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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占者鄉塾里閭亦各有史,所以紀善惡而垂勸戒。后世惟天于有太史,而庶民之有德業者,非附賢士大夫為之紀,其聞者蔑焉。世傳筆談、麈錄、僉載、友議等作,目之為野史,而后之修國史者,不能不有取之,則野史者亦古閭史之流也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今其列于史傳者,蓋可指數,而其存不存又有幸不車者焉。就其幸者,如佞幸、滑稽、貨殖,皆得托良史以稱于后世;而其不幸者,則魯有大臣,史失其姓,壺關三老不少概見,其所遺失多矣。就其存者,則又有蔡邕之自愧,陳壽之索米,韓愈之諛墓,所傳者又豈可以盡信?而所不傳者,又豈可謂無其人哉?予生季世之下,不能操觚以選,論當代賢人君子之德業,而竊志其所與游及耳目所聞見者,敘而錄之,自比于稗官小說,題曰《稗史集傳》,以俟夫后世歐陽子擇焉。或有位于朝法,當入國史者,此不著。

至正十年秋八月廿日福溪徐顯克昭謹序

王艮

王艮字止善,紹興諸暨人也,少而穎特,如老成人。早游鄉校,諸先輩皆折節與之交。既壯,游吳興,遇凌公芝巖將赴淮東憲幕,辟公以行。既至,以歲貢士補淮東憲史。未幾,南人例革,調轉運司,授廬州錄事判官,屢轉為江浙檢校、朝列大夫、廣東市舶提舉,未四月拜江西省左右司員外郎。時年六十八,即慨然謝事而歸,朝廷從其請,以中憲大夫、淮東宣慰副使致仕。公耳目聰明,強健如五十許人,每小舟黎杖,自樂于山巔水涯,或遇勝景,數日忘返。至正已丑六月,自卜壽藏于暨陽之大巖,既穿穴,即臥疾而卒,年七十二。公慷慨有大志,喜論天下士,慕范文正公之為人,其在鹽司漕府,皆有惠政。越人立碑以頌德,見于國子博士陳旅為之記。其檢校中書,自顧而言曰:“王某止檢校耶?”會松江民徐晉詣丞相府,告民有匿田不占于官者數萬頃,丞相命公還,上議曰:“田實無有。此奸民欲以利啖官,漁民以市怨,宜勿聽事。”遂得寢民,咸德之。其提舉市舶,寶貨山積,至者皆以賄敗,公毫無所視。其歸于鄉,雖尊且貴,則猶服被如儒生。予以鄉里故,獲拜公于床下,因與予言初出鄉時得見宋季之遺老,觀其典型,莫若趙公子昂、鄧公善之、楊君仲弘、杜君伯原,皆其相與。則公之成德,蓋有所自。末歲,見世變之愈下也,嘆曰:“吾于斯世不忍見矣,所求速化耳。”公沒二年而四海變作。故杜君伯原志公之葬,有“才不盡用”之嘆,其為世所推惜如此。所為詩文,有《王員外集》:二卷,虞公集為之序,藏其家。子仲揚以公蔭任泰州如皋縣主簿,卒于官次。仲廬今為南臺掾,皆與子善。

論曰:韓愈氏以為古今人不相及,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以予觀公之風節凜然,使登于廊廟,豈讓古人哉?而用事之臣方汲汲以南人為等第,故公才不盡用于世道,不大行于時也。及中原多故,亟擢南士使居憲職,以風厲天下,而罷愞不勝,為天下笑。然北方大夫士論南人之賢,必以公為巨擘,士猶賴之以蓋其丑云。

柯九思

柯九思,字敬仲,臺州仙居人也。父謙,由文學掾為江浙提舉,九思以父蔭補華亭尉,不就。遇文宗皇帝于潛邸,及即位,擢為典瑞院都事。置奎章閣,特授學士院鑒書博士,凡內府所藏法書名畫,咸命鑒定,賜牙章,得通籍禁署。念其父謙善教,錫碑名“訓忠”,敕侍讀學士虞集為文以旌之,寵顧日隆,由是言者見忌。公乘間跪白上曰:“臣以文藝末技遭逢圣明,而蹤跡孤危,殞越無地,愿乞補外以自效,庶幾仰報日月照臨之萬一。惟陛下哀憐幸甚!”上曰:“朕在,汝復何憂?”翌日,御史章入不報故事,諫臣言不行,則納印請去。上重違諫臣意,而慮危公,召公諭之曰:“朕本意留卿,而欲伸言者路。已敕中書除外,卿其少避。俟朕至上京宣汝矣。”公拜且泣,辭出,而中書竟格詔不行。未幾大行上賓,公因流寓中吳,予獲從公游,語及先朝,則誦其所為詩,嗚咽流涕。夫人情群居相聚則歡,相離則思,況以布衣獲人主之知,抱烏號而無從者乎?此亦人情之所至悲也。至正癸未冬十月壬寅夜,夢有炳義公招之者,且請予筮其吉兇,發蓍得履之乾,其謠曰:履虎尾不咥入,兇。謂公曰“虎”者,公之生肖也,“履虎尾”者,寅之末運也,夫子無用于時,不能咥人,而為命所困,殆將有憂乎?如應之,則申亥之辰也。公曰:“申寅之沖也,吾畏之;亥寅之合也,無所忌。”乙巳,公與臨川饒旭及予出游于上方,移舟陸庵,暨臨海陳基、吳人錢逵皆會丙午過靈巖,遂次天平,拜文正祠,宿留六日始歸,蓋欲厭其夢也。辛亥丙夜,暴得風疾,越六日丁巳卒,年五十四。公善寫竹石,始得筆法于文同,嘗自謂寫干用篆法,枝用草書法,寫葉用八分,或用魯公撤筆法,木石用金釵股。古漏痕之遺意,雖其妙至不言,然其生意飛動,有龍翔鳳翥之狀,故四方大夫士爭寶愛之。又善鑒識金石、鼎彝之器,時吳人陸友號為博物,亦嘆以為不及,有《任齋詩集》四卷,虞集、陳旅為之序。公沒后,皆散失不傳,獨有詩二卷藏于家。

論曰:唐鄭虔以才藝遇玄宗,號稱“三絕”,特置廣文館,命虔為博士。而晚節流落,君子惜之。公亦以布衣侍天子左右,特授鑒書博士,其榮寵視虔等矣,而竟流滯以死,才之不可恃也如此。予嘗讀其《城南詩》,有“尺五城南,墾田能減漕海船”之句,當時蓋嘗言之,而不以為信。后二十余年,天子用大臣議,募江南農師,開燕薊田數百萬頃,比中原多,故海漕不繼,而公之言卒驗。雖在上前或有封奏,公不宣泄,不能與聞。由此觀之,則公之所陳,蓋必有可裨益者矣。惜乎吾不得而知也。

陳謙

陳謙字子平,平江人也。性至孝,自幼如成人,善候父母顏色,問起居,躬飲食寒暖之節。及長,讀書不少懈,未嘗一日遠去其親之側。溫溫雅飭,言若不出諸口,而內行甚備。其師林公寬、龔公璛勉應鄉貢。既入院,門卒有儒士衣索挾書者,乃嘆曰:“是豈士所以致身之意邪?”遂趨出,不復就試。隱居教授,資弟子束修以為養。而甘旨之奉,必極為營致,每饌饋,進跪膝下以勸加膳,親盡一食,則心為之喜,日以為常。及父母卒,居處葬祭悉遵禮制,哀毀逾瘠,猶疏食飲水以終其喪。初,父病重思鱖,因市以進,而父沒,遂終身不忍食鱖。少多病,其親憂之,后每讀書至《論語》“父母惟其疾之憂”,則必廢書而泣。奉其兄訓尤極友愛,訓字師敬,嘗為鹽運司史,以廉能稱。及滿考歸,則甚窶,君養之如嚴父。未幾,師敬復宦游于外,而君獨留。常熟東始里人范某,筑室其里,延君與居,教其子。家東始者十年,弟子信從益眾。及范君沒,而所教之子亦卒,因還吳城。京口有士友孫子翼者,厚于君,而家甚貧,有女及笄,不能嫁,君嘗許以資助。及聞子翼病且篤,瞿然曰:“吾與子翼約,其可食言乎?”即持資詣京口,訪子翼,為畢嫁事。于書無所不讀,而尤邃于太玄皇極之學,文章非古道不茍作,其有所述,必推于理,渾渾不窮。其樂府歌詩,尤能追古作者,而其一篇出,人多傳誦之。蜀郡虞公集、金華黃公溍、晉寧張公翥,咸所推重,嘗欲論薦,君不屑也。晚歲注意于《易》,以為四圣之經,各有攸主,而同于象。于是分卦辭象、彖,會粹諸傳以附其說,題曰《周易解詁》,別為《河圖說》一卷,《占法》一卷,世莫得聞。至正丙申,師敬為江浙行中書省照磨,謁告還吳。適外兵薄城甚急,俄聞城陷,即呼其妻并與君訣曰:“吾雖位卑,嘗為主臣,義不可辱,吾不可出。弟處士耳,宜往避。”語訖,即拔佩刀欲自刺,家人抱止,方共譬解。兵入,脅使拜不屈,遂刃其胸,君翼蔽之,乞以身代。眾以君儒冠,掖之于門,復求入,見其兄已殪,伏尸號慟,因并見害,悉投于河。其嫂與老仆王皆自經死。君妻已先卒,唯一子十余歲,逃他舍得脫。明日事定,其門弟子范文綗亟告于主帥。而廣陵成元章素善君,亦與言之。募人求其尸,得于筱橋下,兄弟猶相倚立水中,若抱持然,人咸以為異。官為給粟助之斂,訪其子詔以棺屬陳氏。文綗與詔奉二柩葬之。而求其所著書,皆散失,獨得其《周易解詁》二卷,古體詩二十四篇而已。君嘗與予講《易》,故知君為深,時予居東城,瀕危者數四,以幸而免。而君竟徇兄以罹禍,其命矣夫。

論曰:太史公謂“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積仁潔行而餓死,盜跖暴戾恣睢而壽終。天道之是耶,非耶?”予以為太史焉知天道,夫夷、齊讓國而不居,恥粟而不食,求仁得仁,失于人者薄,得于天者厚矣。盜跖橫行于一時,得于人者雖若厚,失于天者厚矣,安有一息之存哉!太史焉知天道,世多疑君德尊行修,而致無妄之禍,則以天道之不可信,而不知其兄死于忠,弟死于義,妻徇其夫,奴徇其主,忠義之節,萃于一門。使今徼幸富貴,而以君為疑。視君之死雖若少后,然世有知君如夷齊,則其全于天者何如也。或又謂其不能趨吉避兇,非知《易》者,是大不然。夫易者,變也;通塞者,時也;中正者,道也。里之囚,陳蔡之厄,不死者,天耳。圣人豈不知易而致身兇危之所哉!《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君其知之矣。雖魯西狩獲麟,《春秋》以為終事。蓋麟者,圣王之瑞,而為魯所獲,魯不知其瑞而獲之,豈麟之瑞哉?圣人蓋傷吾道之窮,而哀麟之不幸也。嗚呼!有能知予之言,則其知君也無惑焉。

葛乾孫

葛乾孫,字可久,平江人也。生而負奇氣,儀狀偉特,膂力絕倫。未冠,好為擊刺之術,戰陣之教,百家眾技,靡不精究。及長,遂更折節讀書,應進士舉所業,出語驚人。主司方按圖索駿,不能識斥弛之士,把玩不忍舍,置君亞選。君曰:“此不足為也。吾寧齷齪從諛,離析經旨以媚有司意乎!”遂不復應試。猶時時指授弟子,皆有可觀。金華黃公溍尤奇其文,勸之仕,不應。世傳藥書方論,而君之工巧,獨自天得,治疾多奇驗。自丞相以下諸貴人得奇疾,他醫所不能治者,咸以謁君,無不隨愈。有士人患傷寒疾,不得汗,比君往見,則發狂,循河而走,君就摔置水中,使禁不得出。良久出之,裹以重繭,得汗解,其治他疾多類此。當是時可久之名,重于南北,吳人有之四方者,必以可久為問,四方士大夫過吳中,亦必造可久之居而請焉。其為人倜儻而溫雅,慈愛而好施,故人無賢不肖皆愛敬之。至正壬辰,徽寇轉掠江浙,吳人震恐。浙西廉訪僉事李公仲善請與君圖,君勸城之,因守以討賊,仍請身任其事。李公壯其言,然其計,卒城之,而民賴以安。明年癸巳春正月,與予游開元佛舍,私與子言:“吾聞中原豪杰方興,而吾不及預命也夫。”公云:“六氣淫厲,吾犯司地,殆將死矣。如期必于秋。”予曰:“何至是!”逾月果疾,予往視之,則猶談笑無他苦。秋七月,沐浴竟,遂偃然而逝,年四十有九。其詩未及詮次,藏于家。其行于世者,有《醫學啟蒙》,又《經絡十二論》。君既沒,而朝廷聘君之命適至,已無及矣。

論曰:君少尚氣節,故勇力之士,爭言君之長于武;長而服儒,故逢掖之士,爭言君之長于文;濟人以醫,故方論之士,爭言君之長于醫。斯各取其所偏長,而未睹其學之所至也。予幸識君于血氣既定,資質既變之時,方將舉圣人之道而修之,則凡前所稱譽,皆君所厭棄而羞道者,予于是又病世人之知君者淺也。烏乎!使君早用于時,功業豈少哉!然則君之沒,其必有所系也夫。

潘純

潘純,字子素,廬州人也。少有俊才。游京師,一時文學之士、貴卿之家爭延致之。每宴集,輒云“潘君不在,令人無歡。”聞其至,皆倒屣出迎,及談笑大噱,一座為傾。嘗著《袞卦》以諷切當世,其初之辭曰“出門即袞,永無咎也”。其上曰:“以袞受爵,亦不足貴也。”或以達于文宗皇帝,欲系治之。亡徙江湖間,遇有以君事為滑稽士解者,事乃得釋。因客江南,值京師所與游者平章事吳公可堂、治書侍御史廉公亮、秘書卿達公兼善、廉訪使干公克莊、御史中丞吳公元震、廉訪副使杜公德常、廉訪僉事魯公志道等皆持節在外,遂往來諸公間,名聲藉甚。而江南大姓慕君氣勢,望風承謁。于是挈妻子居東吳,日與諸貴人觴詠為樂,所賦詩音節精麗,李義山、溫庭筠輩不能過也。至正壬辰間,兵起淮東西。淮南行省郎公曹公德照雅君言于上官,具書幣辟參軍謀事,君度不可為,謝遣使者,移家避地于越。時太尉高公為御史大夫,開行臺于會稽,以君為上客,與參謀議。而大夫之子安為樞密院官判,掌兵柄。恃己為父客,以安事語大夫,公因召訓戒。安忿懼,遂中君于法械,系以吏,送還吳郡。行次蕭山道中,拉殺之,以暴疾聞。其子谷間走,竊得其尸,藏之會稽岳王墳。僧可觀請于谷,葬君西湖岳王墓側,大夫公不知也。

論曰:禍其可避乎?以郭璞之智而不能免,禍不可避也。果不可避乎?孔子微服而過,有避之道矣。必也盡其避之道,然后聽于天,斯可以言命也。君嘗約予避地,予留以全,君往以斃,其故何耶?君知避其身不知避其言,豈獨兵之能殺身也哉?日見太山不睹眉睫,禍所由來矣。昔馬援恃故舊以致主疑,梁松挾忿怨而害父客,《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也”,可不慎乎!

品牌:匯聚文源
上架時間:2015-11-13 11:36:41
出版社:北京匯聚文源文化發展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匯聚文源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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