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這里是你想來就來的嗎？”東交民巷里，一個英國士兵抓著一位少女的手臂粗聲問道。少女衣著光鮮，深棕色的頭發上別著一只耀眼的紅寶石發夾。

“放開你的手，野蠻人！”花林吼道，碧色的雙眸中燃燒著怒火，“我可不是奴才苦役！你以為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像抓畜生似地抓我？”

又有三個士兵走過來，氣勢洶洶地圍住了花林。士兵們故意推推搡搡，借故在她布滿精美刺繡的絲綢旗裝上摸來摸去。刺繡的紋飾昭示著花林顯赫的身份——乾隆皇帝的曾外孫女。士兵們哄笑著，其中三個把花林的雙臂扭在她背后，最年輕的那個士兵解開了她胸前的兩粒扣子。花林格格明白了他的意圖，無助地咒道：“愿阿布卡赫赫[1]女神座下的神鴉和蒼鷹吞噬你們的心肝！”

仿佛冥冥之中她的祈禱得到了響應，一名英國上尉大步走了過來，氣勢十足地呵斥道：“你們簡直不配為士兵！居然也敢自認是英格蘭人！都給我滾！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兵營一步！”

“是，長官！”這群士兵齊齊敬禮應道。

“解散！”上尉命令道。士兵們列隊回營，上尉則跪在花林面前，頗有騎士風度地幫她扣上旗裝的扣子，致歉道：“小姐，請恕罪！”

“你可知我是誰，至少我的身份是什么？”

“只有天潢貴胄才能著黃色。”上尉注意到花林的服色答道。

“我祖母乃乾隆爺之女。”花林解釋道。

“敢問小姐芳名？”

“花林，意思是鮮花盛開的森林。聽起來的確不像是個滿族名字，因為我父親是漢人。他自然也是尊重滿族文化的，但他信奉佛教，對我母族的風俗不甚了解。我出生在北京城里，但是在部族保護的一個小村莊長大的。在那里我學習了滿族的文化和傳統。父親很少在家，他在衙門里做事，直到在亞羅號事件[2]中遇難。”

“多么凄美的故事，花林——我可以這樣稱呼您么？”

“你維護了我的尊嚴，當然可以。上尉，你叫什么名字？”

“曼，理查德·詹姆斯·曼。如小姐愿意，也可以叫我理查德，但那群渾小子是不能這么叫我的。”

“你來自哪里？”

“科爾切斯特，在英格蘭東南部的一個古鎮。跟北京也許不太一樣。”曼上尉緩緩說道，“大概1800年前，古羅馬帝國妄圖殖民和征服我們大不列顛島——就像現在大英帝國對中國和印度所做的一樣——有一位偉大的女王率領人民開展了抵抗古羅馬帝國的獨立戰爭。”理查德解釋道。

“然后呢？她成功了么？她帶領百姓贏得自由了么？”

“不，沒有，她失敗了。女王掉進了羅馬將領蓋尤斯·蘇埃托尼烏斯·保利努斯的陷阱，她和幾個女兒不愿充當戰俘，自戕殉國。為保護她們，臣民們將她們的遺體火化，拒不承認羅馬的徹底勝利。”理查德回憶道，布迪卡女王的故事讓理查德意識到，正是中英天津條約的簽訂，迫使清政府接受英國公使常駐，他和戰友們才得以進駐北京。

“總之是失敗了。”

“可以這么說。但是她的傳奇故事被永志不忘，直到今天我們仍在紀念這位偉大的女英雄。”

“與武則天的事跡異曲同工。”花林評說道。

“那是誰？”

“武則天女皇，中國歷史上唯一正統的女皇帝。她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周王朝，雖然并沒有萬代千秋，但是在她治下，文藝學術百花齊放，女人的權利也得到一定的恢復。”花林講道。

“似乎是位很了不起的女子，正如我眼前的貴人一樣。”理查德親切一笑說道，“我很有興趣聽下去。”

“我家就在那邊。”花林走了兩步，指著英國公使館的方向說道。

“在英國公使館的那一邊么？”

“公使館！呵！英國的官員們如今酣睡的地方正是我出生的房間！”

“我只是個上尉，小姐。我無法將貴府歸還，我沒有那么手眼通天。但如果您信任我的話，我可以請您去寒舍坐坐；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再送您回家。”曼上尉建議道，“我剛才正好要回去喝茶小憩。您愿意到寒舍小坐，給我講講武則天女皇的故事么？”

曼上尉伸出胳膊，花林挎上去道：“我很樂意。”

[1]阿布卡赫赫：滿族創世神話中的始祖母，天神。

[2]引發第二次鴉片戰爭的關鍵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