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兵敗傷離別
- 慶之的野望
- 趙隱王
- 4130字
- 2014-03-18 10:19:56
陳慶之在樓上道:“來將何人,可有軍中信物?”
那將把一個物件交給手下士兵,那士兵將它寄在一支箭上,射向門樓。那將道:“末將乃軍主姜桃,在中山王帳下,隨中山王一同出兵。中山王行于道上,不放心彭城的安危,給末將五百騎兵、五百步兵,命末將回城協守。”
箭射在門樓上,胡龍牙命人取下,交于陳慶之。陳慶之驗看過,果然是梁軍的兵符,便探頭向下面的姜桃道:“軍主稍候。”便命人將城門前的障礙物都移開,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一面和胡龍牙從門樓上下來去迎接姜桃,一面派人去告知蕭綜敵軍已退和姜桃回城的消息。
陳慶之和胡龍牙走到臺階一半時,姜桃剛剛走進門來。姜桃見到陳慶之,便行禮道:“末將參見陳將軍。”
陳慶之道:“軍主奉中山王之命回援,剛才可曾遭遇回撤的魏軍?”
姜桃道:“末將回來時,正是魏軍在強攻彭城之時。末將尋思,這一千步騎不足以與魏軍上萬的大軍匹敵,便命將士們所到之處,遍插旗幟,多點火把,緩緩而來。那時天色漸晚,魏軍與昏暗中急切不知底細,以為有援軍來助彭城,怕首尾不能兼顧,便急急撤退了。”
軍中連連歡呼。陳慶之聽了,也稱贊不已,又問他:“不知中山王如何?”
姜桃道:“末將不知。來時大軍尚未到高冢戍。現在么,估計正與魏軍激戰吧。”
“嗯。”陳慶之點點頭。
這時,朱異又來了。
他見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打完了?敵人都退了?那還傻站著干嘛?都去干活啊!”他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架勢來,“殿下叫朱某來看看,果然很有必要啊!”
眾人開始慢慢動起來。朱異則忙著分派任務,他用下巴指了指姜桃道:“聽說你有點小聰明,那好,趕快帶上你的兄弟們,去給我保護好豫章王殿下。魏軍什么時候會再來還難說呢,快去!”
“至于你們么,”他儼然一副主帥的作派,用手指了指陳慶之和胡龍牙,“給我守在城門上,前方一有最新戰報,即刻送過來,知道嗎?”陳慶之和胡龍牙對視了一眼,沒有回答。
朱異也不再理他倆,轉頭對其他士兵道:“其他人則將城樓上下收拾干凈,死難的兄弟們么,讓他們躺在路上,明早再掩埋。”
說完,他便搖搖晃晃,打著哈欠走了:“去睡會兒,這一天可真夠累的。”
陳慶之他們都看著他離開,象看一個小丑在跳舞一樣。
姜桃帶著一千個士兵,遠遠跟在他后面。東方已漸漸泛白。幾個時辰過去了,前方一點消息也沒有。
在西門的城門樓上,兩個人時坐時立時倒,又困倦又焦慮。
“不如,再派一個探子去前方查看一下吧。前一個都去那么久了,會不會是遇到敵人了?”陳慶之道。
胡龍牙正在考慮要不要接受陳慶之的建議,再放一個探馬出去探聽一下消息,旁邊一個衛兵叫道:“探馬來了!”
二人不約而同地探出頭去,那探馬穿過城前空地上無數魏軍尸首,在城門前停下了。
“快讓他上來!”陳慶之喊道。
守門的衛兵幫助探子牽住馬的韁繩,探馬從馬上縱身而下,穿過大門及門前堆積的雜物,轉身奔上臺階,來到門樓上,跪倒在陳慶之面前,報道:“中山王敗了!”
陳慶之沖到探子面前,不相信地問道:“真的敗了?”
探子道:“是的,敗了。現在大軍正在回來的路上,估計馬上就會到。”
陳慶之道:“怎么個情況?快講講。”
探子道:“成將軍所部先到達約定的地點,魏軍剛到高冢戍,成將軍就馬上發起了對元延明所部的攻擊。但魏軍似乎早有防備,從容應對,并不慌亂,但隨著戰事膠著,成將軍所部人少,漸漸不支,而中山王的大軍走得慢,等到時成將軍所部已全線潰散,向后逃竄,沖動了主力大軍,于是主力軍也跟著一同往回跑。在魏軍的追擊下,互相踐踏,死傷了很多人。回來的路上,再遇一支魏軍騎兵,又廝殺一場。又敗,部眾散去大半。此時,中山王及一撥親信正慌忙往這邊趕來。”
胡龍牙一聽,急了,連忙對陳慶之道:“啊?這、這,在下帶一支人馬前去接應中山王,定教那元延明有去無回!”
陳慶之正面朝著城外遠處,聽了胡龍牙的話,他黯然地說:“看來已經不需要了。”
胡龍牙和那探子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去,只見遠處數十騎簇擁著一員中年將領向彭城這邊奔來。那中年將領正是中山王元略。
元略所率的數十騎到達城門下時,后面一大群散亂的步兵也迤邐而來,為首的卻是成景俊。這些士兵們各各灰頭土臉,心情沮喪,很多人還帶著傷。
陳慶之和胡龍牙下樓去迎接他們,元略看見陳慶之焦急而關切的眼神,頹喪地搖了搖頭,什么也說不出來。陳慶之抱著拳站在道旁,看著這些人拄著長槍當拐杖,緩緩行進,走過直街,在府衙前的大片空地上,在街道兩邊,不聲不響地靠墻坐下來,身上有干糧的,就掏出來,自顧自地啃起來。
陳慶之和胡龍牙走到府衙大門前。元略已經進去見蕭綜了,只留成景俊一人留在門外,背靠著門前大石獅子坐著。
陳慶之走上前去:“成將軍,中山王呢?”
成景俊用手指了指里面道:“中山王已經進去了,正在和殿下說話吧。”
“成將軍自己怎么樣?”陳慶之十分關切地問。
“我沒事。”他低頭看了下手,手臂上的衣服破了,破口有血印,“不過說也奇怪,這次的行動,仿佛魏軍全然知道一般。”
陳慶之和胡龍牙默默無語。胡龍牙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陳慶之跨進門去,來到議事廳前被幾個侍衛攔住了。
“殿下有令,沒有他的指示,誰也不能進去!”侍衛長道。
陳慶之無奈,就在廊下站著。
天還沒完全亮,議事廳的偏室里有一張燈點著,隱約可以看見蕭綜、朱異和元略的人影晃動。陳慶之豎起耳朵聽,先是三人有一些斷斷續續地話語,說著說著,他們的嗓門越來越高。從依稀的話語中,陳慶之推斷出,蕭綜的意思是責怪元略身在大梁,心在大魏,對魏氏宗族還有一絲牽掛,故意放水,才令此戰大敗;而元略的意思是自己是真心為大梁,不敢有私心,至于戰敗,全因魏軍早已預知我軍動向,懷疑軍中有奸細。朱異中間也時常插嘴,全然站在蕭綜那頭。
不一會兒,在爭論達到**時,朱異被蕭綜趕了出來。朱異悻悻地走出來,站在屋檐下,長吐出一口氣來。正要離開,見陳慶之站在臺階下面的空地上,斜著眼瞄了陳慶之一眼,道:“此次出征,圣上派出來的都是此什么人啊!一個奸細主帥帶著一個無能的護軍”說完,沒等陳慶之作出反應,就哼了一聲,徑直出大門去了。
朱異出了那間屋子之后,里面兩人由對話變成了怒喝聲,聲音越來越響,緊接著元略用力甩門,沖了出來,理也不理陳慶之,就出了大門。門外,成景俊見元略出來,離開石獅子,跟了上去,二人一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胡龍牙在門外張望著里面。陳慶之回過頭去,那屋子里現在一片安靜,蕭綜慢慢地坐了下來,將年輕的身影投射在窗戶上。
陳慶之感覺這一切都太復雜,而自己太累太累,真管不了。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好好躺下來,睡上一覺。
很快,他真的抱著一個枕頭睡著了,足足睡了一天**。
等他再次醒來,走出自己的房間時,發現這兩天又發生了很多事:蕭衍的圣旨來了,他把元略召回了建康;朱異也要回建康;而成景俊則將被調到淮南去守護馬頭戍。
對于元略的事,后來陳慶才聽說是蕭綜寫了個奏折,把元略給告了,蕭衍怕二人不和,影響防務,就將元略調回了。不過,僅僅是聽說,陳慶之沒有見過那個奏折。
朱異的離去,當然是件好事,耳朵邊少了個人聒噪,會清靜很多。但不知蕭衍調回他是何意,大概是高冢戍一役令蕭綜顏面掃地,而朱異則是那個首倡者,蕭綜遷怒于他,也屬正常。
成景俊么,不用說了,此戰先鋒么,進戰失利,肯定是要受罰的,但估計蕭衍念成景俊是員猛將,又忠心為國,便調他到其他重鎮值守。
當然,這些都是陳慶之心里的揣測。
臨行之日,陳慶之和胡龍牙一道送他們離去。
眾人牽著馬,一步一步地走來,邊走邊談。今天,成景俊一洗前些日子里的怏怏不樂,又變得輕松愉快起來,身上的傷也好了。元略么,還是那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朱異自覺與眾將談不到一塊兒,就靜靜跟在眾人后面,沉默不語。
不知不覺來到了彭城南面那個小土山下。陳慶之想起了大軍剛來的時候,自己就坐在那塊大頑石上偷偷地流眼淚。這么多日子過去了,又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陳慶之覺得,自己已經有了一顆很強大的心。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呢?
今天同樣在這里,眾人將分道揚鑣,各行其道了。元略與朱異將在建康來人的護送下走東路,來到泗水邊,坐上快船,沿著當初來時的水路,直下建康;而成景俊則將帶著一些親兵折向南路,一路南下,直到淮水北邊的渦口,在那里涉淮水而過,直抵馬頭戍。陳慶之和胡龍牙會回去,共事豫章王蕭綜,繼續去面對不遠處虎視眈眈的魏軍。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元略向陳慶之、胡龍牙,再向成景俊拱拱手道:“各位將軍,就此別過了。”
陳慶之、胡龍牙道:“中山王一路珍重。”
朱異在一旁酸酸地道:“陳慶之,你也要珍重啊。疆場險惡,可別一不小心死在刀槍下啊。”
陳慶之道:“在未達成心中所愿前,慶之還不想這么輕易就死去。”
朱異道:“好,這樣就好。那么我們建康再相見,到時候你我再一見分曉吧。”說完,他跨上馬,不等元略,就向東路行去。
元略看了看朱異的背影,湊近陳慶之和胡龍牙道:“豫章王心胸狹窄,不忍容人。二位日后還是多加小心,好自為之吧。”說完,作了一揖,而隨著建康來人匆匆離去了。
成景俊這時還在不停地回頭往后看。陳慶之轉頭問道:“成將軍是在等誰來嗎?”
成景俊道:“尚有一人未來,等他來了,在下方可南下赴任。”
陳慶之道:“他是何人?”
成景俊道:“哦,他來了。”
陳慶之轉頭細看,遠處一騎飛快地跑來。到了近處,陳慶之才認出來,那是成景俊所部的那個軍主,馬佛念。
馬佛念近得前來,讓馬慢下來,在陳慶之面前跳下馬來,向成景俊道:“佛念來遲了,將軍莫怪。”
陳慶之向他一抱拳,道:“馬將軍莫非也要隨成將軍一起去。”
成景俊和馬佛念相視一笑。成景俊道:“他還會繼續留在軍中,日后陳將軍若有需要,只管找他尋求幫助,他必欣然聽命于將軍。末將已跟他細細叮囑過了,放心吧。”
馬佛念對著陳慶之恭身行禮。陳慶之連忙還禮,心中泛起一股暖意,又瞬間回想起這一段時間里,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情形,他眼睛里淚水不住地打轉。
成景俊看在眼里,道:“將軍不必如此,不過是暫別罷了,他日定當相見。我觀將軍,日后定能有所作為。哈哈!就此別過。佛念,好生照顧陳將軍!”
“諾。將軍也請珍重。”馬佛念自言自語地道。
“成將軍珍重。”陳慶之道,強忍著眼中的淚水。
成景俊笑著跨上馬,在他倆面前轉了一圈后就向南飛奔。一眾人都紛紛上了馬,策馬追隨而去。陳慶之抱拳行禮,目送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