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魅影左國城1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2972字
- 2016-10-27 11:40:31
往日熙熙攘攘的離石城北門,此際卻一片肅殺冷清。大隊官兵手執長槊列陣,牢牢封鎖門洞,嚴禁任何人靠近。
兩輛馬車卻無視這森嚴陣勢,一前一后卷著塵土直抵城門前。一名軍官厲喝上前:“停住!城門禁閉,不許擅出!”
車夫一手探入懷中摸出一紙文書,一手緊勒韁繩,朗聲道:“車內乃左國城折沖營都尉!此有內史府君親筆通行令!”
軍官接過文書,皺眉審視片刻,又冷冷掃過車夫面龐,這才揮手:“搜!”
十數名兵卒應聲而動,團團圍住兩輛馬車,各有一人掀簾鉆入車廂察看。
“啊!”第一輛馬車內驟然響起一聲驚叫,空氣瞬間凝固!
軍官“唰”地拔刀出鞘,身后百余名官兵齊刷刷抬起長槊、弩機,殺氣凜然!
車夫亦面色驟變,手悄然探入懷中,緊握匕首。
千鈞一發之際,車廂里卻傳出一句訝異之語:“哎喲……世上竟有這般形貌!”
原來是劉曜的異相駭著了那小卒。劉曜是匈奴人,形貌本就異于尋常漢人,更兼白眉長髯,尤其一雙赤瞳,在昏暗車廂中幽幽泛著紅光,直將那心神緊繃的小卒驚得失聲叫喚。
一場虛驚,虛驚而已。
劉曜心中卻騰起一股惱意。被這些下人搜查已是憋屈,甫一照面便遭此驚嚇,驚嚇也罷,言語竟如此無禮!
我劉永明身長八尺有五,人人都稱我英武偉岸,今日竟遭你區區一小卒這般羞辱!
礙于情勢,他強壓怒火,只從齒縫間迸出一字:“滾!”
小卒狼狽退出,卻見長官同袍皆怒目而視,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他滿腹委屈,不明所以,只得灰溜溜退回隊列。
軍官暗抹一把冷汗,喝道:“收兵!繼續查驗!”
第二輛馬車內無人乘坐,只載著幾個大箱。兵卒將箱子逐一抬下打開,里面盡是裹好的陶器絲綢,顯是購自城中市場、準備運往左國城的貨物。
軍官見無所獲,又親自上前,仔細打量兩名車夫與劉曜相貌,確認非是通緝要犯,只得無奈揮手:“散開!放行!”
官兵依令散列道旁,兩輛馬車緩緩駛出城門。
馳行數里后,馬車停在道旁。兩名車夫旋即分別撬開兩車車廂底板,將蜷縮在狹小暗格中的秦毅與卜祥放出。
“呼——終得解脫!”秦毅躍下馬車,舒展筋骨,深吸一口鄉野清氣,“你家馬車果然不凡,方寸之地竟藏乾坤。”
劉曜歉然道:“委屈巨峰兄了。”
“此等磨難,何足道哉。”秦毅淡然一笑,“所幸天佑,四肢俱全。”
“深有同感,當年我流亡遼東,亦嘗歷盡艱辛。”劉曜哈哈一笑,拍著秦毅肩頭,“左國城便在眼前,那是真豪杰的城!從今往后,你我便是親如同胞的兄弟!”
秦毅笑而不語,心底卻莫名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愧意。
馬車復向東北而行,不出數里,一座雄渾巨堡赫然撞入秦毅眼簾!長長的城墻如巨龍橫臥兩山之間,巍峨門樓扼守山隘,前臨北川河水,十余面猙獰狼頭大纛在城頭獵獵飛揚!遠眺之下,恍如平地拔起一天險,巍巍乎不知其高,浩浩乎不知其廣!其勢擬泰岳,其險若天塹,竟為虎狼所踞,隱成王業之基!
秦毅雖不鄙夷胡族,然身為漢人,眼見胡人雄城峙立,心底終是有隙。須知當年氐羌亂關中,涂炭多少生靈,誰也不能保證,匈奴劉氏不會是下一個齊萬年。驚嘆之余,一個念頭油然而生:若魏武帝再世,見此堅城,不知可會懊悔當初容南匈奴于并州生息?
劉曜讓秦毅坐于車左,親自執韁驅車向城門馳去。沿途數道哨卡,守兵望見馬車,紛紛下拜行禮,無人上前盤詰。
“他們認得你?”
“自然。”劉曜面露得意,“我這長相,太好辨認了。”
行至北川河畔,數騎快馬自城中疾馳而出,過吊橋后滾鞍下馬,齊刷刷跪于車前:“恭迎永明公子!”
這些城門守衛,皆身著短袍輕甲,虬髯戟張,舉手投足間盡是蠻族武士的剽悍氣概。
劉曜下車,威儀十足地將眾人扶起,朗聲道:“諸位勇士辛勞!我代大長老謝過諸位。如今天下雖安,亦不可懈怠軍務,當謹守律令,勤訓部屬,勉之!”
“諾!”諸守衛轟然應諾。
見此情景,秦毅亦由衷欽佩這位舊日同袍的氣度,胸中掃蕩奸邪、建功立業的壯志愈發熾熱。
他卻不知,劉曜的威嚴,也僅能施于這些守門將吏。城中的貴族酋帥,何曾將這位大都督的養子放在眼里?
車過吊橋,駛入城中,道旁盡是黑黢黢的三層石樓。據劉曜所言,此乃匈奴百姓居所。他們平日城外耕牧,夜間入城聚居。若遇戰事,則便執槊矛衛城。若敵破城,這些石樓便是血戰至死的堡壘。
穿過格局嚴整的正街,眼前又是一座巍峨城門——原來還有一個內城。此城亦有深壕堅墻,守衛森嚴,其高厚不遜外城。
進入內城,秦毅四顧,但見布局較外城更為規整緊湊,顯是精心營造。劉曜解說道:“內城是都督府所在要塞,分作三區:中為都督府與酋帥居所,東設武庫、演武場、軍營,西置祭壇、學堂、糧倉。城中哨衛巡騎密布,我不在時,秦兄切莫獨自外出。”
秦毅漫應一聲,暗忖:“我不擅繪圖,欲取要緊諜報,恐需入都督府尋那現成輿圖。”
不多時,馬車停駐,秦毅發覺已至都督府旁一處小院。
“此即寒舍。平日若非在都督府當值,我便居于此。望秦兄莫嫌簡陋,且在此稍歇。我去去便回。”劉曜言罷離去。由卜祥引秦毅入院,命仆人收拾宿處。
劉曜尚未娶妻,這小院確如其言,簡樸窄小,甚至可謂是簡陋。只有庭院中栽了十余顆竹子,其下點綴蘭菊,清雅別致,自有一番閑趣。
此般格局頗合秦毅心意。他搬了張胡床置于院中,靜享這份安寧。此刻日薄西山,斜暉穿過枝椏縫隙,灑落一地碎金。他凝望天邊流霞,嘴角不覺浮起一絲笑意……
黃昏時,劉曜歸來,立時命人擺開酒菜,與秦毅把盞言歡。
席間主菜,乃是胡地獨有的貊炙(烤全羊)。秦毅初嘗此味,只覺鮮美異常,興致愈濃,與劉曜暢敘今昔,談笑風生。
“可還記得周將軍因你醉酒,賞了你四十軍棍?”秦毅笑問。
“怎會不記得!那可是結結實實的四十棍!換作是你,怕是要哭父喊母了!”
“嘿!我何曾似你這般,動輒爛醉如泥,抱著壯男腰身直喚姑娘?哈哈哈哈哈……”
劉曜仰頭又干一杯。“你……休要得意!當年不知是誰,傻愣愣地被我們哄去騎那烈馬,摔得七葷八素,臀股欲裂……”
“哎,論荒唐,終究是你拔得頭籌!誰讓你一沾酒便形骸放浪,最后還不是當眾獻丑?”
劉曜聞言臉上一熱,“咳!那是年少輕狂。如今的我,酒已少飲許多。”
“鬼才信!你又非無錢沽酒。”
“師尊管束甚嚴,自然收斂了。”
“得了吧!你那酒癮發作起來,神仙也攔不住!”
“哎!堂堂男兒,小酌怡情,有度便好。”
“對了,你年歲也不小了,怎還未成家?”
“你不也孑然一身?”
“我漂泊江湖,四海為家,何來成家之機?倒是你,堂堂一條好漢,依你部族習俗,早該兒女繞膝,卻仍是孤家寡人。莫非是瞧上了哪家三歲女娃,等著她長成?”秦毅酒意上涌,不住調侃。
“哈哈哈哈哈……秦巨峰啊,你還是這般口沒遮攔!我自幼追隨師尊修習。他常教誨,好男兒當克己勤業,成家之事,晚些無妨!”
“哈哈!周將軍當年也是這般教導我的!”秦毅朗聲大笑,心底卻悄然掠過一絲苦澀。
“不過……”劉曜忽地一嘆,“我這處子之身,怕也保不久了。”
“處子?在我面前還裝相!當年在軍營里——罷了罷了,你接著說。”
“卜家長老欲將其女許配于我。此事已稟過大長老,問及我時,我未曾應允。然卜家不死心,四處游說,連我母親也被說動。恐怕……我很快便要落入他女兒掌中了。”
“嘿!瞧你這神色,可不像是不情不愿。那長老之女,容貌如何?”
“容貌甚好!只是她乃我師兄胞妹,向來只當妹妹看待,驟然要做夫妻,實難接受。要不我勸勸師兄……讓給你?”
“去你的!真有佳人,你肯相讓?自己留著吧!待做了夫妻,日久天長,自然就慣了。”
“唉……你不懂。罷了!喝酒!”
“喝!”秦毅慨然舉碗。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驟然響起,在這半醉的夤夜,顯得格外突兀。
是誰?竟不經通報夤夜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