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市的雨總帶著股黏膩的濕熱，把寫字樓玻璃幕墻上的霓虹暈成一片模糊的光斑。狼殿下坐在出租屋的電腦前，指尖懸在鍵盤上許久，屏幕里“云上公會官方賬號注銷公告”的字眼，像浸了水的棉花，堵得他胸口發悶。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云上”無數粉絲里最普通的一個。去年考研失利的那個深夜，是黛黛子在虛擬直播間里彈著吉他唱《星軌》，說“迷路的星星也能找到自己的軌道”；趕項目熬到凌晨三點時，擺子姐帶著納新社的人在評論區刷“加油打工人”，滿屏的小太陽表情暖得人眼眶發燙。那些用代碼和聲音搭建的虛擬世界，曾是他無數個難捱時刻里的避風港。

可現在，“用虛擬之音傳真實熱愛”的宗旨還掛在注銷頁面的末尾，公會卻沒了。

手機震了一下，是粉絲群里的消息在刷屏。有人發舊直播的切片，有人說“以后再也聽不到玖靈的戲腔了”，還有人貼出前老板桑桑的朋友圈——一張空蕩蕩的辦公室照片，配文“對不起，沒能守住云上”。

狼殿下盯著那條朋友圈，忽然想起上周偶然刷到的新聞：晚霞市文旅局正在扶持本土虛擬直播產業，有專項的創業補貼。他猛地坐直身體，鼠標飛快點開搜索欄，輸入“虛擬公會注冊流程”“主播解約法律條款”，屏幕光映在他眼里，亮得像燃起來的火苗。

“不能就這么沒了。”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手指已經撥通了第一個電話。

電話打給了敏哥。這位以“精致云上皮套”和一手好技術聞名的老成員，是狼殿下在一次粉絲線下活動中認識的。當時敏哥背著半人高的設備包，還在給剛入門的小主播調試模型，說“技術得跟上熱愛，不然虛擬世界也留不住人”。

“敏哥，我是狼殿下。”電話接通的瞬間，狼殿下的聲音有點發緊，“關于云上，我有個想法——我想接過來，重新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有電流的沙沙聲。狼殿下攥緊了手機，生怕下一秒聽到拒絕的話。直到敏哥的聲音傳來，帶著點意外，又有點藏不住的動容：“你知道接手要面對什么嗎？欠薪的遺留問題、舊主播的聯系渠道、技術設備的投入……不是光有熱情就行的。”

“這些我都查過了。”狼殿下趕緊說，把文旅局補貼、自己攢下的積蓄，還有初步的規劃一股腦倒出來，“我知道難，但我不想看著云上就這么成了傳說。敏哥，你愿意幫我嗎？”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更短。“你在哪？”敏哥的聲音變得堅定，“我現在過去找你，咱們當面聊。”

掛了敏哥的電話，狼殿下長長舒了口氣，指尖還在微微發顫。他沒停，又撥通了第二個號碼——擺子姐。

作為云上納新社的創始人，擺子姐的人脈在晚霞市虛擬圈里是出了名的廣。當初多少新人主播，都是通過她的納新社走進云上的。狼殿下記得，擺子姐常說“云上不是老板和員工，是一家人”。

電話響了三聲就通了，背景里傳來奶茶店的嘈雜聲。“狼殿下？稀客啊，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擺子姐的聲音依舊爽朗，只是尾音里藏著點不易察覺的低落。

“擺子姐，”狼殿下深吸一口氣，“我想重建云上，你愿意回來嗎？”

奶茶店的嘈雜聲似乎瞬間消失了。過了好一會兒，擺子姐的聲音才傳來，帶著點哽咽：“你……沒開玩笑？”

“沒開玩笑。”狼殿下的聲音沉了沉，“我已經聯系了敏哥，我們想先把舊部找回來。擺子姐，你手里有大家的線索，沒有你，我們找不到‘家人’。”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擦眼淚。然后，擺子姐的聲音重新變得清亮，帶著熟悉的干勁：“你在哪？我現在就過去。對了，給我帶杯珍珠奶茶，全糖，加冰——就像咱們以前團建時喝的那樣。”

掛了電話，狼殿下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注冊流程，忽然笑了。窗外的雨還在下，但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已經從這片潮濕的夜色里，悄悄開始發芽了。

他拿出紙筆，在最頂端寫下“云上重生計劃”，然后在下面畫了三個名字：狼殿下、敏哥、擺子姐。筆尖頓了頓，又添上一行小字——“尋回家人，重鑄榮光”。

夜色漸深，出租屋里的燈卻亮了很久。不久后，當敏哥背著設備包出現在樓下，當擺子姐拎著三杯全糖加冰的珍珠奶茶推門進來時，三個原本只是“粉絲”和“舊成員”的人，圍著一張小小的書桌，把重建云上的第一步，穩穩地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