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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野里出現一個姑娘

一陣急驟的電話鈴聲震蕩撕裂了指揮部的沉靜。

國軍金泉城交通防護團團長兼情報處處長楊昌順仿佛被驚雷轟擊,猛地驚跳了一下。他還沒有接聽就感覺這個電話非同凡響,果然電話是總部賴春主任的,那略帶沙啞而極為嚴厲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震得他的耳膜嘩嘩直響:“……有一輛牌號為xx的重要車輛,凌晨一點鐘左右進入蘭新國際援華大通道金泉城路段。這輛車運載著國際上最先進的武器部件,是國家最高機密,關系到抗戰能否勝利,命令你團加強警戒,嚴密防范,務必保證車輛安全通過。若有差池,軍法懲處!”最后這句話,如同亂箭直扎他的心臟。

賴主任是什么人?——他是國軍第八戰區甘青寧新駐軍情報部主任,是當局戴老板的親信,第八戰區司令長官們都怵他三分,何況他這個團職小官?他額上“唰”地驚出一層虛汗!

他是該防區交通防衛團團長兼情報處處長,肩負著“蘭新”國際援華運輸線上的情報和交通運輸安全雙重任務,能等閑視之?特別是上司特意指令的車輛,他得豁出身價性命保護它的安全行駛。他聽完電話,馬上命令身旁的王副官傳令各路段加強巡邏,嚴密警戒,保證這輛車輛安全通過防區。

王副官是個近三十歲的年輕軍人,儀表堂堂,聰穎精干,敏捷瀟灑,他已從賴主任的電話里掂量出此車的分量,因此馬上前去傳令。

幾分鐘后,金泉城防區沿線各路段出現巡邏車輛和巡邏人員。昏黃的燈光在暗夜里晃動,氣氛緊張而冷森慌亂!

地處三岔路口的護路隊也出動了,這是東出金泉城防區的最后路段,占線近五十多公里,只要出了三岔路口,便是友鄰團的防護區了。護路隊長老萬是個老兵,胡子拉碴的,帶領幾個巡邏兵爬上敞篷吉普車準備去巡邏,剛出低矮的營房大院門,突然一股狂風挾著沙塵撲來,抽打得四處啪啦啦地響,司機忙歪過臉躲避風沙,吉普隨之“哧溜”停頓,車上的人趕忙拉起衣領。

老萬見風沙太大,罵罵咧咧著:“媽的,這鬼天氣!”對司機說,“退回去,等風沙小點再出發……

“萬隊長,這,這能行嗎?”司機遲疑著。

老萬喪氣地說:“風沙這么大,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巡邏頂個屁用?再說這樣的鬼天氣,誰敢夜晚行車?,萬一出現大沙暴,連人帶車還不卷到溝里?我們這個小爬爬牛,跟火柴盒似的,一股大沙暴過來就會掀翻送了咱們的小命!”

“可,可土匪強盜經常在刮風下雨天出來搶劫公路上的車輛。再說團部通知這是重要車輛……”司機猶豫著。

“什么重要車輛?不就是窮咋呼?”老萬有點火了,“團部就愛把屁大個事說得比天大!——回去!回去,等風沙小點再出發!”

“嗯,好吧……”司機只好將車倒回院子。

巡邏兵紛紛跳下車,縮回營房里。

事情往往就壞在瞬間的疏忽上。他們剛剛縮回營房,那輛滿載貨物的卡車便進入他們的防區,犁開飛揚的沙塵夜色向前行駛。后面是一輛小吉普,乘坐著四名全副武裝的國軍押運人員,前面的大卡車上罩著篷布,看不出裝載著什么,但從那神秘莫測、小心翼翼的行動上可以看出它的非同凡響。

夜色很濃重,滿天的風沙,呼嘯著撲打著天地,戈壁曠野、城鎮村莊等都在肆虐的風暴中飄搖。

前面就是三岔路口,路兩旁是起伏連綿的山巒,雖然十來米高,但雜木叢生,錯綜復雜,是個打伏擊的好地形。有八九個土匪模樣的人,早就潛伏在這里準備劫持這輛車,然而,吉普車里的押運軍人卻腦袋縮在衣服領里躲擋著風沙,對路旁的奇異情況全然不覺,這就給劫匪提供了可乘之機。

那伙劫匪的頭目蓄著八字胡,是個四十多歲的人,見車輛進入伏擊圈,便向趴伏在身旁的劫匪擺了下臉,兩個劫匪抬根大木頭下了公路,橫擋在路面上,其余的劫匪隨之投出炸彈。

“轟隆——轟隆——”

“轟隆——轟隆——”

炸彈在公路上的吉普車里爆炸,火光沖天,彈片紛飛。大卡車“哧——”地尖叫著停住,司機和助手震驚慌亂,驚嘆叫喊。

那劫匪頭目呼嘯一聲,從草叢里跳出來沖向公路,眾劫匪跟著跳出荒草荊棘,惡狼般向公路沖撲上去。押運軍人,已經人仰馬翻,有兩個還活著,舉槍還擊,被劫匪頭目擊倒;另一個跳下車,躲在車后頑抗,被劫匪亂槍擊斃,劫匪們撲上前去,在每個押運軍人脖頸上補一刀,接著圍向大卡車……

劫車戰瞬間結束,那幾個劫匪爬上卡車,轉眼消失在沙塵飛揚的夜幕中……

縮在營房里的護路隊長老萬聽到隱隱的爆炸聲,知道發生了情況,令巡邏隊馬上出發。巡邏兵擁出房門,吼喊著爬上吉普車,“轟”地沖出營房大門,向爆炸地點趕去,但已經遲了,來到三岔路口,只看到路上斜躺橫臥的死尸,不見那輛卡車的蹤影。

老萬命令護路隊員順路追擊,吉普車追過防區幾公里,也不見蹤影,只好回轉,在三岔路口周圍搜查尋找蹤跡。但三岔路口向南進入南山,通達青海草原;向北進入北沙漠,可以直去蒙古高原;向東去蘭州,西去哈密,加之夜色濃重,風沙狂暴,車痕已被風沙淹埋,不知那輛車向何方逃逸了。

老萬的腦袋忽然脹大了,命令護路隊員守護現場繼續搜查,自己親駕吉普車去金泉城,向楊昌順報告卡車被劫情況。

1936年,抗日戰爭暴發后,沿海各省相繼淪陷,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鐵路、公路、碼頭等,實行全面軍事封鎖,內外交通運輸中斷。國際援助、進出口貿易均無法進行,特別是蘇聯的援華物資嚴重受阻。鑒于這種情況,從陸路打通國際通道,并以主干線連接國內各地的聯系,是打破日本帝國主義經濟封鎖,支援抗日前線的重要途經。中國政府集中西北的大批仁人志士,愛國知識分子和工程技術人員以及大批民工,設計修筑了這條蘭州至新疆的簡易公路,打通了國內外交通運輸線,國際抗日援華物源源不斷,從這條公路上運往內地抗日前線。這條通道成了當時中國重要的國際援華運輸線。

然而,由于新疆猩猩峽至金泉城路段地處荒無人煙的戈壁大漠,地形復雜多變,外國特務間諜、地方土匪強盜時常出沒,炸橋毀路,襲擊車輛,劫掠財物,搞得雞犬不寧,交通常常中斷。

楊昌順團原駐蘭州地區,這條交通運輸線開通后,奉上司之命駐防金泉城地區,擔任運輸線的防護任務。為了整合資源,總部又將沿線的情報網站合并到他的團里,又讓他兼任情報處處長。當時他自感團長處長一肩挑權大勢強,人多牛皮,沒有想到這五六百公里長的運輸線,是一條火線,一條倒霉線,一條要命線!攔路搶劫,爆炸槍殺,屢屢出現,防護團整天沿線東奔西忙,警戒防衛、追剿偵破,補窟窿,堵口子,救人命,簡直成了救火隊,搞得他防不勝防,時時感覺自己坐在火山口上,說不定哪天轟隆一聲,一命嗚呼!

他每天頭昏腦脹,疲于應付。

楊昌順向沿線下達了巡邏護衛命令后,剛坐在沙發里準備喘口氣,屁股還沒有坐穩,老萬便跌跌蹌蹌闖了進來。楊昌順聽老萬報告說那輛車被劫,起先不相信,怎么可能?各段護路隊都全部出動,誰這么膽大,敢在老虎嘴里拔牙?但事實是殘酷的,那輛車真是被打劫了!楊昌順二話沒說,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槍,向老萬“啪啪啪”就是三槍。老萬的軍帽被打飛,好像大風刮起的紙片,旋轉著飄落在幾步開外的地上,人陡然木樁般立定。楊昌順用冒著青煙的槍頭點著老萬的鼻子吼叫著:“還不趕快尋找,來這里干什么?找不回車我先要你的腦袋!”

老萬慌神了,慌亂拾起地上的軍帽,轉身便逃,驚惶萬狀的樣子好像狼攆。

老萬溜了,楊昌順震傻在那兒,幾秒鐘準備向蘭州總部報告輛車丟失的情況,但拿起電話又放下,他不知該怎么報告,該怎么說?他清楚,那輛車裝載的貨物太重要太重要了,否則總部賴主任不會親自打電話布置任務,更不會再三叮囑護駕問題的,可……他在那兒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撥了號碼。他清楚,這等軍事要事若不及時向上司報告,一旦出現什么后果,那是要掉腦袋的!

果然,總部賴春主任聽到他的報告,半天沒有回應,但他卻明顯感覺上司被震楞了,接下來該是雷霆萬鈞般的訓斥和責罵,于是怯怯等待。果然幾秒鐘后,聽筒里傳來怒獅般的吼叫:“飯桶!飯桶!幾次通令你加強警戒,務必保證那輛車安全通過,可偏偏就出了事,我命令你團馬上追查尋找,馬上!”

“啪!”電話掛斷了。

楊昌順手握聽筒定在那兒了,半天軟軟跌坐在沙發里。

王副官見楊昌順軟在沙發里忙安慰說:“團座,不要著急,會有辦法找到車輛物資的……”他邊安慰邊給楊昌順倒杯熱茶,端過來遞到楊昌順手里。

楊昌順剛端起茶杯,還沒有放到嘴邊,那電話鈴又突然急促叫起來,王副官順手接起,還是總部賴春主任的。楊昌順聽是賴主任的,趕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扶著沙發背顫巍巍站起來接聽,只聽對方警告他:“車輛被劫的消息,黨國高層已有人知曉,重慶方面令你嚴密封鎖消息,限期偵破,找不回貨物,格殺勿論!”

“啪啦”楊昌順手里的話筒滑落下去,響響地砸在桌子上。

他原以為那輛車是賴主任管轄調遣的,沒想到是重慶政府的……要命,要命,真他媽的要命啊!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已經落在地上,像西瓜般滾到了泥溝里。倒霉!倒霉!接二連三的倒霉事怎么都糾纏上他了?怎么就……

他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在那兒愣怔了半天,命令王副官馬上通知林子華立刻前來現場偵破此案。

王副官卻遲疑不動,說:“這里不是他的防區。再說,林子華還在河西情報站,兩百多公里路,讓他趕到這里,有這個必要嗎?……”

楊昌順火了:“怎么沒必要?他是本部業務技術最強、最精干,在總部都是掛了號的特工。此案重大,非他莫屬!”他見王副官還在遲疑,自己抓起電話,親自給林子華掛電話……

楊昌順給林子華打電話時,林子華剛剛上床入睡。他是金泉城河西情報站站長,又兼護路隊隊長,是個英俊魁梧,剛陽挺拔,干練瀟灑的軍人。1936年從西安電訊學校畢業后投筆從戎,五年來他以聰敏能干,機智勇敢,業務嫻熟,贏得路防團和情報處的好評,并在總部掛了號。昨晚他分析研究近期有關情報,直到凌晨三點才上床,剛剛躺下便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他沒有接聽,就知道下屬有重要情況匯報,但這次他錯了,是他的頂頭上司楊昌順,他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問:“團座,有何吩咐?”

楊昌順沒有半句客套,命令他:“立即趕到三岔路口,有重大緊急任務!”

林子華因為是楊昌順的左臂右膀,平時交往說話較為隨便,所以打著哈哈說:“什么重大任務啊?搞得這么緊張?把人從被窩里往出揪?”

楊昌順聽他打哈哈,大發雷霆:“你就是睡在駙馬爺的龍床上也給我滾起來,馬上趕到三岔路口。具體任務來了就知道了——馬上!刻不容緩!”

一聽楊昌順的口氣,林子華不敢再說什么了,當即翻起來,穿衣出門,跳上停在院子里的吉普車,向三岔路口飛快趕去。

他駕著吉普車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顛簸飛馳。

隨著車輪的飛快轉動,東方天際漸漸出現瓦灰的亮色,晨曦微露了。

突然,前面風沙彌漫的曠野里出現一個攔車人,他本想沖過去,可那人站在路中間招著手,一副此車必攔的樣子,他沒好氣地停車,吼了一聲:“找死啊!”

“咯咯咯!”對面傳來銀鈴般的笑聲:“長官,我不想死哦,想搭你的車!”

他定睛向前看去,原來是個學生模樣的姑娘,二十二三歲的樣子,樸實無華,卻不失漂亮。他喊問她怎么回事,一個姑娘家家的,怎么在野外?姑娘說她要去金泉城,碰到個可惡的司機,把她扔在了這里。她苦苦央求:“請您發發善心,捎小女子一程吧!”

林子華見荒野無人,風沙彌漫,又見她可憐兮兮的,不及細問說:“上車吧。”

那姑娘臉上出現燦然的笑容,連聲道謝:“謝謝!謝謝大哥啦!”提起身旁的小皮箱,上車坐在副駕駛座上。

林子華又啟動車輛向前急趕。他沉默不語,臉色嚴肅,情緒還繼續在姑娘影響他趕路的不快中。那姑娘見他面孔嚴肅焦急的樣子,忽然噗嗤笑了:“干嘛苦大仇深的樣子?把臉繃得跟三九天的鐵板?身旁有一位姑娘陪伴出行,不是一件愉快事嗎?”

林子華見姑娘這樣說,臉上僵硬的線條稍稍柔和了,問她:“怎么一個人在荒山野地里?”姑娘說她搭乘一輛車前去金泉城,誰知那倒霉的車一路上盡拋錨,司機說因為車里有女人才拋錨,所以把她趕了下來,扔在半路上,太可惡!林子華聽是這樣,心里涌出憐憫之情,問姑娘:“從哪里來?去哪里?”

姑娘說:“從玉山鎮來,要去金泉城,偏偏碰到了倒霉的天氣,可惡的司機。”

“看來多虧我這個好心人了,否則你會在這里美美地嘗嘗沙塵暴的味道,說不準還會碰到狼群——那可不是好玩的!”林子華玩笑說。

“哎呀!”一聽狼群,姑娘驚叫起來,身子直往林子華肩上靠過去。

林子華的車速猛地減慢,對靠在她肩膀上的姑娘說:“這樣會影響駕駛的。”

“對不起,對不起!”姑娘忙說,不好意思地移開身子,離開了他的肩膀。

轉眼天大亮了,風沙停息了,太陽從東面的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好像巨大的橘子。林子華一口氣趕到了三岔路口。

楊昌順和王副官已經等候在三岔路口。林子華跳下吉普車,向楊昌順報到。王副官見他慢騰騰的,埋怨他行動遲緩,說太陽都曬著屁股了。林子華反唇相譏:“我駕駛的是吉普車,又不是飛機,兩百多公里簡易公路,兩小時就趕來了,慢嗎?那你就派飛機來接我啊!”

王副官無話可說了,歪著腦袋看到坐在車里的姑娘,揶揄說:“原來車里還帶著個小妞,難怪!”

林子華見他這樣說話,忽然認真起來:“什么意思?”

王副官說:“在這關鍵時刻你帶著個女人,你說什么意思?”

“她是我在半道上揀的。一個女孩子家,在荒無人煙的野地里攔車,是人都會這樣做的。”林子華說。

“挺憐香惜玉的嘛!”王副官冷嘲道,“她是什么人?”

“日本特務間諜,你親自去審問吧!”林子華揶揄道。

那姑娘見他倆爭執起來,跳下車嘿嘿笑著對王副官說:“長官真有意思,難道看不出本姑娘是大大的良民,大大的良民?”她憨傻地笑著。

王副官見這姑娘有點傻乎乎的樣子,皺了皺眉。

楊昌順見林子華跟王副官發生爭執,煩躁地打斷說:“你倆見面就互相掐,好像兩頭叫驢。什么都不要說,馬上進入現場。”

林子華便戴上手套,進入現場。

出事現場已經有四五個護路國軍維護著。炸翻的吉普車歪在路旁的溝里,被擊斃人員的死尸,斜躺橫臥在路旁。林子華觀察著炸翻的吉普車,翻檢著死尸,測量著彈坑,研究著彈片和子彈殼。王副官伴隨在他身旁。林子華觀察幾圈,直起腰問護路隊長老萬:“有沒有活著的人?”

老萬說:“司機還有點呼吸,已送金泉城醫院搶救!”

林子華突然來氣了:“怎么不早說?——馬上去醫院!”他令官兵保護好現場,自己和老萬跳上吉普車。

那姑娘見林子華要走叫喊著:“等等等我,等等我!”

林子華沒好氣地吼著:“快。”姑娘上了吉普車,吉普車“轟”地駛了出去。

王副官見林子華去了醫院,請示楊昌順說:“團座,我們也去醫院吧?”

楊昌順點點頭,兩人鉆進旁邊停著的小轎車,向醫院趕去。

金泉城地處甘肅河西走廊西端,是進出新疆的門戶,又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歷來為兵家爭奪之重地。古時,西漢王朝為鞏固西部邊疆,在金泉設郡據關,自此遙遙兩千多年,狼煙不息,征戰不斷,歷史的腳步走到民國時期,這里仍兵連禍結,軍閥盤踞。

醫院在金泉城鼓樓東北的衛生街,沒有高樓和寬敞的醫療室,一切都顯得簡陋而破敗。此時醫生們正在緊張搶救那個司機,氣氛緊張而忙碌。那個司機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么,可只見嘴唇動著,卻發不出聲音。林子華和老萬忙湊在跟前傾聽,因聲音很微弱,還是聽不清楚。

林子華見身旁圍著很多的人,嚷嚷鬧鬧的,便向大家說:“請大家回避一下,回避一下,讓他靜靜,靜靜……”老萬和醫護人員都退了出去,林子華輕輕關上急救室門,返身回到病床跟前,把耳朵湊在司機嘴唇旁,仔細傾聽司機說話。司機的聲音還是很微弱。林子華叫喊著:“大聲點,大聲點!”司機大概知道自己說不出話了,便用滿是鮮血的手,在床單上顫巍巍地畫起來。

林子華看出他試圖要寫什么字,但他只在床單上畫出個“n”字形符號,手臂便軟軟地垂了下去。林子華又呼喊幾聲,見司機徹底不動了,惋惜地垂下腦袋。活口失去了,那輛車被什么人劫走,更是難以揭開的謎。他只好將那隱隱約約帶字跡的床單撕下來,裝進自己的包里。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圖形里似乎藏著什么秘密,也許是揭開劫車案的重要線索。

林子華裝好那塊床單布,上前打開了急救室門。

老萬在門外傾聽病房里的動靜,卻什么也聽不到,見門打開了,急忙進來問:“怎么樣?怎么樣?”

林子華難過地說:“他,死了……”

“死了!”老萬追問,“那他透露出什么情況沒有?”

林子華搖了搖頭。

楊昌順和王副官趕來了,見司機死了,扼腕嘆息。王副官問司機留下什么沒有,林子華仍搖搖頭。那塊帶血跡的床單,他絲毫沒有透露,這是他的職業習慣,遇到這樣的事,總是多個心眼,先藏著掖著兜著,自己獨自琢磨,而后才公布于眾。想想吧,哪塊人群是真空?他們這些特工睡覺都得睜著眼睛!

王副官見林子華搖頭,走到病床前仔細察看,忽然發現床單被撕去書本大的一塊,頓然生疑:“床單怎么少了一塊?”旁邊的醫生掀起床單看了看,也覺得奇怪,嘟噥著“剛才還好好的啊?怎么就被撕去一塊?”把目光轉向林子華。

王副官也把帶問號的目光轉向林子華,又問:“司機到底留下什么沒有?”

林子華不高興了,風涼地說:“等我調查完畢,會專門向王副官報告的!”

“你……”王副官被這句風涼話嗆住了,尷尬地說,“都是為了偵破案情,怎么說話連諷帶刺的?”

楊昌順看他一眼:“少說兩句吧,子華就這性格!”

王副官無趣地閉上了嘴巴。

楊昌順、林子華、王副官和老萬回到了路防團會議室,共同分析研究車輛被劫事件。楊昌順落坐就氣惱地痛罵起來:“三岔路口是我們跟友鄰團交界的薄弱環節,再前行五六百米,就出了咱們團的防衛地界,可偏偏……哪路強賊?怎么就跟我過不去?害得我好苦哇!”

“看樣子是土匪強盜干的。”王副官隨口說:“這一帶土匪強盜猖獗,氣焰囂張,我提議馬上派兵進山追剿。”

林子華卻搖頭說:“我看不像土匪強盜干的,從撿到的彈片和子彈殼看,他們的武器比較精良,從死尸身上的刀傷看,都在喉管上,一刀斃命,準確無誤,顯得訓練有素。我觀察過地上的彈殼,大都是7.6毫米、fnm1600勃朗寧手槍的,而土匪強盜慣用裝彈多,且射程較遠的盒子槍,匕首也是土匪強盜們所沒有的,所以不像是土匪,當然也不能排除其他劫匪……

“那他們就是共黨了?據情報講,最近延安方面派來一個代號叫“云雀”的共黨分子,潛入金泉城和黑河地區……”王副官說。

“共產黨不會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林子華斷然否決。

王副官聽林子華跟他扭著勁,嚷了起來:“林站長,你,你怎么說話總跟我擰著勁,口氣像共黨?”

“大家不是在討論劫車事件嗎?不讓說話,怎么分析?”林子華也嚷起來。

“可你說的話向著共黨……”

“不要說這些了,這是研究案子,大家都可以發表自己的見解,怎么扣大帽子?”楊昌順見他倆又爭執起來,指責王副官說:“把子華硬往共黨身上扯?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王副官不吭聲了。

王副官不吭聲,林子華也不吭聲了。楊昌順見有點冷場,又拾起話頭說:“當然了,王副官的提醒也不無道理,最近上峰來電說共黨真有個代號叫‘云雀’的地下人員潛入咱們地區,所以不能排除共黨分子的破壞!”

林子華一直默不吭聲。

楊昌順見他不說話,又道:“兩個路防團的結合部,是防衛的薄弱環點,這伙強盜偏偏在這里下手,說明他們蓄謀已久,狡猾狠毒,非同一般。子華認為呢?”他問林子華。

林子華聽到楊昌順問他,想了想回答說:“我在想,劫匪是怎么知道這輛車要從這里過往的?而且時間掐在有風沙的夜晚,又在兩個護路團的結合部動手——我懷疑我們內部有人向他們通了風,報了信!”

這句話好像在會場上扔了一顆炸彈,會場的平靜忽然被掀翻了。楊昌順搖著頭連連說:“不可能,不可能,這輛車經過金泉城的消息,只有我和王副官知道,況且我跟王副官得到消息不到三個小時三岔路口就出事了,從時間上推算,劫匪沒有足夠的時間趕到三岔路口,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設伏——怎么可能呢?”

王副官迎合道:“正確,團座的分析正確!非常正確!”

老萬也點頭跟著迎合:“是啊,兩三個小時內劫匪是沒有足夠時間趕到三岔路口的……”

林子華見楊昌順和王副官對他的分析不以為然,鄭重提醒:“我的提醒并非信口開河,信不信事實會說話,我再到現場看看!”說著起身準備離開,楊昌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說:“放心,本團長相信你的分析,不過不要草木皆兵嘛!——拜托你了!”

林子華駕駛著吉普車和老萬又趕到了現場。

已經中午了,忽然又起風了,呼呼作響,卷起的沙塵,滿天飛舞。

林子華登上旁邊的山梁,觀看著周圍的地形心里說,“劫匪狡猾啊!這里是三岔路口,向南進入南山,通往青海;向北進入北沙漠,直通黑河鎮,還可以去蒙古草原;向東去蘭州,西去哈密,劫匪劫了車,朝哪條道逃跑很難說清,再加上昨夜刮大風,車痕被風沙淹埋,一點痕跡都不留,劫匪太狡猾了!”

他正陷入沉思,老萬從后面跟上來問:“子華,發現了什么?”

林子華所問非所答:“——看來這起劫車事件,絕非一般土匪強盜所為,大有來頭,大有背景啊!”

“哦,那咱們怎么辦?”老萬問。

林子華輕蔑一笑:“俗話說,狐貍走過的地方總會留下腥臊——我們就循著這三條岔路尋找,總會找到蛛絲馬跡的!——走!”

林子華迎著風沙走下山梁,去了路南的岔路口,老萬隨后跟上去。他倆仔細觀察路面和周邊環境,見沒有什么情況,又去了路北的岔道。那是條很簡易的沙土車道,蜿蜒向北,直去北沙漠。他倆仔細觀察搜索著,林子華忽然在路面上發現了幾點黑紅色的污跡,好像幾顆黑紅的豌豆,他撮起來用手指捻了一下,是凝固的血滴,頓時來了精神,跟著血滴向前搜索。

那血跡每隔兩米出現一兩滴,在二十多米遠的地方斷了,沒有了。

老萬分析說:“這血跡可能是剛剛滴落的,如果是昨晚滴落的,早就被風沙掩埋了。再說,早晨我們仔細搜尋過,并沒有發現一滴血跡呀!”

林子華直起腰看了看風向,肯定地說:“這些血跡,肯定是昨晚滴落的。昨晚被風沙覆蓋了,所以今早沒有發現,現在起風了,把覆蓋在上面的沙土吹走后,血滴自然浮現了出來。這些血滴可能是司助人員在與劫匪搏斗時留在車上的,邊走邊滴,直到凝固……”

“有道理!”老萬思考半晌說。

老萬見微風真把路面上的沙塵卷走了,原來的車轍也忽隱忽現,不得不承認林子華的分析有道理。于是,他倆跟蹤觀察到很遠的地方。在一處低洼潮濕的路面上,他們終于發現了車輪印跡。林子華激動地叫喊:“就是它,就是它!劫匪向黑河鎮方向去了——馬上向楊團長報告!”

老萬服氣了,夸贊他真神!

路防團召開緊急會議,由楊昌順部署偵破任務。

林子華、王副官、老萬和從情報處抽調的幾個工作人員坐在會議桌前。會場氣氛異常嚴肅緊張。楊昌順說:“……經過林子華和老萬的偵察分析,現已確定劫匪把那輛車劫往黑河鎮一帶。鑒于此,總部命令我路防團和情報處馬上組織特工隊,由林子華任隊長前往黑河鎮偵破,追回車輛物資!”他講到這里,把目光移到林子華身上:“子華,你可是總部欽定的特工隊長,怎么樣?能完成任務嗎?

“保證完成任務!”林子華“嚓”地起立,吼獅般回答,“——但有個要求!”

“說。”楊昌順說。

“這個車案無需興師動眾,無需派特工隊,我獨身前往就可以了!”林子華說。

“不,這是總部的決定!”楊昌順耐心說,“子華啊,我剛才講了,黑河鎮可是個四不靠的邊遠大縣鎮,南來北往的人很多,除了本地人,商客、僧侶、藝人,乞丐等他來你往,非常雜亂。據情報講還有外國間諜特務,政治背景非常復雜,交通又不便,而且沒有外接的通訊線路,你獨身一人前往,我不但為偵破車案勞心,還得為你的個人安全擔憂!——我已經給你選好了隊員——老萬,還有從情報處抽調的三個年輕特工!”

楊昌順指了指坐在林子華對面的三個年輕軍人。

那三個軍人站起來,異口同聲,向林隊長正式報到。林子華見木已成舟,不能扳回,只好緘口應承。楊昌順見林子華認了,又說:“還有一個人你必須接受!”

“誰?”林子華問。

楊昌順說:“重慶方面為了加強偵破力量,特派一位名叫藍蝶的女特工前來助戰——你應該高興!”

“——我很不高興!”林子華一聽還有個女的,一股怨憤從心底油然而生,這不是欺負人嗎?他大聲回答。

“為什么?”楊昌順一怔。

林子華露出不滿神色,嗵嗵嗵放炮般嚷著說:“什么督戰?這叫小瞧人!分明是對我偵破能力的懷疑,對我林子華的不信任!老萬和這三個隊員,我可以考慮,這個女人,堅決不要!女人只能給特工隊增加累贅、羅嗦、麻煩!沒有丁點好處!”

“——胡來!”楊昌順發火了,“簡直無法無天了!——這是重慶方面的偵破部署,你敢違抗?”

林子華見楊昌順真火了,閉上了嘴巴。會場頓然鴉雀無聲,更顯嚴肅。

楊昌順見林子華對上級派人督戰有抵觸情緒,嚴肅提醒道:“這個劫車案已經引起重慶方面的重視,它的分量有多重,你可以掂量得出來,因此絕不能有絲毫輕視怠慢!本團長命令你從現在開始作準備,等藍蝶到來馬上進入黑河鎮,刻不容緩!——散會!”

王副官、老萬和那幾個隊員悄悄起身離開了。

林子華卻坐在桌前垂著腦袋一動不動。楊昌順清楚他的心里有話,走過來對他說:“到我辦公室去……”便兀自轉身出門,林子華怔了半晌,起身跟隨而去。

到了楊昌順辦公室,楊昌順狠狠敲打了林子華兩句,而后親昵又神秘地告訴他說:“子華,你可不能小看這個藍蝶,據總部賴主任透露,這個藍蝶是蔣委員長親命重慶情保密局挑選的精兵。你是總部點的強將,她是重慶派來的精兵,你們強強聯合,一定會馬到成功的!”

林子華仍低垂著頭不說話。縱使上司說得天花亂墜,他心里卻很難接受這個女人,總覺得讓一個女人督戰很沒面子,行動也不方便。他在那里正了半晌,說:“團座,我是個很要面子的男人!我請求團座……”林子華的話沒有說完,楊昌順打斷他說:“你給我什么都不要說了,兩個字——執行!說實話,我剛聽賴主任說重慶方面派來個女人,心里也不舒服,但這是上級的部署,是軍令,不得不聽,不得不服從,我都咽下了這口不舒服,你還有什么不舒服的?”

林子華聽楊昌順這么說,只有苦笑,無話可說了。

楊昌順見林子華默認了,拍著他的肩神秘而曖昧說:“金泉城路防團副團長的位子一直空缺著,我是看好你的,好好干吧,只要這次能限期破案,追回車貨,我保你走馬上任——做我的副手!”

林子華又是苦笑。

品牌:鳳凰樹文化
上架時間:2018-01-18 11:05:48
出版社:西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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