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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話說式歐在醫院出了亂子以后,老吳在當夜便因院長關系,被偵探捉去,要問他個窩藏亂黨的罪名。幸而老吳是本地人,平日在商界中交游廣闊,人緣甚好。只在監里押了幾日,便被黃瑞軒過明堂等,聯合一班朋友,把他保釋出來。雖然脫了縲紲之災,可是醫院已被封門。再呈請復業,卻遭了批駁。可憐老吳和式歐兩個人慘淡經營的事業,竟從此冰消瓦解。這其間可氣壞了那好事多智的黃瑞軒。

論起這黃瑞軒原是個窮小子出身,只為人太精巧伶俐,聰明能干,所以混到中年,便已家成業就。如今房產很多,鋪子又有兩個,夠了三等富家翁的身份。有人說他的財產是由不義而來,可是也沒有證據。他為人又很向熱。脾氣也頗和平。不過總好使弄機智,以自顯其足智多謀,神機妙算。朋友們有事煩到他,他時常不怕耗費心思,善為人謀,所以因此得了個智多星的綽號。又因他吃著自家的老米飯,每日去管他人閑事,更得了個好事者的名兒。他因和老吳是至好朋友,對式歐也有愛屋之意。見老吳遭了禍事,式歐也自失蹤,十分代為不平。又曉得他兩人素日安分守已,絕不會憑空生事,便知道一定是受人誣陷,卻不知是受何人誣陷,并且是為了什么原故,心里十分悶氣。黃瑞軒原是個極四海的人,眼皮極雜,官面上的人也認識幾個,便有心出去探聽個明白,省得心中悶氣。但因家中出了些閑事,有七八日沒有得空。有一天,黃瑞軒把事務都忙完了,早飯后三四點鐘,閑暇無事,從鋪子出來,去尋過明堂,想一同去看落子消遣。哪知明堂沒有在家,空訪不遇。只可自己一人獨到落子館去。一進門,卻遇見個舊友,拉他到樓上包廂同坐。瑞軒聽了一會,也沒有什么興趣,便舉目四下觀望。無意中看到對面一個包廂里,坐著兩個白須老者。認得是本地的財主郭大爺和盧八爺,也是自己的熟人。料他二人老眼昏花,絕瞧不見自己,便也不去應酬。但是那兩個老者的中間,還坐著花枝招展的妓女。那妓女卻瞧見了黃瑞軒,還對他嫣然一笑。黃瑞軒細看時,原來是那個柳如眉。不由因而憶起了式歐,心下十分惆悵。又想到這郭盧二位老者,怎會認識了這位花界魔頭。臨老入花叢,已自危險。何況又到了柳如眉股掌之上,還不知要被她如何玩弄,受她何等損害。好在這二老財勢極厚,花冤錢多少也不算什么。但求老命得以保全,就算便宜了。正在想著,忽見柳如眉對自己笑著,斜身和那郭老頭附耳說了一句,就盈盈的立起身來,向黃瑞軒這邊點點頭兒,似乎表示就要到這邊兒來,就走出廂門不見。

黃瑞軒自想和她雖然有朋友的資格,可是并無感情,她未必是來應酬我。這不定又有什么故事。遲了一會忽聽后面廂門一響,回頭一看,只見柳如眉翩然走入。黃瑞軒只得含笑讓坐。黃瑞軒的朋友躲開了地方。柳如眉毫不客氣,就坐在黃瑞軒身旁,手撩著鬢發笑道:“黃二爺,怎么老沒見,我們的張少爺呢。”黃瑞軒道:“我也總沒見他。改日見了,就給你陪了去。”柳如眉忽然把眉兒一揚,撇著嘴笑道:“你還有見著他的日子嗎?別對我裝著玩了。”黃瑞軒愕然一驚,忙問道:“你怎知道我再見不著他?”柳如眉咂嘴道:“嘖嘖。你還裝糊涂?我早知道他惹下禍事,開了小差。”黃瑞軒心里一動,又問道:“你怎么知道的?”柳如眉道“天下人誰有我們混世的見得人多?什么事瞞得住我?我這回也真瞎了眼,瞧著他外面很好,還鬧著嫁他呢。不想他竟是那樣人,遭了這樣事!”瑞軒聽著,暗想這女人真厲害,她當時還鬧著要嫁式歐。式歐遭了事,如今她翻過頭來就挖苦人了。真恨不得給她個嘴巴。但因聽她言中之意,似乎知道式歐事情的內幕,便想用話探問。哪知道她沒容瑞軒答話,就又做出輕薄的神氣,接著說道:“黃二爺,你這樣精明,素常又對他的事情很關心,為什么不管管他呢?不勸勸他呢?出了事為什么不給他撥治撥治呢?這一來,我算丟了一個合心可意的好客,真教人心里怪難過的。”說著笑了一聲道:“那時您黃二爺逼著我,即時和張少爺去度日,好表明心跡。我因為有連手的事要料理,所以向您討了一個月的限期。彼時看您的情形,對我還有些心疑,如今只有十幾天的工夫,我已經全料理完了,再沒有一點累贅,立刻站起就可以走。可是我要嫁的人呢?黃二爺你可得給我找去。”

黃瑞軒想不到她如此尖酸,只氣得干翻著白眼,說不出話。自想當初自己為衛護式歐,竭力和柳如眉斗智,原知道柳如眉認錯了人,才和式歐親近,說要嫁他。及至知道錯了,又怕被人看透底里,還和式歐虛與委蛇。我卻自作聰明,想叫她把跟頭栽到我眼前,以博一笑,并且教式歐明白明白。哪知中間生了變化。式歐被陷失蹤,因而我也敗在她的手里。今日倒受了她的奚落,真由得她說嘴了。我除了洗耳恭聽以外,還有何法?柳如眉說完,也不等黃瑞軒答話,便自立起,笑著道:“張少爺雖然沒有影兒,黃二爺有工夫還到我們那里去玩。別不好意思呀。”說著便向外走去。黃瑞軒受了一頓奚落,鼓著眼干看她走了。但黃瑞軒還算有些心性穩定,外面沒顯出不快的神形倒望著她的后影兒客氣了一聲。

論起這件事原沒什么大不了,不過在黃瑞軒這樣沒甚學問,素少涵養,自負多智,天性好勝的人,就認為奇恥大辱。比自己的鋪子折本關門,還要難過。他見柳如眉已走,那個朋友又呆望著自己,像要出口詢問原故。連忙使個機智,以避朋友的詢問,站起來道:“這個窯姐兒慣會開玩笑,我趕去也耍她一下,開開心。”說著裝著滿面笑容,跑出廂來,一直下了樓,出落子館的門,到街上閑走,含著滿肚子氣忿。又犯了鴉片煙癮,便想尋個地方去吸煙解煩。猶疑一下,就決定到一個旅館去尋朋友。一來閑談,二來過癮。正向前慢慢踱著,到個市場門首,忽見在便道上立著一個大漢。面目黧黑,粗眉大眼,頭戴黑色呢帽,身上的袍子馬褂,也是黑色的,正倒背著手兒,向對面一個鋪戶里呆看。黃瑞軒認得是在探訪局當偵探的李大鏢。這人當初原是泥腿出身,和黃瑞軒住過鄰居,常向黃瑞軒借錢去吃喝嫖賭。黃瑞軒因這等人不便得罪,自已又不在乎這些少零錢,就時常周濟,所以他對黃瑞軒感情很好。后來當了偵探,有了職業,手里富裕了。逢年過節。必給黃瑞軒送些禮。黃瑞軒見他很有人心,而且結下他,將來有了緩急,可以有用,就與他交了朋友。此際見他在街頭癡立,暗想李大鏢又在這里尋什么?便走到他面前,突然喊道:“大鏢,少見。

那李大鏢素日見了瑞軒,定要趕頭撲面的握手寒喧一陣。不想這次低頭看見了瑞軒,竟和往常不同,只悄悄伸手把瑞軒拉住,搖了搖頭,又把嘴向對面努了一努。黃瑞軒連忙將眼光隨著他的嘴看去,只見對面一家洋貨店的玻璃窗里,放著五顏六色的貨物。窗外的銅欄前,立著個衣冠齊楚的人,卻是憨頭憨腦,好像來自田間之客。正兩手扶著銅欄,向內看得十分入神,旁邊又一個短衣窄袖的流氓式的人,帽子戴得低蓋眉稍,似乎也在觀看窗內的東西,卻只向那鄉人身邊挨擠。黃瑞軒查看情形,方才明那鄉人身邊站著的必是個小綹,正向那鄉人圖謀下手綹竊。但是李大鏢既是偵探,何以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呢?

黃瑞軒素日曾聽李大鏢談過這種事,原來他們雖然職在捉拿盜竊,但是積弊之下,便生出許多花樣。大概對于一切綹竊之人,沒一個不認識。小綹們竊得東西,若是事主沒有勢力,追得不緊,也就罷了。倘事主有手眼,就可以說明東西的式樣,失竊的時刻,他們就可以把東西找回來。可是照例只能還臟,不能得賊。這種事情,已經盡人皆知。不過其中還有秘幕(此種秘幕為十年前所有。現久已風清弊絕矣),就是綹竊們的聚處,全在南市一帶人煙稠密之區。偵探有時手頭虛乏,就溜一趟南市。只要遇見熟識的小綹,無論多少,照例都得奉些見面孝敬之禮。隨便轉兩個彎兒,就可飽載而歸。雖然所得的不過是角子零錢,合起來不能成為巨數。但是娛樂之資,酒食之費,卻已足夠了。這還是比較普遍的事。還有特別的,就是他們遇有大注用錢,無法籌措的時候,就去尋那小綹中的出色能手,逼著他立刻出去做一水買賣。成功以后,再傾囊轉贈,就像是小綹們對他們的一種特別義務,也還算是應繳的無定額保險費。他們也坦然受之,毫無感謝之意。黃瑞軒一見諸般景象,便知是他們正是進行那種事兒,那個愚蠢的鄉人,眼看就要大受損失。論理黃瑞軒應該警告那鄉人一下,但黃瑞軒是世故很深。也不愿作這樣蠢事,以得罪李大鏢。而李大鏢向來把這種營生干慣了。認為事是分所應為,財是分所應得,更不能勸他別干。欲待要走,心里又想著看個熱鬧,便仍立住不走。仍立在李大鏢身邊,向對面凝視。只見又有兩個行路的人,也立到那商店窗前觀看,那小綹才得了施展。身兒向鄉人身側略一移動,只一霎眼的工夫,便轉身躲出人叢。直向個僻靜小巷中跑去,看神情像是已經得手。那李大鏢見了,忙也拉著瑞軒,裝作且走且談,直趕入那小巷中去。到巷中走過十幾步,才跑起來,轉過一個彎兒,便見那小綹在個僻靜處,正倚著墻立等。李大鏢跳過問道:“怎樣?”那小綹是個矮身量的人,工匠打扮,面目蒼黃,衣袋邊還露著半根黃銅表練。瑞軒知道這表鏈下端所系的,并不是表,必是個白銅大制錢,邊沿上磨得比刀刃還薄,預備剪取行人的物件。所以這種賊稱為剪綹,又號白錢,就是這個原故。當時那小綹一見李大鏢來了,忙從懷中取出個白布包兒,遞給李大鏢道:“作下來了,給您。”李大鏢問道:“多少?”那小綹道:“我還沒開包呢。你自己瞧。”李大鏢四顧無人,就把包兒打開。只見布包以內,還裹著一層黃油紙。油紙以內,又是一層白紙。李大鏢罵道:“這老趕真仔細,叫我費事。”黃瑞軒暗嘆那鄉人對錢財如此重視,丟了還不知痛苦到何等地步。這時李大鏢已把包兒完全打開,里面是一疊中國銀行的拾元鈔票,數了數,恰巧三十張,整整三百元。李大鏢數的時節,從錢疊里落出一張紅紙條兒。瑞軒拾過一看,只見是一張買東西的橫單。起首便寫著大紅花絲葛一匹,紅坤鞋四雙,大紅絨花二十朵等等。便知這鄉人是帶錢到天津來購買妝奩錢尚原封未動,竟遭了這無妄之災。倘是本人的事,尚還可說。倘是受人所托,因此擠出人命也說不定,那真可憐了。想著看李大鏢把錢數完,就裝入自己袋里,拉著黃瑞軒要走。那小綹見自己得了如此一筆大錢,眼看著被他完全拿去,就趕著央告道:“老爺,也分給我幾個呀。”李大鏢猛一回身,瞪圓眼睛,還沒說話。那小綹已嚇得肩聳頸縮,改口告苦道:“老爺,我還沒吃飯呢。你賞給我頓飯錢也是好。”李大鏢一腳踢去,口里一聲媽的方才罵出,那小綹已跌到五尺開外,連滾帶爬地頭也不敢再回,就逃了個無影無蹤。

李大鏢才向黃瑞軒客氣道:“黃二哥,對不住。”黃瑞軒道:“自家弟兄,談不到這些。老弟,這幾日又睹輸了么?你的財氣真不錯,一水就弄了這許多。”李大鏢搖頭道:“我用錢不是為了睹。不瞞二哥你說,兄弟我沒出息,前些日在窯子里,認識了個大娘兒們。她看我是官面上人,一死的非要跟我不可。還有許多朋友說合著,我也就糊里糊涂的和她混下去,一幌兒已經不少日子。現在那娘兒們生意壞了,賬主子都圍了門,叫我給她想法。我哪有錢呀,只好出來撞一下。不想她居然財星高照,這個小白錢一下子就馬到成功,真算捧了我。”黃瑞軒聽了,暗嘆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像李大鏢這樣兇狠的人,竟也受著女人驅策,冒法干紀的替女人弄錢。便道:“老弟你用錢怎不去找我?卻出來撲空。若撈不著油水,豈不為了難么?”李大鏢道:“二哥的好心,我明白。可是這幾年花你的錢太多了,到來世也補不過來。那時為了我自己吃用,還有可說。如今是為個破娘們,怎好去麻煩你。二哥,咱們今天是見面得一份。你拿幾個喜錢零花。”說著就拿出幾張鈔票,遞給黃瑞軒。黃瑞軒堅辭不受道:“老弟不要客氣,我只要你請客。”李大鏢道:“成成。你要我請什么?”黃瑞軒道:“你請客便請個全套,下飯館抽大煙。”李大鏢哈哈笑道:“小事一段。咱們這就走。”就拉黃瑞軒,到了個很講究的飯店。飽食了一頓,飯后付賬時,那飯店的掌柜認識李大鏢,怕得罪了他,陪笑客氣著不敢收錢。李大鏢道:“我今天是賠好朋友來吃飯。你不收錢,倒教好朋友不痛快。你們若執意不收,簡直當著好朋友挖苦人,我倒要惱了。”那飯店掌柜見他說得懇切,料無差錯,才開了個很低廉的價錢。李大鏢付了,另外又加倍給了酒資。那飯店掌柜十二分殷勤地送他們到了門外。黃瑞軒便要告辭,李大鏢道:“什么話:我送佛還沒送到西天呢。請你過完煙癮咱再分手。”黃瑞軒只好隨他走去。一直進了租界,到一個出名的煙館大旅館門首。兩人進去,上了樓。李大鏢才問道:“二哥你有熟地方沒有?”黃瑞軒道:“熟地方倒是很多,不過我是不拘執的,哪里全行。”李大鏢道:“要是這樣,我領你到一個地方。一來過癮,二來開心。”黃瑞軒應了。

李大鏢便領著瑞軒,又下了樓,出那旅館的后門。黃瑞軒嗟異道:“怎又出來?”李大鏢道:“這里面左不過是一樣的煙館,有什么熱鬧可瞧?我是要你到一個特別的地方去呢。”二人且走且談,轉過一條小巷。李大鏢到一個敞舊小門之前,便自立住,輕輕用手拍門。黃瑞軒到底有些膽小,便問道:“這里沒危險么?倘吃抓捕了去,那可怎好?”李大鏢笑道:“你放心。什么事都有我呢。二哥絕吃不了虧。”正說著門內有人問道:“誰呀?”李大鏢并不答言,只拿出手巾來,拍拍抽鞋上的土。那門兒忽然開了,開門的是個老頭兒。李大鏢也不理他,和黃瑞軒一直進去。

上架時間:2015-05-05 15:24:09
出版社:北京紫云文心圖書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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