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航空的經濟艙像個塞滿文件袋的快遞盒。

王鐵蛋的帆布鞋在地板上敲出“噠噠噠”的響，左腿以每秒三次的頻率顛著，膝蓋撞得前排座椅靠背“咚咚”震。他剛入職三個月，工牌還掛在脖子上，塑料殼蹭著T恤，印著“XX科技實習生”的字樣。

“鐵蛋，你能不能別抖了？”前排的郭五姨突然回頭，她扎著高馬尾，穿白襯衫，工牌上“XX廣告策劃”的字跡筆挺，鏡片后的眼睛翻了個白眼，“你這腿是裝了振動馬達？還是昨天改方案改到神經錯亂了？”

鐵蛋的火瞬間上來了，大學時他倆就不對付——郭五姨是拿獎學金的卷王，他是掛科三次的“自由人”，此刻被戳中痛處，脖子上青筋蹦起：“關你屁事！郭卷王！我抖腿礙你升職了？”

“我怕你把飛機抖墜毀！”郭五姨把筆記本電腦往小桌板上一摔，屏幕還亮著沒改完的PPT，“大學時你熬夜打游戲抖腿，現在上班了還抖，能不能有點成年人的樣子？”

周圍乘客紛紛側目，后排傳來竊笑——鄰座大叔認出他們工牌上的公司，湊過來說：“你們是校友啊？現在的年輕人真有活力……”

“誰跟他校友！”郭五姨和鐵蛋異口同聲，又同時扭過頭互瞪。

大學時的恩怨像潮水涌上來：鐵蛋偷過郭五姨的課堂筆記，郭五姨舉報過鐵蛋考試作弊；鐵蛋在她生日時送過期零食，郭五姨在他失戀時笑他“注孤生”。此刻擠在經濟艙的相鄰座位，簡直是命運的惡意安排。

“我抖腿怎么了？”鐵蛋突然狠狠踹了前排座椅一腳，塑料靠背發出“咔嚓”脆響，“總比某些人天天加班加到掉頭發強！你看你那發際線，都快退到后腦勺了！”

郭五姨尖叫著撲過來薅他頭發：“王鐵蛋我撕爛你的嘴！”

就在兩人扭作一團時，舷窗外突然閃過一道詭異的綠光——不是閃電，是黏稠的、像融化的翡翠液，瞬間裹住了整架飛機。

“什么東西？！”

“飛機在晃！”

尖叫聲中，機身劇烈震顫，鐵蛋感覺自己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郭五姨的筆記本電腦砸在他臉上，鍵盤硌得牙疼。他聽見自己的尖叫和郭五姨的咒罵混在一起，最后被巨大的失重感吞沒——

“王鐵蛋你個混蛋！我方案還沒保存！”

“郭卷王你閉嘴！先想想怎么活下來！”

鐵蛋是被一陣黏糊糊的“雨”砸醒的。

不是普通的雨。

冰涼、黏稠，帶著一股腐爛的甜腥味，滴在他眼皮上，像有人往他臉上抹鼻涕。他猛地睜開眼，還沒看清東西，就聽見“啪嗒”一聲——又一滴砸在他嘴唇上，他下意識舔了舔，味蕾瞬間被一股鐵銹混著蜂蜜的怪味攻占。

“操！什么玩意兒！”

鐵蛋猛地坐起來，手背抹了把臉，摸到一坨黏膩的液體，在微光下泛著詭異的綠光。他抬頭望去，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頭頂的藤蔓間，掛著個半人高的“樹墩子”。

說是樹墩，其實是個活物：樹干做的身體，樹枝當胳膊，樹皮裂開的縫隙里嵌著兩顆發光的綠眼珠，最惡心的是它的“嘴”——根本沒有嘴唇，就是個黑洞洞的樹洞，正往下滴著黏稠的液體，剛才砸他臉上的“雨”，就是從這里流出來的。

“新……新鮮的祭品……”樹精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摩擦，樹皮裂開一道縫，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木屑牙齒，“肉……嫩的……”

鐵蛋的腿肚子瞬間轉筋，剛想爬起來，后腰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疼得他齜牙咧嘴：“裝死？王鐵蛋你個混蛋！”

“那是……樹精的口水！”郭五姨的聲音發顫，又踹了鐵蛋一腳，

“操！早說啊！”鐵蛋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蹦起來，帆布包甩到胸前，里面的保溫杯撞得他肋骨生疼，“你不早踹我！非等這玩意兒口水滴我嘴里才吭聲？”

“我剛醒！”郭五姨也爬起來，抓起旁邊一根斷樹枝當武器，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樹精，“別廢話！想想怎么跑！這玩意兒看著不聰明，但口水有毒！”

樹精的咆哮聲震得樹葉簌簌掉。

鐵蛋的帆布鞋在腐葉地上敲出“噠噠噠”的響，左腿剛往前邁，右腿突然往后撤——一根碗口粗的藤蔓擦著他鼻尖飛過，“啪”地抽在身后的樹干上，樹皮瞬間被抽掉一大塊，綠色汁液濺了他一臉。

“操！”鐵蛋抹了把臉，多動癥徹底發作，身體像裝了彈簧，在藤蔓的縫隙里左蹦右跳，“老木頭！有種別扔藤蔓！單挑啊！”

“你閉嘴！”郭五姨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她正抱著棵小樹轉圈，躲另一根纏過來的藤蔓，花襯衫的裂口更大了，“專心躲！這玩意兒跟長了眼睛似的！”

樹精站在十米外的空地上，樹枝胳膊像風車一樣旋轉，藤蔓一根接一根地甩出來，織成一張綠色的大網，往兩人身上罩。

鐵蛋的眼睛比藤蔓還快，看見左邊有空隙，突然矮身滑過去，后背撞斷一棵手腕粗的小樹，樹干“咔嚓”斷成兩截。

“第18次！”郭五姨邊跑邊數，鏡片后的眼睛翻了個白眼，“你剛才要是慢半秒，現在已經被纏成粽子了！王鐵蛋你是不是猴子投胎？多動癥用在逃命上倒是挺溜！”

“總比你跑起來像企鵝！”鐵蛋突然往斜后方跳，躲開擦著褲腿飛過的藤蔓，又撞斷一棵小樹，“你那小短腿能不能快點？樹精的口水都快滴到你脖子了！”

郭五姨氣得尖叫，卻不得不承認鐵蛋說得對——她的白球鞋陷在腐葉里，跑起來確實像只笨拙的企鵝，剛才要不是鐵蛋拽她一把，她已經被藤蔓卷住了。

樹精的藤蔓越來越密，鐵蛋感覺自己像在玩真人版“神廟逃亡”。

他突然往左跳，躲開頭頂掉下來的藤蔓；又猛地往右蹦，閃過從側面掃來的枝條，帆布鞋踩在腐葉上，濺起一股綠色的汁液。郭五姨被他甩在身后三米遠，喘著粗氣喊：“等等我！你跑那么快投胎啊！”

“投胎也比被樹精當祭品強！”鐵蛋突然一個后空翻，藤蔓擦著他的鞋底飛過，“大學時八百米跑四分半，現在還是老樣子！”

郭五姨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加速追上去，一把薅住鐵蛋的書包帶：“你跑啊！再跑把你書包扯爛！讓你沒地方裝你的破工牌！”

鐵蛋被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撞在樹上，剛想罵回去，眼角余光瞥見樹梢的樹枝胳膊已經揮到郭五姨頭頂——這次的藤蔓上帶著倒刺，閃著寒光，顯然是想把她直接勾住。

“小心！”

鐵蛋的身體比腦子快，猛地拽著郭五姨往右邊一甩，兩人像陀螺一樣轉了個圈，藤蔓擦著郭五姨的頭發飛過，倒刺勾掉幾根玉米燙，在空中飄了飄。

“第19次！”郭五姨喘著氣，心臟狂跳，“王鐵蛋你……”

“快跑！”鐵蛋打斷她，拽著她的手腕往前沖，“再廢話我們都得成樹精的祭品！”

兩人在灌木叢里跌跌撞撞地跑，鐵蛋的多動癥讓他總能在藤蔓砸下來前0.1秒躲開，郭五姨則被他拽得像個風箏，花襯衫徹底變成了破布條。樹精的咆哮聲越來越近，鐵蛋突然感覺腳下一空——

“操！”

鐵蛋的尖叫聲卡在喉嚨里。

腳下的腐葉突然消失，他感覺自己像被人從背后推了一把，身體以自由落體的姿勢往下墜。郭五姨被他拽著，也尖叫著跟他一起掉下去，兩人像兩顆流星，砸進一個黑漆漆的樹洞里。

“砰——！”

落地的瞬間，鐵蛋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后背撞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疼得他齜牙咧嘴。郭五姨壓在他身上，兩人的工牌撞在一起，發出“叮”的脆響。

“王鐵蛋你個混蛋！”郭五姨的聲音帶著哭腔，從他身上爬起來，鏡片在黑暗中閃著光，“你是不是故意的？想把我摔死繼承我的工牌？”

“誰他媽故意的！”鐵蛋揉著后背，疼得倒吸冷氣，“是你自己非要拽著我！不然我能踩空嗎？”

樹洞里一片漆黑，只有頭頂的洞口透進微弱的綠光，能看見彼此模糊的輪廓。鐵蛋摸索著站起來，剛走兩步，就踢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是他剛才掉的壓縮餅干，包裝已經摔破了，餅干渣灑了一地。

“現在怎么辦？”郭五姨的聲音有點抖，她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崴了腳，正一瘸一拐地往洞口挪，“我們爬上去吧？”

鐵蛋沒說話，只是突然蹲下來，用手摸地面——樹洞的底部不是泥土，而是光滑的石頭，上面好像刻著什么東西。他掏出打火機，咔嚓一聲點燃，橘紅色的火苗照亮了地面的圖案——

是一個由藤蔓和樹葉組成的迷宮圖，中心畫著一個五角星，五角星的每個角上，都刻著一個小小的工牌圖案。

“這是……”鐵蛋的眼睛突然亮了，“這是地圖！”

打火機的火苗搖曳著，映得兩人的臉忽明忽暗。

郭五姨突然踹了鐵蛋一腳：“喂，王鐵蛋，你看這行字……是不是在說你？”

鐵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墻壁上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樹枝劃的：“多動癥的腳步，是解開迷宮的鑰匙。”

“說我什么？”鐵蛋的臉有點紅，下意識地撓了撓頭，“說我多動癥能解開迷宮？”

“不然呢？”郭五姨突然笑了，鏡片后的眼睛在火光里亮晶晶的，“大學時你說你多動癥考不上大學，結果還不是跟我進了同一家公司？現在這病說不定能救我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