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勤勤帶著兩斤豬肉和一塊尺頭午時一過就去了村長家。

“哎呀，勤勤來了，咋還帶著東西啊，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要充門面，有事兒只管來，照顧你們孤兒寡母本是村里該做的，快進來坐。老村長眼睛溜了一眼勤勤那手里拎的和懷里抱的，言語間是一慣的熱情。但是勤勤有些失望的是他家婆娘不在，這讓勤勤準備好的話都沒了用武之地。

“村長爺爺，有件事勤勤要給您添麻煩了。”勤勤對村長還是很有禮數的。

“跟爺爺還客氣啥，說吧?！比f俟家的節禮已經送過來了，今天來又提來東西，要不是有求于人，鬼都不信。

“就是我爹爹在世時不是有個好友嗎，是一戶大戶人家的管家，村長爺爺您也是知道的，我現在就在那家幫工。東家想在咱們村買些田。村長爺爺，您看這事兒成不”勤勤一直看著老村長的眼睛，沒有差過那里一閃而過的算計。

“成啊，誰來買咱都賣。不過那家是農耕戶籍還是商人戶籍啊，要是商人戶籍得交置田稅?！贝彘L完全是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官味十足。

“村長爺爺，您老是最了解我們家情況的，今年冬天要不是東家收了我爹留下那些皮子，又給了我一份工，怕是我們這祖孫仨這個冬是如何也過不去的。村長爺爺您老一直特別關照我們萬俟家，這樣的大恩大得我們萬俟家的人世代不敢忘。您老看看，把東家的田掛在我們萬俟家名下可否使得？給您老添麻煩了?！鼻谇趶膽牙锶〕鲆粌摄y子塞到村長手里。

“哎呀呀，你看看你，啥麻煩不麻煩的啊，你家是啥情況村里還不清楚？爺爺不早就說過了嗎，能照顧的定是要照顧。你家要買多少田啊?！崩洗彘L辦事也是很有原則的，只要是符合他的原則，那辦事絕對麻利。

“一百畝。村長爺爺，您可別嫌這只能當做嫁妝用的數量不夠您老跑這一趟腿?！边@樣說是秦奶奶教的，她說戰亂的世道里，只有那大戶人家為了嫁女兒才會置地。用這個理由一是可以避免村長猜疑咋有人家突然買地的真實原因，二是避免萬俟家給自己惹來麻煩。

“你村長爺爺啊，說話啥時不是落地一個卯啊，銀子呢，帶來的話現在爺爺就給你辦，三日后你來拿紅契（紅本子，里面文書上加蓋紅色官印，稱紅契）?！贝彘L這事沒少辦，要不怎么說戰亂時的村長一樣油水足呢。

“村長爺爺，勤勤還有一事得麻煩您老，這是我們萬俟家自己個兒的事兒。您老也知道，前些天我買些皮子得了幾兩銀子，我祖母說這要是不干點啥，這幾兩銀子幾年間就被吃了用凈了。

祖母琢磨著把我家房前屋后的那些個荒地置下來養幾只雞，那雞蛋賣的銅板也盡夠我們祖孫仨嚼用了。

不知道那片荒地現在可有人定下了？”秦奶奶告訴勤勤說她家周圍的那地屬荒地，前朝時二兩銀子一畝，這些年戰亂，她恍惚聽說過，現在可能一兩銀子都不到。若是勤勤想買，不妨就說是自家用，興許還能討些好處。

“哎，你那祖母啊，雖然那身子不爭氣，但是倒是知事啊，算了，村里對你們萬俟家照顧一二那是必須的。

不過啊你們可千萬不要往外說我給你們家是個啥價錢，不然被那有心人給你們奪了去，我即便是個做村長的，也是保不住那么大一塊地的?！币徽f老村長用的是一手好平衡之術呢，這一恩一威之間真真的是做得那叫一個駕輕就熟。

“村長爺爺您切安心，莫不說這村上的幾戶人家我們還都認不全，就是有那能說上兩句話的，也沒有村長對我們萬俟家的恩情大啊，這中間的遠近，就是不懂事的勤勤也分得明白。”勤勤想著她自己時常出入秦爺爺家，應該先把秦爺爺跟自己拉開點距離，等到地的事兒辦妥之后，那就愛誰誰。

“成啊，你們祖孫能知道老夫這份心就成。你們家那前前后后可是四畝五分地啊，別人要是開口，村里得收他一兩銀子一畝，可是你們家不一樣，村里就特別關照吧，那么大一塊地，你們拿出三兩銀子就成?；厝枂柲阕婺改懿荒軠惖贸?，差多少，先從老夫這拿著。”村長夫人是職業放印子（民間的高利貸）的，三分利，利上加利。

“已經給村長爺爺添了這許多麻煩了，我們咋好再添，這三兩銀子祖母給帶來了，祖母的藥已經不吃了。”萬俟家在大巴村人的心里一直很清貧，不在乎一直清貧下去。

“行啊，你祖母是個要強的。老夫今天先把白契（類似于用來換發票的收據）給你辦了，三天后你來拿那紅契，也是你們會趕，鎮衙門二十五封印，今兒到十三了?！弊隽藥资甏彘L的人原則性不是一般的強，特別是遇到那個里里外外都特別通透的人。

勤勤從村長家出來之前千恩萬謝了很多回，又定好了來拿紅契的日子。田地的丈量要等到紅契到后之才行。

回到家，勤勤先把兩張不同的白契交給祖母，才去規置帶回來的東西。

勤勤先跑去了她那寶貝的小儲藏間。把芝麻放在花生米旁邊，趙大叔給的回禮有點多，大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這兩樣不能放在米面缸里，因為那個缸有點不夠用，那就放在芝麻旁邊也沒問題，這里面不潮。還有半只豬，掛起來。十斤大豆油搬進灶間放在碗櫥里。

拾掇完這些，又把捕魚的那些家什歸位，買來要裝魚的那個大號木桶靠邊放好，這才把馬車送到后院。進屋把給祖母和樹買的東西先放在了西屋，這事兒得明天說，不然祖母今兒一整晚都不用睡覺了。

最后才把經祖母置辦的梳妝臺安置在了東屋里東墻最靠炕的地方，這樣祖母不用走路，然后把銅擺好，檀木的梳子放在銅鏡的旁邊，搬一把椅子放在梳妝臺前面。

邱氏現在也不大驚小怪了，看到新物件只有喜悅之情，坐在那椅上用小軟抹布把那面銅鏡擦得锃亮。

“孫女，你趙大叔咋敢把那么多銀子借給你呢？”自從孫女回來就一直沒停腳，她只知道孫女借來了銀子要去買，起初秦家嫂子在她不好問，后來孫女吃飯她又不能問，再后來就去跑村長家了，直到現在才得了空。

“祖母，那銀子啊，不算是咱家借的。趙大叔說要把他們東家，明年春天收冬小麥時的地租銀子的運送活給咱家。往年用鏢局是二百兩一趟，明年咱跑就是一百五十兩一趟，得跑個四、五趟。這四百兩是趙大叔先給咱的銀子?！鼻谇诮裉煸谮w掌柜那先預支了四百兩銀子，有魚的買賣契約在，再加上趙大叔對勤勤喜愛，這點銀子他半點都沒有猶豫。

“哎，為了這個家啊，我孫女真是受了不知多少苦。祖母也不多說了，孫女你啊，出門在外，處處要多加小心。不管遇到啥事兒，你這條小命最要緊。能記住不？”邱氏也知道沒有自己孫女的奔波忙碌哪會有她們祖孫仨今天的日子，就象當初不得不接受讓自己六歲大的兒子支撐這個家一樣，現在她必須接受九大的孫女支撐家業的事實，她要做的，就是養好了身子，把家給孫女操持好，把孫子好好帶大。

“祖母，這是今天的運貨銀子，孫女把前天欠人家的家俱銀子還了，又置辦了今天這些，剩下的都在這了?！鼻谇诎咽鍍摄y子遞給了祖母。

“本來想著用這些銀子買上幾畝地夠咱祖孫吃喝嚼用就好，沒成想啊……哎，這也是老天的恩典啊?！鼻袷习褜O女給的銀子和自己原來的都放在了那個小紫檀匣子里，那整整齊齊的十個銀錠，還有一些小銀角，讓邱氏第無數次模糊了眼睛。

“祖母，今天我去大夫爺爺了，他告訴我讓我用這個給您泡酒喝，泡好之后每晚喝上一兩，也是要堅持，對身子特別好。”勤勤最不想看到就是祖母的眼淚，不管那是什么樣的眼淚。她獻寶似的把枸杞拿了出來，

“祖母還能喝酒??？”

“能啊，大夫爺爺說他家那位老奶奶就喝的，您等著，孫女把酒抱過來?！币粔品派纤慕镨坭?，留下一斤給祖母煮粥煮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