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伊把最后一瓢水澆在菜畦里時，天邊剛滾過第一聲春雷。

玄塵蹲在門檻上翻曬去年的陳茶，見他過來，指了指石桌上的錢袋：“清靈散的錢夠了。”

凱伊捏了捏錢袋，里面是這幾日采聚靈草、幫山下農戶修補籬笆攢下的八十文，加上之前的三十文，剛夠鎮上藥鋪的價。他心里松了口氣，卻又有點空落落的——這錢攥在手里還沒焐熱，就要變成一小包灰撲撲的藥粉。

“急什么。”玄塵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扔過來個油紙包，“先去吃碗餛飩。街口張嬸的攤子，加兩個蛋，算你今天的工錢。”

凱伊揣著油紙包往鎮上走，春陽曬得人發暖。路過回春廬時，張大夫正蹲在門口翻曬藥材，看見他就招手：“小子，過來。”

他走過去，張大夫從藥柜里摸出個小瓷瓶：“清靈散我給你留了，昨天剛碾的，比藥鋪的新鮮。”說著又指了指街尾，“那兒新開了家‘萬卷閣’，說是收了些修士的舊書，你要是想知道修行的事，去那兒看看比瞎琢磨強。”

凱伊謝過張大夫，買了清靈散，又忍不住往街尾走。萬卷閣藏在巷子深處，門臉不大，掛著塊黑木匾，字是燙金的，看著就貴氣。他剛要推門，門內探出個梳著雙髻的小童：“要進閣？十兩銀子，管一下午。”

凱伊愣了——他連一兩銀子都沒見過。十兩，夠他采半年聚靈草了。

他正想轉身，身后傳來個聲音：“這十兩，我替他出。”

回頭一看，是個穿月白長衫的青年，腰間掛著塊玉佩，笑起來眼角有顆痣。凱伊認得他，前幾日在聽風茶攤見過，聽人喊他“蘇先生”，說是從城里來的修士。

“不必……”凱伊剛要推辭，蘇先生已經把銀子遞給小童，沖他揚下巴：“進去看看吧，里面有本《青嵐界淺釋》，對你這種剛入門的小子有用。”

閣內比想象中安靜，書架從地面頂到梁上，空氣中飄著墨香和某種干燥的木頭味。凱伊按蘇先生說的，果然在角落找到那本《青嵐界淺釋》。書頁泛黃，卻字字清晰，講這世界分“凡境”“靈境”“仙境”，凡境多凡人，靈境有修士，仙境則是傳說；又說修行先練“氣感”，再筑“氣海”，而后凝“金丹”，每一步都需“資源”與“機緣”，缺一不可。

他看得入神，直到小童來催，才發現日頭已偏西。出門時，蘇先生竟還在巷口等著，手里把玩著玉佩：“看明白了？”

凱伊點頭：“原來修行不只是練力氣，還得懂這世界的規矩。”

“算有點悟性。”蘇先生笑了笑，“我住城西客棧，你要是有不懂的，明天午后可以來找我。對了，玄塵大師最近是不是總咳？你讓他用‘紫葉蘭’煮水喝，比他那老草藥管用。”

凱伊回到寺廟時，玄塵正坐在灶前咳嗽，背比往日更駝了些。他把清靈散遞過去，又提了蘇先生的話，老頭卻哼了聲：“那小子，十年前偷過我半筐月心草，現在倒來充好人。”

凱伊愣住，玄塵卻沒再說，只讓他把藥粉倒進陶罐，加水煮沸。藥香飄起來時，他摸出懷里的《基礎吐納訣》，按書上說的，面朝東方盤膝坐下，試著吸氣三息，呼氣五息。

剛吸到第二息，就覺出點不一樣——丹田處像有顆小石子滾過，微微發暖。他猛地睜眼，玄塵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手里端著藥碗：“別瞎練，清靈散得趁熱喝。”

藥湯很苦，凱伊卻喝得快，仿佛那苦味能把丹田的暖意焐得更實些。他想起閣里的書，想起蘇先生的話，想起張大夫的藥，突然覺得這修行的路，好像比《青嵐界淺釋》里寫的要熱鬧些——有愿意替他出銀子的陌生人，有藏著往事的老頭，還有一本恰好能看懂的舊書。

晚風吹進灶房，帶著竹林的潮氣。凱伊低頭擦藥碗，聽見玄塵又在咳嗽，心里默默記下“紫葉蘭”的名字——明天采完藥，得去山里找找這草。

畢竟修行要攢資源，照顧好身邊的人，也算一種底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