍、秦益二州刺史,設立嚴禁奸邪的各種制度,凡是帶著刀刃行路的人,其罪行與搶劫相同,量刑治罪的輕重等級,都分別列舉詳細的條款。又大擺酒席宴請州中的豪杰之士與有身份的長者,向他們昭示各種嚴格的法制。
又在夜里秘密派遣騎兵分別埋伏在各主要道路上,有觸犯禁令的就拿起來送到州里,公開宣布斬首,其中冤枉被殺的人數以百計。赤葩渴郎羌居住在深山窮谷之中,朝廷雖然加以安撫,但朝廷的使者卻很少能夠來到,李洪之就在山上砍樹割草開出山路,寬十幾步,向那里的羌人顯示要派軍隊前來的架勢,并把軍隊開到他們的邊境之地,山里的羌人十分害怕。
李洪之友帶領幾十名騎兵進到他們的村寨里,安撫他們的妻子兒女,向他們詢問痛苦憂患,并給他們送去必要的物資,羌人們皆大歡喜,主動請求把他們編入戶籍,課納戶稅,從那里所得到的戶稅收入十倍于以往。
李洪之善于治理戎夷,能夠做到恩威并舉,可是苛刻的名聲卻傳遍了朝廷和民間。其實李洪之素來并不清廉,常常收受賄賂。當時拓跋弘正開始建立官祿制度,法制禁令相當嚴峻,負責監察的官員聽說李洪之接受賄賂之事,沒有一個不主張嚴加追究的,于是李洪之被逮捕送到了京師。因為他是大臣,判決讓他在家中自殺。
但小吏百姓觸犯其他罪行的,拓跋宏大都從寬處理,只要有可疑的罪行,官員先表奏,然后定罪,大多是減刑不處死流放邊疆,每年都有幾千人。因此在京城判決死刑的,每年不過五六個人,州鎮地方也是同樣清簡。日子一長,淮南王拓跋佗上奏要求依舊斷絕俸祿。
文明太后召集群臣來探討這件事,中書監高閭認為:“饑餓與寒冷是切身的感受,慈愛的母親也不能夠保全她的兒女?,F在頒給俸祿,那么清廉的足夠生活不必濫取,貪婪的足以警戒會勸勉向善。如果不支給俸祿,那么貪婪的得以肆無忌憚地做壞事,清廉的卻不能自我保全。所以淮南王的提議,這不是很荒謬嗎?”
于是詔令依從高閭的議論,保留頒行俸祿的辦法,接著高閭又上表認為:“北方的狄族柔然強悍愚昧,跟禽畜相同,他們擅長在曠野作戰,短處在于攻取城池。如果利用狄族的短處,來消滅他們的長處,那么他們的人數即使很多,也不能形成禍患,雖來侵擾也是無法深入。又者,狄族零散地居住在荒野沼澤,長年跟著水草遷移。作戰的話,是要連家業一起帶著來的。奔逃的話,是連帶家畜一起趕著逃跑的。他們不必攜帶錢財糧米,而吃的喝的都能自己供應充足,因此他們歷代都能構成邊境的禍患?,F在六個鎮戍地區力量分散,而敵人數目加倍,那么我方鎮守的兵士就不敢拼斗,就這樣相互圍困逼迫,是很難制住他們。我要求遵循秦、漢的舊例,在六鎮的北邊建筑長城,選擇險要的地方開一個門,再在旁邊建造小城,安置軍隊防守捍衛,那么敵人就不敢來攻取城池了。原野上掠奪沒有收獲,牛馬把草也吃完了,他們就會撤走,終究一定是會收到懲戒。加上六鎮東西距離不過一千里,一個工匠一個月的功夫,可以建造一丈八尺的地方,力量有強有弱。大致合起來計算,只不過動用十萬人,一個月就能造好,雖然暫時勞苦,卻可以求得永久的安逸。大凡修筑長城有五種利益:第一,可以免除活動防守的辛苦,第二,北部放牧牲口吃草,不會有被掠奪的禍患,第三,登上高城觀察敵人的活動,可以以逸待勞,第四,可以從此阻止隨時備戰的緊張狀態,第五,每年可按常規運送糧食補給,永遠不致匱乏?!?
拓跋宏特別禮遇,下詔答應了他的建議。魏國立國之初,百姓大多歸附豪強去要求庇護,得到蔭附的人就都不必去替官家服役,但豪強對他們征斂份量比起公家的賦斂還要重幾倍,給事中李安世上表說:“年歲歉收,百姓流離,田業多被豪強所掠奪。雖說田井制度難以恢復,應該好好再平均衡量,讓勞力和產業能夠相稱。再說,人們所爭執的田產,應當限定年歲來裁斷,事隔長久了難以明了。都裁斷給現在的田主所有,也好斷絕欺詐虛妄?!?
拓跋宏同意了他的意見,由此開始討論如何平均田地。拓跋宏下詔派遣使者巡行州郡,和州郡長官把天下的田地平均分給百姓,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人,領受沒有種樹的田地四十畝,婦人領受二十畝,奴婢依照成丁的良人一樣,有一頭牛,領受三十畝田,限定不超過四頭牛。
所頒給的田,若是輪種的大抵加倍,三年輪種的田地再加倍,以供耕種及還田領田的盈余虧欠。每個人到了課稅的年齡即可領田,年老免課稅或死了就收回田地。奴婢與牛畜,視有無決定還田或是領田。
初始領受田地的,男丁由公家給予二十畝田,督責他種植五十株桑樹,桑樹及田地都是世襲的產業,人死了也不歸還。岸常規人口統一計算,有盈余的不再給田,也不還田,不夠的就依照前面的辦法,頒給田地以供耕種,有盈余的可以出賣其盈余部分田地。各地官員各自據職頒給公田,官職更換則公田附隨新任,變賣公有田產者依法論處。
起初,太祖拓跋珪命令黃門郎虞玩之等人檢定登錄戶口的黃冊,到拓跋宏即位后,另設立校籍官,安排令史,限定每人一日要查的幾件違法的奸偽之事,幾年接連不斷,人民憂心怨恨,心中不安。
外監會稽人呂文度向拓跋弘啟奏,戶籍被撤銷的都派往邊遠的屯成之地充軍,人們多數逃離,以避免罪罰。富陽百姓唐寓之于是運用妖術蠱惑群眾作亂,一舉攻克了富陽,于是吳興、吳郡、會稽被撤銷戶籍的人都去投奔他,一時聚眾至三萬人。
呂文度與茹法亮、呂文顯都是憑著奸佞諂媚得到拓跋弘的寵愛,呂文度做外監專擅兵權,使得領軍空有其名。茹法亮做中書通事舍人,權勢非常大,王儉常常說:“我雖然有崇高的地位,而我執掌的權力哪比得上茹公呢!”
魏國沒有鄉黨鄰里的組織辦法,只設立宗主都督保護,百姓多數隱瞞假冒戶籍,三、五、十家才算一戶。內秘書令李沖上奏說:“應該按古法為準則,五家設個鄰長,五鄰設個里長,五里設個黨長,由鄉人中選取強壯謹慎的人充當。鄰長免掉一個壯丁的徭役,里長免除兩個壯丁的徭役,黨長免除三個壯丁的徭役。三年不犯過失就晉升一等。對百姓用調法收稅,一夫一婦的繳一匹帛,兩石粟,大致十匹做公調,二匹做調外費用,三匹做百官俸給。此外又有雜調,百姓八十歲以上的,準許有一個兒子不服役,孤兒、衰弱多病的老人、殘疾、貧窮不能自己謀生的,鄰長、里長、黨長輪流供養?!?
文書上奏后,拓跋宏下詔百官共同討論,中書令鄭曦等人都認為不能實施,太尉拓跋丕說:“臣認為這個辦法如果實行,對公對私都有益處。但目前正是征收賦稅的月份,核對戶口,人們煩勞一定憤怨。我要求過了今年秋天,到了冬天再派遣使者辦事,這樣比較適宜?!?
李沖說:“百姓可以讓他們按規定去做,不應該讓他們了解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不趁征收賦稅的時候實行新的辦法,人們只知道設置鄰、里、黨長,以及校對戶口很辛勞,看不出平均力役、減輕賦稅的好處,心中一定產生怨氣。應當趁征收賦稅的月份,由他們了解賦稅的均等。他們既能了解了這套辦法,又蒙受利益,實行起來會比較容易。”
群臣多數陳述說:“九品等差的租調法,推行時間已久,萬一改變辦法,恐怕會形成騷亂?!?
文明太后說:“設置鄰、里、黨三長,那么征收賦稅就有一定的準則,一向被庇蔭的人家就可以查出,僥幸的人也不會再有,為什么不能實行?”
因此初步設置黨、里、鄰三長,確定百姓的戶籍,百姓起先都憂愁煩苦,有勢力的豪強人家更不愿意,不久之后,證明征收賦稅節省了十余倍的費用,于是朝野上下都安心地實行新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