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海信號

監控室的紅色警報燈第三次閃爍時，葉深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整整三秒。

"這不可能。"他低聲說，聲音在空蕩的聲吶室里顯得格外干澀。屏幕上那個規律的脈沖信號像心跳，每隔77分鐘出現一次，精確得令人不安。葉深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再次確認時間戳——凌晨3:12，馬里亞納海溝上方，坐標11°22′N，142°35′E。

他伸手去摸桌上的冷萃咖啡，杯子已經空了，杯底殘留的咖啡漬在冷光下呈現出詭異的螺旋紋路，像極了他此刻腦中的混亂。葉深33歲，中國海洋大學聲吶工程博士，參與過六次深?？碧饺蝿眨瑥奈从龅竭^這種情況。自然界的聲吶信號應該是隨機的、混沌的，而這個...

"像是某種語言。"葉深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摩爾斯電碼的節奏。

船艙突然傾斜，深?？碧酱?quot;深淵號"在六米高的浪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葉深穩住身體，快速調出頻譜分析圖。信號頻率在17.3赫茲附近，剛好低于人類聽覺下限，卻完美避開了海洋背景噪音。更奇怪的是，信號源深度顯示為10985米——比馬里亞納海溝已知最深處還要深200米。

"葉工？"艙門被推開，蘇明揉著眼睛走進來，潛水服半褪到腰間，露出鎖骨處一道新鮮的傷痕，那是三天前在減壓艙里被金屬劃傷的。作為潛航員，蘇明有著深海工作者特有的蒼白膚色和過度發達的耳膜，29歲的年紀卻有著40歲水手的眼神。

"你最好看看這個。"葉深讓出椅子，聲音緊繃。

蘇明湊近屏幕，呼吸在冷空氣中形成白霧。他的瞳孔在看到波形圖的瞬間收縮成針尖大?。?quot;這是...人工信號？"

"而且持續了六個小時。"葉深指向時間軸，"每77分鐘一次，誤差不超過0.3秒。"

蘇明的手指劃過屏幕，在信號峰值處停頓："這個波形...像不像心跳？"

葉深感到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確實，每個脈沖由三個短促的峰值組成，間隔精確，就像某種生物的心電圖被放大了千萬倍。

"叫醒陳教授。"蘇明已經轉身去拿墻上的通訊器，"現在。"

五分鐘后，72歲的陳教授出現在監控室，白發像海草一樣凌亂，眼鏡片上凝結著水汽。作為中國最權威的深海生物學家，他本該在三天前就返回陸地，但第七次勘探任務出現了設備故障，這個倔強的老人堅持要親自確認最后一批樣本。

"讓我猜猜，"陳教授的聲音帶著長期潛水導致的鼻腔共鳴，"你們發現了不該存在的東西。"

葉深把耳機遞給教授。當信號第三次響起時，老人的表情從懷疑變成了震驚，最后是某種葉深讀不懂的...恐懼？

"17.3赫茲，"陳教授摘下眼鏡擦拭，"恰好是抹香鯨用來捕獵的頻率。但抹香鯨不會制造間隔精確的脈沖。"

"更重要的是，"葉深調出深度數據，"信號源在海底以下200米。那里應該是地幔層，不可能有大型生物。"

蘇明突然插話："除非...不是生物。"

監控室陷入死寂，只有船體被海浪拍打的聲音。葉深注意到陳教授的手在微微發抖，老人正在反復查看信號的最后一段波形。

"教授？"葉深試探性地問。

"這個信號..."陳教授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沙啞，"二十年前，我在日本海溝聽過類似的聲音。當時我們以為是設備故障，直到..."老人突然停住，似乎在斟酌用詞，"直到整艘考察船失蹤了。"

警報燈第四次閃爍，這次伴隨著船體劇烈的搖晃。葉深抓住桌角，看到屏幕上出現了新的變化——信號頻率開始緩慢上升，從17.3赫茲爬升到18.1赫茲，就像...就像某種東西正在蘇醒。

"準備深潛器。"陳教授突然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我們下去看看。"

"現在？」蘇明看向窗外的暴風雨，"風速40節，浪高六米，這違反所有安全規程..."

"信號在增強。"葉深打斷他，"而且...它在移動。"

三人同時看向屏幕，代表信號源的紅點正在以每小時0.7海里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動，軌跡筆直得不像自然現象。

"像是被什么牽引著。"蘇明低聲說。

葉深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他想起出發前在碼頭遇到的那個瘋老頭——渾身散發著碘酒和海藻氣味的老人抓住他的手腕，用菲律賓土語反復說著一個詞。后來翻譯告訴他，那個詞的意思是："深淵在呼喚"。

"等等。"葉深突然按住耳機，"你們聽。"

信號再次響起，但這一次有所不同。在三個心跳般的脈沖之后，出現了一個微弱的附加音，像是...像是某種回應。

"摩爾斯電碼？"蘇明湊近揚聲器。

葉深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將音頻轉換成可視波形。當最后一組脈沖顯示在屏幕上時，他的血液凝固了——那分明是三個字母：S.O.S。

"求救信號？"蘇明的聲音發緊，"從地幔層發出的求救信號？"

陳教授的表情變得異常凝重："或者...是誘餌。"

就在這時，葉深的私人通訊器突然震動起來。這個設備只有他妻子知道號碼，而此刻他們應該在距離此處1200海里的補給船上。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文字信息：

"不要回應。它聽得懂。"

葉深的手指懸在回復鍵上方，冷汗順著脊椎流下。窗外的暴風雨突然加劇，一道閃電照亮了遠處的海面，在那瞬間的白光中，他似乎看到水下有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在上浮。

"葉工？"蘇明注意到他的異常，"怎么了？"

葉深迅速刪除信息，把手機塞回口袋："沒事，設備故障報警。"

但他知道那不是故障。發信人的號碼顯示為"未知"，而那個語法奇怪的警告——"它聽得懂"——讓他想起了陳教授剛才提到的二十年前失蹤的考察船。

"準備下潛。"陳教授已經走向裝備室，"葉深負責聲吶，蘇明駕駛深潛器，我帶采樣設備。"

"教授，"葉深叫住老人，"如果...如果下面真的有東西呢？"

陳教授在艙門口停下，背光讓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那就讓它先回答一個問題——為什么偏偏是現在？"

葉深看向窗外，暴風雨中的海面像沸騰的瀝青。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的私人通訊器再次亮起：

"它知道你來了。"

這一次，發信人的位置顯示為：北緯11°22′，東經142°35′——正是他們此刻的坐標。

（本章完）