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幽并游俠兒1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3706字
- 2016-10-25 19:20:27
在離石城盤桓了兩日,秦毅與何深二人假借絲綢、毛皮交易之名,穿梭于市場工坊之間,試圖從當地行商口中探聽些有用的風聲。然而城中的商賈,無論胡漢,皆如驚弓之鳥,對外來面孔懷揣著根深蒂固的戒心。從他們口中探聽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何深努力陪著笑,笨拙地展示著帶來的幾匹上好綢緞,口中說著生疏的行話。然而,回應他們的多是滴水不漏的客套話,或是干脆的沉默搖頭。偶爾有人似乎意動,低聲攀談幾句,可一旦觸及稍深些的行情或門路,便立刻如蚌殼般緊閉雙唇,顧左右而言他。
第三日的晚上,秦毅躺在旅舍的榻上,考慮明天是否要采取最后的手段——徑直前往左國城。思來想去,略感心煩意亂。輾轉反側了一會,好不容易快要入睡,偏生何深又開始鼾聲大作,頓時睡意全消。
正想要不要弄醒何深時,房外卻傳來了喧嘩聲,秦毅心生警惕,便欲出門探探究竟。他坐起身來,聽得聲音似乎從旅舍的前院傳來,似乎是有人在吵鬧。
“一定是出事了。”秦毅趕緊推醒何深。二人輕手輕腳摸到天井,望見前堂里有燈光。二人湊到墻邊,隔著窗戶觀望前堂的狀況,發現幾個五大三粗的兵丁正舉著火把站在堂屋外面的小院里。其中一人正對那匈奴老頭吼道:“老子可是西河國中尉麾下牙門軍隊率!今日若湊不齊孝敬錢,休怪老子燒了你這胡狗窩!”
“大爺,我真的只有這一點了……”老翁佝僂著腰,顫巍巍捧出一袋銅錢,他身后的壯漢兒子表情則有點難看,但也低著頭,不敢作聲。
“晦氣!住個店還要碰上打劫的兵痞。”秦毅心里很不痛快,但礙于身份,他不想插手,示意何深靜觀其變。
隊率突然暴起,一把揪住老翁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老狗!這幾個銅子兒連爺的酒錢都不夠!“他噴著酒氣的臉幾乎貼到老人臉上,“最后說一次,五百文!少一個子兒,老子就要燒了這里!“
老翁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縱橫的臉頰滾落,嗚咽聲如同受傷的野獸。老婦人跪爬過來,卻被隊率一腳踹開。“找死!“隊率眼中兇光畢露,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呼“地扇下。老翁像片枯葉般被掀翻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門檻上,頓時鮮血直流。老婦人撲通跪地,枯瘦的手臂緊緊抱住老伴,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去擦他額頭的血跡。而那壯漢依舊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原地,只有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
隊率獰笑著拔出腰刀,刀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火星:“既然你這胡狗敢抗稅,就別怪大爺心狠!“他轉頭對嘍啰們吼道:“兄弟們,燒了這狗窩!“
幾個膀大腰圓的兵丁聞聲而動,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狼般撲向屋頂。他們手腳并用,粗暴地掀開茅草,干枯的草料簌簌落下,在院中堆成小山。一個滿臉橫肉的兵丁故意踩斷屋檐,木椽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聲。另一個獐頭鼠目的家伙舉著火把,在茅草堆邊山來回晃動,火舌忽遠忽近,幾乎要濺到那堆干燥的草料上。
“住手!“
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秦毅的身影從堂屋內疾射而出,衣袍翻飛間已凌空躍起。他右腿如鞭,帶著凌厲的破空聲掃向那個舉火把的兵丁。那人還未來得及反應,手腕便傳來“咔“的脆響,火把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火線,最終“嗤“的一聲落入院中的水缸里。
隊率臉色驟變,正要喝罵,卻見秦毅縱身跳上屋頂,一掌劈向另一個正在掀屋頂的兵丁后頸。那人悶哼一聲,像截木頭般從屋頂滾落,重重砸在院中的草堆上,激起一片草屑。
“喜歡玩火?“秦毅怒目直視隊率。他本可袖手旁觀,但終于還是壓不住胸中那股郁結已久的怒火。
“宰了他!”隊率大吼一聲,領著七八個兵卒如餓狼撲食般涌來。
秦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驟然加速。奮起拳腳,如狼一般迅猛地左右擋拆踢打,不過忽秒之間,就將眾兵卒全部打倒!一時哀嚎聲不絕。他右腿如鞭掃倒最先撲來的兩人,左肘狠狠撞在另一個兵痞的咽喉。轉身間,他的拳頭已接連轟在三個人的腹部,每一擊都讓對手像蝦米般蜷縮倒地。最后一拳,不偏不倚,正中隊率鼻梁,當即將其打出幾丈遠。
不過三息之間,地上已橫七豎八躺滿了呻吟的兵卒。秦毅甩了甩手腕,緩步走向滿臉是血的隊率。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方才還不可一世的惡霸,聲音冷得像冰:“一幫腌臜小卒,正好本大爺今晚睡不著。帶著你的狗腿子,滾!“
隊率硬撐著站起來,還想逞強,卻在接觸到秦毅眼神的瞬間渾身一顫。那眼神讓他想起了草原上最兇殘的孤狼。他連滾帶爬地逃出旅舍前門,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眼神陰鷙地回頭瞪了秦毅一眼,然后狠狠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走!“轉眼間,這群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兵痞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幾柄橫七豎八的腰刀和滿地凌亂的腳印。
秦毅仗義相助,舍主夫婦一家感激不已,一口一個義士相稱,要拿錢酬謝秦毅。但秦毅堅辭不受——他實在是看不上那幾十文銅錢,不如干脆不要。
老漢還歉意道:“義士呀,我們得罪了官家,不能再待在離石城了,明天就得離開這里回老家去。所以明天還得請你們另尋住處,真是抱歉了。”
聽他這么說,秦毅反倒內疚:“連累你們背井離鄉,我心中過意不去。“
老翁長嘆一聲,佝僂的背脊顯得更加彎曲:“義士言重了。若不是您出手,我們今晚就要無家可歸了。“他轉頭望向窗外的夜色,“明日天一亮,我們就回隰城老家去躲一陣。“
秦毅也不好再勸,只好讓老夫婦自己收拾,自己則回房內睡覺去了。不料才堪堪入睡,忽聽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火把的光亮透過窗紙,將整個房間映得通紅。秦毅大怒,再次到前廳,正見老翁從門縫中窺看外頭,驚呼道:“是官兵!至少上百人!“
秦毅的拳頭猛地砸在案幾上,茶盞震得叮當作響。他深吸一口氣,眼中寒芒更盛:“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外邊馬蹄聲與兵甲碰撞聲已清晰可聞,還傳來一聲囂張的叫罵:“里面的賊人聽著!速速出來受死!“
老翁死死拽住秦毅的衣袖:“恩公快從后門走!他們這是要殺人滅口啊!“但秦毅已經一把推開房門,出了旅舍大門,直面來敵。
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的那名隊率,青腫的臉上容光煥發,看樣子是徹底從酒醉中醒了。
秦毅倒不驚慌,只是有點奇怪:僅僅是為了報復,一個沒品級的小小隊率就敢出動這么多官兵,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看到店主夫婦絕望的樣子,他指著自己道:“老伯勿驚,是我打的人,我去應付。”
隨后他便一人昂首闊步走出了旅舍,何深則被吩咐躲在客房,反正他現在也幫不上什么忙。
“給我拿下!”隊率一聲令下,一群官兵蜂擁而上。
秦毅躬身,抽劍,橫空劃出——拔劍術*斷金斬!
前排幾個官兵的刀頓時成了破銅爛鐵,人也飛到了一邊,倒成一片。
隊率一臉懼意,急忙轉頭對身后一個穿著尋常武吏衣服、黑森面孔的男子道:“勞煩沈曹掾了!”
黑面男子也不答語,徑直前走兩步,在與秦毅相距五丈遠的地方定住了,抱拳問道:“某乃內史府賊曹掾沈鶴,敢問足下姓名?”
“你不需要知道。”秦毅面無表情,心想一個負責捉拿盜賊的郡府賊曹掾,比自己所擔任的武猛從事品級還要低下,應該沒幾分本事。
“足下如此好武藝,竟然甘做胡人走狗,真是令人扼腕啊!”沈鶴一臉遺憾表情,不像是裝的。
秦毅聞言不禁一愣:走狗?就因為拔劍相助,痛打一個鬧事的小吏就成胡人走狗了?
沈鶴又寒聲道:“足下這次突然出現,是來和這兩個胡人奸細走通消息的吧?想必是不知道我們聶府君已經對你們的情況了如指掌。奉勸一句,趁早投降的好,不然就休怪本史無情了。”
秦毅這才明白其中原委:那店主夫婦原來竟是匈奴人的奸細,剛才那隊率貌似鬧事,其實是來抓人的,不想卻被自己阻止,于是搞出了這么大的動作!
難道要他去向對方解釋自己的身份?現場這么多人,一說必然暴露。但如果束手就擒,進了郡府的大牢,脫身之時恐怕消息也要走漏。
算了,還是快走為上!
秦毅打算先回頭,拉上何深火速離開,從這麻煩中解脫出去。
于是他退了一步,這一步方才落地,一道黑色閃電襲來!
秦毅急擋,刀劍相觸,他虎口微顫,緊盯著對手的雙眼。
沈鶴出手了,這是一名強者!
秦毅馬上做出了判斷,而沈鶴揮舞鋼刀,出招極為剛猛,他不得不節節敗退,直到奮力一躍,退回到旅舍里,將門閉上。
外面很亮,可屋里很暗。
沈鶴不敢輕進,他也知道秦毅是個厲害腳色。
一支支弩箭對準了屋子的每個出處,大批官兵爬上了屋頂守候,整個旅舍似乎都已無可逃之地。
此刻秦毅呆在屋子里,警惕地望著那老漢老婦,“你們真的是匈奴人的細作?”
“沒錯,義士,對不住了,不過事已至此,我們還是一起殺出去好!”老店主的嗓音低沉,他一臉的深邃與剛才那副哭哭啼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秦毅沒有答話,又瞥了一眼正室后面的院壩,何深還在后院的客房里,要想出去就得從屋頂上走,可鄰近的屋梁上肯定也埋伏了官兵。
這時外面的火勢也越來越大,火光清晰地照亮了這間屋子,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在隨著火光的明暗,而呈現出詭異的起伏變化。
秦毅有點擔心:胡人的死活他當然可以不管,何深怎么辦?這種情況下他可沒把握帶走一個大活人。
不管了!先去看看那小子!
前院與后院客房之間的天井院壩有十步之寬,屋頂上那些官兵的弩弓正對著這里,若想沖過去,必然會承受一輪箭雨。
于是秦毅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劍,直向天井沖去!
一時間,箭如雨下!
秦毅狂舞麟鳴劍!
亂影重重,他如瘋魔附體!
似草野里的奔狼踏著邪惡的腳步,揮舞白锃锃的利爪!
此招式名曰——“瘋狼御箭舞”!
一步,兩步,三步……
射向秦毅的箭雨,全被麟鳴劍一一撥開!
最后一個大躍步,秦毅邁進了后院正中間的客房!毫發無傷!他平息一下體內洶涌的氣血,看見坐在板凳上巋然不動的何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