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石坪的風裹著雪粒，打在凱伊臉上生疼。他攥著李鐵匠留下的那把鐵劍，劍身上的沉水木紋路已被血浸成深褐色——那是昨夜最后一場小規模遭遇戰留下的。身后站著六個身影：曾在凌霄殿偷偷遞他《百草秘錄》的墨老，教他“踏雪無痕”的風伯，鎮上藥鋪的學徒小栓（阿成的師弟），陳婆婆的孫女阿禾（背著半簍月心草），守山門的石匠老魯（當年總給凱伊遞烤紅薯），還有云姑的弟子青黛（手里捧著個藥爐）。

“已經是第六個了。”青黛的聲音發顫，藥爐里的離火石明明滅滅，“張大夫、李鐵匠、陳婆婆……現在連周先生都……”

凱伊的喉結滾了滾。周先生為了引開玄主的主力，昨夜帶著半隊人沖向了凌霄殿，傳訊符最后傳來的，只有一句“龍氣在你身，別回頭”。他正想說些什么，小栓突然從懷里掏出塊染血的布帕，是陳婆婆常用的那種粗麻布：“陳婆婆臨終前讓我交給你，說……說她屋里的銅盆，能告訴你所有事。”

陳婆婆的屋子積著薄塵，銅盆就放在灶臺邊，盆沿刻著圈模糊的花紋，像月心草的藤蔓。凱伊伸手碰了碰盆底，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灼燙——不是火，是氣感在共鳴。他猛地想起初到小鎮時，周先生總在破廟里擦拭一個舊香爐，那時只當是老頭念舊，此刻才驚覺，那香爐的紋路竟和這銅盆一模一樣。

“這是‘溯洄盆’，能照見過去的氣脈印記。”墨老撫著胡須，目光落在盆沿，“當年陳婆婆年輕時，曾在玄主座下當差。”

銅盆里的水突然泛起漣漪，映出二十年前的景象：破廟里，年輕的周先生正對著個黑袍人躬身，黑袍人摘下兜帽，竟是玄主！“裂石坪的地脈龍氣，必須用土水雙相根骨的修士養著，”玄主的聲音冷得像冰，“你留在這里，等那樣的孩子出現，就送他去凌霄殿。”周先生點頭時，袖里攥著的，正是現在凱伊腕上的青竹符。

畫面一轉，是陳婆婆在藥圃里種月心草，周先生站在她身后：“那孩子快長大了，玄主的氣脈越來越不穩，怕是要提前動手。”陳婆婆往土里埋了塊東西，正是現在這只銅盆，“若他有天知道了真相，讓他看看這個——玄主當年為奪龍氣，屠了整個守脈人的村子，周先生的妻兒，就是那時沒的。”

凱伊猛地后退，撞翻了墻角的藥架。原來周先生教他“厚土訣”時總說“要記著根”，原來他總在裂石坪的石縫里添伴石草，原來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從來都藏著愧疚與決絕——他不是哨位，是被脅迫的守護者，而自己，從一開始就是玄主養在籠里的“藥引”。

“他騙了我們所有人。”阿禾攥緊了手里的月心草，草葉被捏出了汁，“但陳婆婆留了后手，她說‘雪山下的龍吟洞，是玄主當年鎮壓地脈反噬的地方，那里的黑氣最薄’。”

墨老從懷里掏出張字條，是周先生的筆跡：“可假傳密報，說龍氣已從裂石坪移至龍吟洞，玄主必親自前往。”

三日后，龍吟洞外的雪地上，六個身影伏在冰棱后。凱伊摸了摸懷里的溯洄盆，盆沿的溫度燙得像團火。遠處傳來玄主的笑聲，帶著黑氣特有的腥甜：“凱伊，把龍氣交出來，我讓你當凌霄殿的副主。”

凱伊沒應聲，對青黛打了個手勢。藥爐里的離火石突然爆開，化作漫天火星——那是信號。老魯猛地砸下手里的鑿子，洞頂的冰錐轟然墜落，堵住了洞口；阿禾撒出月心草籽，草葉瞬間瘋長，纏上玄主侍衛的腳踝；墨老和風伯同時運氣，土黃色與青色氣感交織成網，將黑氣罩在中間。

“雕蟲小技。”玄主的黑氣猛地暴漲，冰錐碎成齏粉，月心草瞬間焦黑。凱伊舉劍沖上去，鐵劍上的沉水木紋路亮起，竟真的削開了層黑氣。他想起李鐵匠的話“這劍能削他氣勁”，想起張大夫往石縫里滴血的樣子，想起阿成和阿竹在采藥坡的笑容——氣感在體內翻涌，與龍氣纏成股金色的洪流。

混戰中，小栓為了給凱伊擋下一記黑氣，被蝕穿了肩膀，卻仍嘶吼著往玄主腳下扔出清瘴散；青黛的藥爐炸開，離火石的火星燒得她手臂起泡，卻死死按住玄主的衣角；老魯用身體頂住洞壁，不讓崩塌的碎石埋住凱伊，最后被落石壓在底下時，手里還攥著塊給凱伊留的烤紅薯……

當凱伊的劍刺穿玄主左肋（阿竹說過的那處空骨）時，黑氣像潮水般退去。玄主倒下的瞬間，看著凱伊腕上的青竹符，突然笑了：“你以為……周先生沒騙過你嗎？”

凱伊沒聽懂。直到戰后清點，墨老在玄主的袖里摸出塊令牌，和周先生那枚“祭”字令牌一模一樣。溯洄盆里最后映出的畫面，是周先生年輕時跪在玄主面前，手里捧著的，正是凱伊當年掉落的伴石草——原來他的出現，從來都不是意外。

三個月后，凌霄殿的琉璃座換了新主人。凱伊坐在上面，看著階下跪拜的修士，懷里揣著六枚青竹符（小栓、阿禾、老魯、墨老、風伯、青黛，最后都沒能回來）。殿外的雪還在下，像極了初到雪山修行的那天。

他想起陳婆婆的話，想起那些在火里、在黑氣里、在落石下消失的身影，突然明白玄主最后那句話的意思——這世間從沒有絕對的正邪，只有各自的守護與失去。

指尖的土黃色氣感輕輕跳動，像在呼應什么。凱伊望著殿外的天空，輕聲說了句：“變強的路上，總會失去些什么。可失去的，從來都沒真正離開過。”

風從殿門吹進來，卷起他袖口的月心草碎末，飄向遠方的裂石坪。那里的伴石草又長了新苗，在風里輕輕搖晃，像在點頭，又像在告別。

再見了，觀眾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