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略陣會諸侯7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3716字
- 2024-11-14 12:25:49
黃橋一役,東軍損兵折將萬余人,傷亡數倍于敵,實屬慘敗。這一結果令成都王和他的僚屬們難以接受,多少有些沮喪。
與此同時,南方也傳來了不利的消息:齊王在陽翟三戰皆敗,被西軍大將張泓逼退到潁水以南,不得不停止進攻,轉入對峙。
當此形勢嚴峻之時,成都王不得不召集眾官屬計議,王處仲亦與會,坐于主位下方。
開會時,成都王不禁哀嘆自責道:“孤不聽眾掾屬良言,致有此大敗,而今全軍將士斗志沉淪,軍心不振,罪在孤一人!孤本無統帥之才,如今更是身心俱疲,毫無必勝之志。可否回軍朝歌,待休整十余日之后,再圖進取?”
見成都王信心失落,左長史盧志連忙勸道:“大王,千萬不可吶!如今我軍雖小敗,然優勢尤在,不應輕言撤退。反觀賊軍僥幸取勝,志得意滿,對我軍有輕敵之心。而我軍乃正義之師,主力尚在,且得道多助,時日愈久,于我軍愈有利!”
和演亦附和道:“盧長史所言極是,一旦退兵,必然助長敵勢,令四海仁義之士失望。此戰失利,只是小小受挫而已,并未傷及大軍元氣。今后只須穩重用兵,與敵周旋,兼用良策,可期必勝!”
王彥亦建議道:“渡河強攻,是下官之言,非大王之錯矣!下官誠惶誠恐,愿領受罪責,此后不敢再多言軍事。然退兵之計,萬萬不可!還請大王依從盧、和二位掾佐之言,暫時與敵對峙,另尋破敵良策。”
之前請戰的石超、趙驤兩名小將此時都默然不語,再無先前的銳氣。成都王見眾人意見一致,便點頭道:“諸位所言甚是,孤不能因小敗而退縮,當與敵一決勝負!”
王處仲見大勢已定,便贊頌道:“大王英明!此番失利,蓋因對面乃是禁軍精銳,正面交鋒,如果不能形成以眾擊寡之勢,則我軍難以取勝。不如參照之前和司馬的計謀,先派遣一軍圍攻野王城,看敵軍是否分兵救援,再作下一步打算。”
“對,對,就這么辦!”成都王立刻答允,幾乎沒有遲疑,“至于這支偏軍的主將,處仲可有意愿?”
王處仲倒沒想到成都王這么干脆就將此任務交付自己,錯愕片刻才反應道:“末職雖然讀過兵法,卻未曾領軍作戰,不過既然大王看重,自當擔此重任,為大王拿下野王城!”
“好!”成都王大悅,當即決定由王處仲領三萬兵馬,向西北去進攻河內郡治野王城。盧志、和演則負責整頓主力,補充箭矢,挑選精銳,為發起下次正面進攻作充足準備。
東軍商議戰略之時,西軍也在開會,四十多名將佐整齊到場,不過是為了慶祝戰功。趙士晟拗不過孫會邀請,應邀參會,本以為只是例行公事,不料卻見證了一場鬧劇。
開宴之后,酒肉美食依次端入,諸將先大吃大喝一番。幾輪祝酒之后,孫會端坐臺上,得意洋洋道:“此役大破賊軍,殺敵過萬,眾將皆立下大功。本督護與軍司、功曹評議了一番,已為諸位確定功等。現在就公之于眾,大家若無異議,稍后便上報朝廷,等待賞賜!”
臺下眾將皆大喜,個個豎起了耳朵,專心聽宣,只有趙士晟顯得漠不關心。
“第一名頭功,乃是本督護!”孫會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孫會馬上解釋道:“某為主帥,本不該居功,但拗不過功曹、司馬相勸,若不當這個頭名,怕諸位相爭,彼此失了和氣。”眾人都在暗暗冷笑。趙士晟心里也在笑孫會無恥,自古哪有主帥給自己記功的,不都是等朝廷嘉賞嗎?可見孫會這個主帥名不副實,自己都心虛。
“第二名,河內太守、討逆將軍許超!”
許超嘿嘿一笑,抱拳謝過。趙士晟心想這個倒不意外,畢竟戰時許超支援迅速,且幾乎全程參戰,殺敵最多,所部損失也最大,功居前列不算過分。
“第三名,右軍將軍士猗!”
士猗亦不客氣,昂然站出,接受致賀。這個安排頗為牽強,昨日之戰,其麾下兵馬大多時間都在后方押陣,只在最后階段才參戰。按理來說,功勞應沒有這么高,大概是因為孫會和許超占了前兩名,所以讓同為一營主將的士猗名列第三,照顧其顏面。趙士晟環顧與會眾人的反應,發現令狐霸的臉色十分陰沉,心忖道:“看來這位虎將不高興了,待會說不定可有戲看。”
“第四名,游擊將軍伏胤!”
伏胤正是當初殺死淮南王司馬允的兇手,在那次兵變后,他與王輿、令狐霸等人一起受到趙王的重用,晉升將軍之位。伏胤聞言,剛一站起,還未來得及發言,忽聽一人拍案而起道:“孫督護,你把我放在何處?許討逆、士右軍也就罷了,伏游擊不過統領三千騎兵,未曾謀劃一策,怎可居我之上?”
眾人瞠目,一看是令狐霸,他怒目瞪著孫會,咬牙切齒,甚是可怖。
“令狐校尉,本督護正在宣示賞罰,怎輪到你說話了?”孫會大怒,也一拍桌子,指著令狐霸痛罵,“你敢如此放肆,是活膩了不成?”
令狐霸手按刀柄,指著孫會的鼻子罵道:“老子這些天來整訓部伍、布署戰法、臨陣指揮,乃至冒死沖陣,差點命都沒了!做了那么多事,忙得吃飯睡覺都不能安穩,功勞卻連前四都配不上?”他說罷把兜鍪一摘,露出散亂的頭發——正是昨日秦毅所造成的后果,那模樣幾乎如一條毛發蓬亂的野犬。
趙士晟大驚,令狐霸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亂糟糟的頭發,對于士人而言,這是不啻于赤身裸體的巨大恥辱,說明他已經不在乎一絲體面了!
“你!”孫會氣得快說不出話,“你不過是個副將,統帥之功怎輪得到你!”
令狐霸當即反唇相譏:“哈哈,孫會,你不懂行軍打仗,老子不怪你!可連分配功勞的小事,你也不會做?還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孫會哪受得了這般辱罵,“啊”的大叫一聲,拔刀把面前的案幾劈成兩半,喊道:“我殺了你這狗賊!”說罷便揮刀沖來。
眾將佐一看這還了得,真個是亂作一團,趕緊都擁上來抱的抱,拉的拉,拖住孫會和令狐霸兩人,免得他們真的互相砍殺起來。
趙士晟冷眼旁觀這瘋狗互咬的場面,心中暗喜:“令狐霸這下可沒法再驕橫下去了,真是大快我心。”
一場慶功會搞成這樣,實在是滑稽荒唐,許超等人費了好大力氣調解,才得以平息。最后以令狐霸爭功辱上的罪名,暫且收押,等發遣回洛陽處置。
搞出如此鬧劇,西軍的敗亡似乎已經篤定,趙士晟想起秦毅的忠告,“雖然西軍一時得勝,但違逆天下人心,終究失敗,我絕不能糊里糊涂給他們陪葬。”馬上草擬一封信函,交給趙安吉,“安吉叔,請速回晉陽,將此信轉交東嬴公殿下,切要謹慎隱密,不可走漏風聲!”
趙安吉堅定地點頭,保證誓死完成使命,隨即帶著信,以向并州報捷為名離開了軍營。
趙安吉走后,趙士晟接著開始考慮自己如何離去。正好眼下有一個機會,他求見孫會,提議道:“令狐霸狂悖犯上,罪不容緩,督護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孫會恨恨道:“這賊廝屬實可惡!我若有持節之權,現在非殺之而后快不可!可惜暫且還沒有,不然,無論他是誰的屬官,我也一定砍了他腦袋!可惜呀!”
趙士晟試探道:“如果不能殺,可否遣回洛陽治罪?”
孫會斷然道:“不!我奮戰建功,不久后朝廷必將賜我節杖,屆時便有權將其于軍前正法,以肅軍紀!”
趙士晟心想這不過是你的個人愿望而已,勸道:“督護恕我直言,令狐霸乃東宮屬官,又是北軍五營的校尉,在朝廷有靠山,軍中羽翼亦不少,想要殺他恐怕不那么容易。”
“那你覺得該怎么做?”
“此人既然有罪,理應發回洛陽懲治!”
“哈,季昀,你糊涂了嗎?在這里我都奈何不了他,等遣送回洛陽,有了能保他的人,豈不等于放虎歸山?”
“不,督護,雖然應遣此人回京治罪,但可沒有人保證他一定能到得了洛陽。”趙士晟故意壓低了聲音,顯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孫會一聽這話,一臉壞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季昀,既然如此,這一任務可否交由你來辦?”
“末職愿擔此使命!”趙士晟立刻回應。
“好,我本舍不得你離去,不過要辦此事,非親信之人不可。我向來信得過你,請務必為我除去此心腹大患!”孫會隨即做出了決定,讓趙士晟押送令狐霸回京。
趙士晟正是為此圖謀,立即領命,當天就在營中挑選了一隊五十名精干士兵,次日便押著囚車中的令狐霸踏上了回京的路。
押囚隊伍行至河內溫縣一處密林邊,時至黃昏,趁眾士兵忙著生火造飯,龍安世悄悄將令狐霸放出囚車,托辭押其到河邊小解,命眾兵卒不得跟隨。之后,龍安世便把五花大綁的令狐霸抓到了黃河邊上,而趙士晟已等候在此。
“令狐校尉,昔日狂妄之時,你可知會有今日?”趙士晟故意嘲弄令狐霸道。
令狐霸顯然已意識到自己處于怎樣的境地,“我沒想到,你們這些小人,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對付我!大丈夫生于世間,當頂天立地!既然敢上沙場,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今落在你們手里,要殺便殺,待我死后,化為厲鬼,尋汝等索命便是!”
“確實是一條硬漢呵!可是我始終不太明白,我究竟是如何得罪你了?”
“誰說你得罪我了?”令狐霸的話讓趙士晟不免疑惑。
“那你還處處針對我?在孫府,朝堂,軍營,你哪次不是與我為難?”
“我只是覺得你不像好人。”
“我哪里不像好人了?”趙士晟又氣又笑,自出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聽人這么說。
“你剛到洛陽不久,就去拜會孫秀那老奸賊,難道是君子所為?你必是想投靠孫家當走狗,今日之舉,不正是證明嗎?”
趙士晟大笑:“哈哈,你大錯大謬!孫會的確命我半道中除掉你。但是我自有主張,今日且把你好生放走,但是從今以后,你且記得欠我一條命!”說罷便令龍安世釋去令狐霸身上的綁縛。
這回是令狐霸愣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你莫不是故意消遣我?”
“不會,你放心離去便是了。”
“我不明白。”
“趙王的朝廷就要敗亡了,無論你信不信,很快便有結果。”趙士晟轉頭望向奔流的黃河,夕陽之下,河面粼粼波光,甚是壯美,“我不想與之陪葬,你也要好好活著,我還等著你將來報答我的恩情呢。”
令狐霸默然不語,似乎也在思索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