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全躺在某間客房的床上,被子整齊的放在一邊,并未蓋上。原本插在曹全胸口的輕薄短刀不見了蹤影,但顯然那傷口之上并未上藥,絲毫沒有要愈合的跡象。隨著曹全的不斷呼吸,那傷口便也隨著向外滲出血液。
而在曹全床邊,還有一個白眉僧人,正是與文刀習(xí)乘二一同趕往帝王谷的言葉大師。此刻他正盤坐于木幾之上,雙眼緊閉,口中輕聲念誦著某篇佛家經(jīng)文。
原來昨晚曹全被凌穎所傷,怕拔刀時不慎傷了傷口周邊血管,也不敢當(dāng)即拔刀,只是先付了飯錢然后強撐著牽馬走到了與言葉大師等人約定匯合之處。先將馬在樹上胡亂系了,然后便就地打坐調(diào)息,盡力減緩自己的呼吸速度與血流速度。
就這樣熬到了半夜,雖然刀仍然插在傷口之中,沒有大量出血。但曹全終究沒學(xué)過龜息大法,勉強熬了幾個時辰之后再也支撐不住,幾乎就要暈厥過去。就在他打算自己將刀拔出的時候,剛好趕到的言葉大師卻是阻止了他的行動,也沒有為其療傷。只是將薄刀抽出,然后找了間客棧讓曹全躺下。
曹全仍記得言葉大師那時的神情,似乎是驚訝中帶著些許欽佩,仿佛見到了某種極為高深的事物,但他卻也沒有對曹全解釋,只是說讓曹全躺下,好好思考,仔細感受。
但是思考什么,感受什么,言葉大師卻是只字不提。
接著便有了現(xiàn)在的這一幕。
曹全安靜地躺在床上,他的手腳似乎早已失去了知覺,只能感受到一股涼意。剛開始時,他每每呼吸一次,便能感受到傷口傳來的刺痛,這痛苦雖然令人難以忍耐,但卻也讓他變得清醒。而此時,他連那刺痛也感受不到了,于是曹全的思維開始變得渾濁。
他感覺自己似乎逐漸融化在了這床上,然后更加發(fā)散,融入了整個房間。到了最后,他感覺自己似乎是與外界的天地融為了一體。
曹全的意識似乎被分為了兩個,一個融入了天地中,遲鈍而又細致的觀察著周身的一切,例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他自己,還有坐在床邊不斷誦經(jīng)的言葉大師,也有窗外叫賣的小販和客棧大堂里吵嚷的食客。在這個意識中他雖然能夠感受到許多,但卻又無法對那些被他所感受到的東西作出任何的反應(yīng),就連悲喜似乎也已被剝奪,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guān)。
而另一個意識卻是不斷的下沉,變得混亂而又模糊,剛閃過一片過往的回憶,然后卻又突然變成了對死亡的恐懼。
在這樣的情況下,曹全已經(jīng)無法再對時間擁有正確的感知。有時,他感覺只是過去了一瞬間,而有時,他又感覺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個月。言葉大師念誦經(jīng)文的聲音慢慢被推遠,只留下一片詭異的寂靜。
就這樣不知過去了多久,曹全在模糊的思考中陡然發(fā)現(xiàn)了一絲無比玄妙的東西。它似乎無法被言語辭藻所形容,就好像佛家所說的頓悟,你在想的時候會感覺下一刻便可以開口說出許多,但當(dāng)你真正要說時,卻又會啞口無言。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一直躺在床上的曹全突然睜開了雙眼,其中道道精芒閃動,身上的氣勢也隨之不斷提升。直至最后,幾乎如山如岳!
這一刻,曹全終于真正踏入了一流高手之境!
事實上,江湖中對于實力的分級大多都比較模糊,但一般來說,是將一流高手與其它高手分為兩個檔次。一流高手之下,皆可稱為江湖好手,雖也有高下之分,但卻又并不絕對。哪怕是名震一方的某派掌門、江湖大俠,也可能會因為種種原因敗于初出茅廬的無名之輩手中。
但在成為一流高手之后,那便有了天差地別般的差距,哪怕一個江湖好手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也難以傷到一個一流高手分毫。所以在江湖中也有一句老話:在一流高手眼中,一流之下皆為螻蟻!
而若要成為一流高手,便有一個不得不去跨越的關(guān)要,那便是生死玄關(guān)。
不度過生死玄關(guān),哪怕你有天縱之才,天資卓越!哪怕你有整個門派的傾力扶持,也絕不可能成為真正的一流高手!
而這也是為什么之前言葉大師在察覺曹全傷勢之后露出震驚與欽佩之色的原因。凌穎的那一刀若再深一毫,那曹全便是立斃刀下,藥石難醫(yī)。或是傷勢過重,陷入昏迷。但若是淺上一毫,那曹全卻又不會有性命之危,更不要談能夠借此度過生死玄關(guān)!
曹全長出了一口氣,體內(nèi)洶涌澎湃的真氣漸漸平息,眼中閃動的精光則盡數(shù)隱去。
言葉大師見此也停住了誦經(jīng),雙掌合十行了個佛禮,道:“恭喜曹施主!”
曹全則是恭敬的還了一禮,道:“晚輩還未多謝前輩指教與護法之恩。”
言葉大師搖頭道:“那是老僧應(yīng)該做的,更何況曹施主頓悟生死,踏入一流高手之境,乃是我們正道之福。特別是在如今正道式微之際,曹施主你的突破讓老僧更多了幾分信心,對上圣教與魔教也多了幾分勝算!”
曹全此次卻未再客套,而是面色凝重的對言葉大師拱了拱手,然后一轉(zhuǎn)話題,問起言葉大師此行的情況。
言葉大師點了點頭,然后言簡意賅的介紹了與文刀習(xí)乘二帶人前往帝王谷的過程,待說到魔帝邪王如今以及改邪歸正,帶領(lǐng)帝王谷脫離魔教之后,卻是長嘆一聲停住了話頭。
見言葉大師如此,曹全臉上的欽佩之情也是一變,原本要說的話也再說不出口。突然想起近日并未見到文刀習(xí)乘二的身影,心中陡然一驚,問道:“莫非是文刀前輩遭到了什么不測?!”
言葉大師知道曹全會錯了意,臉上帶起歉意,然后說道:“文刀姑娘并未遭到不測,我等此次帝王谷之行并無傷亡。方才老僧嘆氣,是擔(dān)憂壬珂姑娘的安危!”
”塞北那人...真是文刀山?“
“確是文刀施主!”
曹全心中一震,心情變得無比復(fù)雜,既有欣喜,又有不解、憤怒與怨恨,但此時還有言葉大師在場,只得暫時壓下。繼續(xù)問道:”就算真是文刀山在塞北,那也應(yīng)當(dāng)是壬珂前輩贏面更大才是,畢竟文刀山只會三招劍法,而這三招劍法又都是從壬珂前輩那學(xué)去的。大師為何如此擔(dān)心?“
言葉大師又是一聲嘆氣,道:“如果文刀山真如魔帝邪王所說那般,恐怕沒有我們想的這樣簡單!只盼文刀姑娘能夠及時趕到塞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