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火舌從槍管中噴出，子彈帶著火藥味劃過夜空，擊中了剛剛擺開武打架勢的林安。

“都什么年代了，還學人練武，蠢貨。”

刺耳的嘲諷聲響起，穿著長風衣的歹徒飛快的從躺下的林安身旁跑過，后者無力的舉起右手，但隨著血液的加速流逝，一切都化作了徒勞。

意識緩緩流失，直到……

轟隆！

雷鳴聲在窗外炸響，雨水隨著狂風破開這座破爛小屋的粗陋防御，也跟著進去肆虐一番。

林安皺了下眉頭，連忙起身將窗戶關緊，又放下木閂，這才松了口氣。

“來這方世界都半月了，怎么老是想起前世的事情，難道還是不能接受那么窩囊的死法嗎？”

自嘲一笑，林安想到自己練武十數年，練到拳可裂石，碗口粗的酸梅樹不知道踢斷了幾顆，卻沒想到一時大意，被一支粗制的手槍收走。

也難怪自己這么念念不忘啊。

退回到床邊，林安剛要躺下，就在此時，床左側靠墻方向，一個蜷縮著的瘦小身影那里忽然傳來夢囈般的聲音。

“餓……好餓啊……哥哥……姜兒好餓啊……”

聽到這個聲音，林安一時默然，此世的身世又再次清晰。

越國，漳郡，棲水城郊，一個叫白沙村的村子里的普通少年。

母親早亡，生父也在去年年末離世，留下他與妹妹二人艱難求生。

如今，已經是面臨家里揭不開鍋的窘境。

聲音叫了一陣便停下，只是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縮的更緊，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緩解一下胃部的灼燒感。

“得做點事情了。”在床邊站了好一會，林安才又躺下，將妹妹的被子重新蓋好，林安側過身去躺下。

“至少，不能就這么被餓死。”

…………

第二天，清晨。

當昨夜暗暗許下承諾的少年人尚且沒有因剛剛升起的朝陽而睜眼之時，隱約的米香已經先一步侵入了他的鼻尖，攻入了他的大腦。

不只是米香，空中還有絲絲的甜蜜，應該是棗子，冬棗，可惜應該有點陳腐了。

至于他為什么能聞出這么多東西，那也是因為，他餓啊。

林安幾乎是本能的睜開了眼睛，這恰好讓他與門外剛進來的林姜看到了一起。

小姑娘夜間如同可憐小獸，白天倒是露出了屬于這個年齡少女的幾分靈動。

林姜扒著門框，笑道：“哥哥，起來吃飯了。”

“哪來的米？”林安下意識問了一聲，腳步倒是沒停，很快就來到了狹小的屋子中狹小的廳堂。

一張桌子，幾張凳子，人多了會轉不開腳，不過兩個人倒還好。

“今早我跟林阿嫂借的，我答應下午幫她洗些衣物。”

借米還得幫忙洗衣物，聽起來有些不合理，但如果借主是他們倆倒也正常，畢竟誰也不知道一個瘦弱的少年，一個更加貧弱的少女，會不會幾天不見，就從此不見影蹤。

“哥哥。”林姜給林安盛了好大一碗，本就不算太滿的木盆里也只剩下淺淺一層，大約小半碗的量。

“今早我從林阿嫂家回來的時候，她跟我說，城里的李員外家在招使喚丫鬟，我想……”

“不許。”林安冷眉打斷了林姜接下來的話，少年抿著唇，這半月來的不安與茫然在這一刻散了個干凈，他堅定道：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讓你再挨一天的餓，所以，你也答應我，剛才那樣的話，不許再說了。”

這話讓林姜怔愣在原地，她嬌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可能是林安的堅定撐起了林姜的脊骨，她此時也沒有半分懷疑，而是展顏小聲道：“好……都聽哥哥的。”

一頓早餐，便在這樣的氛圍之中結束，林安佯裝吃飽，將碗底倒給小妹之后，便一個人走了出去。

這具身體上還有些暗傷，而且筋骨尚且還不到成年，長久以來的營養不良甚至都沒讓寬大的骨架長上多少肉。

他應當是沒準備好扛起一個家的，但是很明顯，他得動起來了。

出了白沙村，林安一路往南走，約莫半個時辰后，眼前出現了一片大湖。

湖邊上丟了好些衣服，水面上泛起的光亮中則能看到不少人影，他們不斷上浮又下潛，似乎在水里尋找著什么。

樂陽湖，水深且冷，極適血珠的生長，前年入春的時候，城里的三石武館花大價錢包下了這一片湖，在這里搞起了血珠養殖，至于那些在水面上浮沉的，便是外面來的采珠人。

樂陽湖水的深寒，三石武館的武者或許不怕，但是幾錢銀子就能讓人賣命的話，誰又肯親自冒著寒毒入侵的危險，來做這個苦工？

林安走近了過去，便有穿著武館服飾的人走上前來，他倒也不是弟子，頂多算個打雜的，不過氣勢這塊卻是拿捏的死，差點沒拿鼻孔對準林安。

“三石武館重地，來者何人？”

“林安，白沙村人，來討生活的。”林安拱了拱手，后者卻是眉頭一皺，“細胳膊細腿，一副短命鬼模樣，可別一下水就死在下面，還勞煩爺爺撈你。”

那武館雜役盯著林安看了一陣，本意他確實不太想讓這小子下湖采珠的，但一想到近些日子愿意來這的人少了許多，這個季度的血珠又還差些，最終還是擺擺手，讓出了位置。

“腦子靈性點，胸口沒氣了就趕緊滾上來。”

在岸上脫了衣物，林安深吸了口氣，便緩慢走入水中。

這里的水確實冷，林安能感覺自己的心頭猛得顫了一下，而隨著他真正下潛，心臟又似猛得被攥緊，現在，他明白這里給價這么高，但愿意來的人卻這么少了。

不是實在沒了退路的人，實在是不想把自己投進這一片湖中的。

“得快些尋珠子了。”想起今早小妹那期盼的眼神，林安牙一咬，潛了下去。

到了差不多湖底，他的速度一慢，生怕驚動了地下的淤泥，遠處與他一樣的人不少，大家都在趁著這會功夫，瞪大眼睛尋找著河底的寶藏。

一息后，林安忽然一動，整個人如同游魚一樣翻了個身，右手同時往旁邊的巖縫中掏去，等調整過身體時，右手里已經多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河蚌。

沒有在這里開殼，林安將河蚌咬在嘴里，隨后便奮力往水面上游去。

終于，在一口氣耗盡的前一息，他成功上岸。

連忙穿上衣物，鎖住不斷流失的體溫，林安這才有空查看剛才自己帶上來的河蚌。

“運道不錯，雖然是個下品，不過也值八十個大錢。”

那邊的武館雜役看了一眼，隨后便甩給林安一串銅錢，沒有絲毫克扣。

將這串銅錢藏好，林安朝著對方行了一禮，便離開了樂陽湖，回去的路上他心頭一陣火熱，此時小妹剛好給別人洗衣服回來，二人恰好撞在了一起。

“哥。”林姜柔柔一笑，沒有開口問林安去哪，而是變戲法般掏出來半張硬面餅。

“洗衣服的時候，人家看我勤快給的，你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